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凯利集团项目（三十三）
眼看到了七月底，渤海市一年中最难熬的桑拿天席卷全城，路边的花草树木都无精打采地低垂着，泊油路上的水蒸气让空间看着似乎都扭曲了，仿佛一切都要被太阳炙烤融化掉。这也正是罗一所处的行业在每年中最后的疯狂，每天都有接不完的订单和干不完的活，有些订单的报价高得可以用胡说八道来形容，却依旧可以成交。一旦进入八月份，这一年的美好时光就要进入收关时刻了，所以这个行业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日没夜疯狂地工作着。
距离凯利集团投标的日期越来越近了，罗一已经拿到了凯利集团评标小组的人员名单。除了凯利集团的几位核心员工，还有四名外聘的专家，以及付博雅和蒋鹏。秦淑珍带着两名南方的老员工作为监察组，只监督不评标。名单里没有外聘专家的信息，这四人是秦淑珍自己找的，一直保密，罗一相信以秦淑珍的行事风格，这四个专家在投标之前都不会有人知道是谁。秦淑珍不会有任何的偏向。罗一觉得既然自己搞不到专家的信息，别人也绝不可能搞到，所以不必担心。
评标小组中凯利集团的核心员工，罗一已经全都搞定了，他只需要这些人在评标过程中不提出反对意见就好，他相信张天娇也是这么做的。实际上这些人不会也不敢有任何的偏向，付博雅更加不会，真正能都起到作用的还是蒋鹏。
到目前为止蒋鹏还没有从罗一这里得到任何好处，至于是否得到了张天娇，罗一无法确定。也许蒋鹏已经和张天娇达成了交易，只不过表面上作出相反的假象迷惑罗一。毕竟张天娇说过，她会用自己的方式赢下项目，所指的就是顺从蒋鹏的要求投怀送抱。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绝对会让蒋鹏装出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一来蒙蔽罗一的视线，二来也要避免付博雅怀疑。
该怎么确定呢？罗一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有好几天都失眠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感觉自己的信心正在逐渐地丧失，无法看清眼前的局势，更无法击败蒋鹏和张天娇的联盟。由于睡眠不足，他只有依靠咖啡支撑着，强打精神。
这次的投标，他不想泄露一点信息，尤其是张天娇应该已经在红城实业发展了眼线，这个人会让他功亏一篑。技术标的部分，罗一请动了张连城亲自做，倒不是因为他们关系好而信任张连城，反而是因为张连城是售后部的副部长，又是设计和技术支持的负责人，所以找他安全系数更高。如果张天娇的眼线是张连城，让他的下属做，他可以顺理成章的泄露出去，同时撇清自己。罗一的办法是把他拉进来，张连城亲自做的标书，泄露出去那就是他的责任。
商务标的部分，罗一让陈娟亲自给做，这完全是出于信任。一方面是罗一非常信任陈娟，另一方面陈娟是程艳的铁杆部下，是程艳在经营部制衡冯克林儿媳妇梁雪的重要棋子，综合考虑是可以信任的。
为了做标书的事，罗一拉上了程艳，分别与张连城和陈娟开了嗅，明确利害关系，强调保密的重要性。
张连城倒是没说什么，陈娟又找罗一抱怨了半天，因为罗一要求他们等下班同事都走了以后再做。
“你一句话，我就不能下班了，在这给你做这东西！”陈娟坐在工位上，瞪着罗一。
“姐，我这不也是陪着吗，辛苦辛苦吧，这个标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全公司上下我只能信任你。”罗一笑着给陈娟倒了杯温水。
“也就是你，换别人我才不管呢！”陈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要不说你照顾我呢，外卖一会儿就到。”罗一嬉皮笑脸地说，“姐，你先忙，我去看看老张那边。”
来到售后部张连城的办公室门前，罗一说道：“有劳张总了，这次成功与否，全看您的技术标了。”
“少扯淡，又不是和别的品牌竞争，万泰商贸也是RE的产品，我的技术标能有什么优势？最后还不是拼价格！”张连城嘴上说着，没有抬头，依旧认真地盯着电脑，手里也没停下，又补了一句，“没有你这么保密的，还要求下班人都走了才能做！”
“张总，我也是出于谨慎考虑，这单太重要了，要是因为泄密丢了，冯总还不得把我吃了！”罗一走到张连城近前，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行放在桌子上，说道，“这是一个朋友送的黑枸杞，您老笑纳。”
“别贫了，一会儿把外卖送过来。”张连城依旧没有抬头。
罗一每天软磨硬泡嬉皮笑脸地拉着陈娟和张连城在公司加班赶制标书，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连着干了三天，已经基本成型了，只需要再推敲一下部分细节的内容。距离凯利集团投标的日子还有两天准备时间，罗一计划的是转天再从头到尾过一遍，然后在投标前一天装订封包。
