第28章

他刚回到家中,小厮便道有客人已经等候良久,原是郭策。

郭策发迹后,娶了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那女子大字不识,生了孩子后身子臃肿,家中也不富裕,但郭策还是疼得很,这几年都没动过纳妾的念头。

夫妻两第四个孩子刚满月,两人正逗着乐呵,看见陶先礼来了,女子有些拘谨,打过招呼后带着孩子出去玩。

两人说了几句吉祥话,郭策打趣:“你要再不成亲,我家最小的孩子都要打酱油了。”

陶先礼悠悠回答:“酱油铺离家近,小厮跑得也快,不需要担心没人打酱油。”

郭策哈哈大笑,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靠近,“倒不是我说你,知道你对陆夫人有想法....”见人脸色猛的发沉,他砸砸嘴,“知道你不爱听人喊她陆夫人,那我叫她穆夫人总行了吧。”

陶先礼面色稍和缓,递过一杯热茶,“她那性子,若不是心甘情愿嫁我,还不如不娶,这区区几年,我等得起,就是再来几年,我还是等得。”

郭策若有所思,这两人相遇,也不知谁幸谁不幸。

他今日来可不完全为了拜年,这两年边关战事吃紧,临近城镇物价飙升,若是能够来回走一趟,可以大赚一笔。

陶先礼又想,此次路途甚远,只他们两人之利,能牟利,但不能谋大利,倒不如等农忙过后,召集愿意一同前去的百姓,付他们钱,让他们照料马车货物,路上也避免被流寇袭击。

两人一拍即合,就等着农忙过后开始张罗此事。

年刚过,穆老爷却没等到开春的雨,额头上的伤口始终不见好,整日喊着头疼,身子一会冷一会热的,后又发起了胡话,说什么也没人听得懂。

一日穆夫人去福庙拜神,穆梳前来探望爹,听小厮说睡了个把时辰还未醒,她便进去看了看,见人躺着,也不忍吵醒,便让他睡去。

可又再过了一两个时辰,她渐渐有些不安,便想把人叫醒,进屋被子一掀,人已经是冷冰冰的。

穆夫人没了丈夫,穆梳没了爹,穆家没了男人。

穆梳又将头上唯一的玉钗摘下,她本想操持后事,但穆夫人不让女儿抛头露面。

正一团乱的时候,陶先礼穿着仆人才穿的粗布衣裳踏进了穆家家门,又当起了穆家的下人。

穆老爷的灵堂就放在大厅里,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陶先礼和管家一起,既要顾及来吊唁的客人,又要分配小厮婢女的活,忙得脚不沾地。

哀乐中,他不敢看看着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烧着纸钱的穆梳,若是看了她的眼泪,那便是什么都不管,也想上前去将人紧抱在怀里。

深夜,穆家人在门前十字路口烧纸钱,生怕穆老爷回魂的时候找不到家门口。

穆夫人哭了一日,体力透支,被婢女扶着进屋休息,天上下着毛毛细雨,火光将穆梳的脸照得蜡黄。

手上的纸钱被拿了一半去,陶先礼挑旺炉火,两人一言不发的烧着纸钱。

纸钱烧完,穆梳起身,因双腿麻痹,头又一时晕得很,踉跄起身差点摔倒。

陶先礼扶着她,触碰到冰凉的对方,各自哆嗦了一阵。

她摆摆手自己站定,临走时真心实意的道了谢。

三日后,穆老爷下葬,那日又是细雨绵绵,穆老爷一生未有儿子,女婿也死了,无人带头抬棺木,又是陶先礼亲自上阵。

那金丝楠木重得很,他往肩头上垫上厚厚的软布,就这么扛起来了。

山路被雨水浇得湿软难走,一行人前行缓慢,好不容易走了一半,山路又被泥水冲刷,塌了一半,众人只好绕路。

便是大老爷们,这么来回的倒腾也累得够呛,穆家的两个女人却始终挺直着腰板,不发一言的走在前头。

穆老爷下葬后,众人坐着马车归家,厨房早就生火做大锅饭,院子摆满桌子,刚才送葬的人一群一群的聊着天。

陶先礼没找到穆梳,便拉一名小厮问了,知人回来后一直呆在福堂,便寻去。

福堂是平日穆夫人供奉福神之地,他到时门虚掩着,进了才听得低低的哭泣声。

见是他来,穆梳愣怔,正想走,忽的被扯着了手腕。

陶先礼掀开桌布,先将人推进去,自个也钻了进去,在人挣扎暴怒之际开口:“莫怕,我不做什么,无人发现我在这里,你看躲在这里,很安全。”

他一手死死将拉住桌布和椅子,以表示即便有人来,也掀不开桌布。

穆梳瞪大眼睛,泪眼朦胧,他轻轻将人揽过,让人额头靠着自己的肩,声音依旧轻柔,“莫怕,莫怕。”

穆梳恨死了自己,尽管只有片刻,她却靠在那人的肩上哭泣。

她面红耳赤,一整日都故意避开陶先礼,直到晚上碰见了管家。

原是陶先礼今日帮忙抬棺木,一日下来肩膀肿胀,正巧穆夫人知道了,赶紧让管家去买些膏药,管家刚回来,发现陶先礼已经走了,这才要追。

穆梳也隐约回想,今日确实好几次都见他摸着肩膀,便不再拉着管家。

今日她没回别院去,在穆家陪着娘,两人谁都睡不着,便都坐在偏厅说话。

管家回来复命,道药膏倒是送了,不过陶公子在门口与人吵架,就没多逗留。

谁都知道陶先礼对人礼让有加,又怎么会轻易地和人撕破脸大吵。

“似乎是为了生意上的事,陶公子似乎与另外一位公子合伙要去外地,但临时又变了卦不肯去了,这才惹了一顿骂。”

穆梳心头一跳,还想再问,穆夫人却没兴趣再听下去,挥手让管家离开。

自从穆老爷下葬后,穆夫人无法维持穆家的产业,便托陶先礼将一些产业卖了。

陶先礼却表示要将所卖的部分买下,给出的价格甚至比穆夫人提出的还要翻上一翻。

他帮了大忙,穆夫人自是欢喜,只不过家中现在两个寡妇,不方便请人上门,只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让小厮去请人来府上吃一顿饭。

隔年,镇子上倒是又出了一件新鲜事,郭策从边疆回来后发了大财,将镇子上最贵的酒楼翡翠居包下,只宴请了陶先礼一人。

宴上喝多了,郭策抱怨,“当初若是你一起跟去,何止挣这么一点,偏偏你为了穆家不肯走,这一年可什么都没捞着吧!”

陶先礼慢吞吞的喝着酒,也知好友不满,便不反驳。

又过了一年,穆梳守孝期早就过了,他向穆夫人提亲,要娶穆梳做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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