罗一依旧不能确定蒋鹏和张天娇之间的交易是否已经完成，距离投标越近，他心里越没底，他甚至设想着蒋鹏和张天娇此刻正在开房，自己却无计可施。他看着陈娟做标书认真的样子，既美丽又干练，心里觉得有些愧疚，也许自己已经输了，陈娟还在为自己努力地加班，张连城也是，有可能都在做无用功。
突然，罗一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念头。张天娇是否答应蒋鹏为了项目而上床的要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说动蒋鹏，得到张天娇后将她放弃，然后从红城实业拿钱，继而让红城实业得到项目。他迅速地计划着，又担心现在行动是不是太晚了，最后说服了自己，不到最后一刻，永远都不晚。他站起来给陈娟的杯子里续上水，走出了办公室，来到楼梯间，他拨通了电话，响了十几下都没人接，罗一心里起急，用力向后仰着头，终于，电话那边传来了张天娇的声音：“喂，一哥？”
“小娇，在哪呢？”
“我在公司做标书，你应该也是吧？”张天娇笑着问道。
“晚上有空吗？出来聊聊？”
“好啊，还是夜中环见？我一个小时后到。”
罗一没想到张天娇会痛快地答应见面，而且还选在夜中环，真是如有天助，他按耐住心中的兴奋，平静地说：“好的，我先到那等你。”
挂断电话，罗一又拨通了蒋鹏的电话，对方应答后，罗一说道：“蒋兄，说话方便吗？”
“你说我听着呢。”蒋鹏的语气带着冰冷。
“我只想问你，在万泰商贸那里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吗？”对方半天没有回答，罗一接着说，“那我换一种方式问,不管你得到没得到，我之前提出的合作方式仍然有效。今晚我约她出来，你知道她是谁，我的东西也给你备下了，只要你答应把项目给我，今晚你就可以一箭双雕。”
对方依旧没有回答，罗一耐心地等候着，他其实也是在赌，倒不是赌张天娇没答应蒋鹏，而是在赌蒋鹏的贪心程度有多大。罗一曾经看过一个美剧，里面有一句经典台词是“你永远不能骗到一个老实人”，意思就是被骗的永远都是贪心不足之人。看对方依旧没有反应，他补充了一句：“九点以后，夜中环的酒吧，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已经得到她了，那么你来了可以得到更多，如果你到现在还两手空空，那真令我失望。”
“知道了。”蒋鹏简单地说了三个字。
挂断电话，罗一赶紧跑回经营部的办公室，说道：“姐，我今天不陪你了，别干太晚，明天还有时间，辛苦了，我有重要的事先走一步。”
“去吧，开车小心点。”陈娟温柔地笑着说着。她对罗一的抱怨，其实只是表面的，只是一种发泄，心里还是很支持罗一的。
“一会儿你和老张说一声吧。”罗一笑了笑，拿起车钥匙和手机就走了。
刚刚七点半，罗一开车来到了夜中环夜总会，直接找到了光哥，拿出两摞钱放在桌子上并且说明来意。光哥点了点头，拿起了一摞钱，把另外一摞推了回去，说道：“一万够了，剩下的你拿走！”又对旁边的阿耀说，“红莲开口了，这事你去办，找几个可靠的人。”
阿耀点了点头，对罗一说道：“红莲哥，半个小时后我给你发信息。”
“好的，有劳阿耀了，谢谢光哥，我先下楼去酒吧等着。”罗一很快到了酒吧，这次他没有坐在吧台前，而是找了一个很不显眼的座位，要了杯柠檬水，边等边思考着。
八点刚过，张天娇就来了，她穿着红色缎面款式的衬衣，搭配着西裤和高跟鞋，修长的身材凹凸有致，风情万种。她把手包放在桌子上，坐在了罗一对面，问道：“一哥，眼看着就要投标了，这时候你还有雅兴出来聊天？”
“我也是压力山大啊，出来放松一下，要不精神快要崩溃了。”罗一递过酒水单说道，“谢谢你赏光能出来陪我，我看你倒是一身轻松。”
“嘻嘻，该做的都做了，紧张也没用！”
“那么说你已经和蒋鹏做过交易了？”罗一心想到了这个阶段，没必要藏着掖着了，开门见山比较好。
张天娇露出迷人的笑容，显得妩媚而又神秘，她没有回答，而是叫来服务员，替自己和罗一要了酒水和小吃，然后才说道：“一哥，我今天还是要问你，这项目能不能让给我，之前开出的价码可以翻倍。”
罗一的第一感觉是张天娇还没和蒋鹏达成交易，但他又转念想了想，也许交易已经达成，只不过是对方是在做做样子迷惑自己。这就是所谓的猜疑链吧，一旦形成，只会无限的发展下去，得出的结果永远是不能信任对方。罗一提醒自己，别忘了德亚集团的项目是他无心之下抢了张天娇的客户，张天娇来万泰商贸也是为了找他复仇的，而且他已经被对方算计过两次了。张天娇即便已经顺从了蒋鹏，得到了项目，也可能会继续怂恿他罗一卖单，继而让罗一成为红城实业的叛徒，这样既能赢下订单，又能把罗一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罗一突然想起了这句话，已经确定能赢下的战役，绝不能沽名钓誉心慈手软，对敌人的仁慈就对自己的残忍。如果他和张天娇互换位置，他绝对会这样做。更何况现在局势尚不明朗，必须心黑手狠才行。
“小娇，你真是锲而不舍啊！”罗一摆出笑容，猜不透对方，他索性也不再猜了，这时服务员端上了酒水和小吃，罗一问道，“小娇，你给我点的什么酒啊？”
“热吻！”张天娇依旧迷人地笑着，盯着罗一，眼神中透着火热。
服务员把酒杯放在两个人面前，解释道：“女士这杯是红石榴糖浆加君度酒，男士这杯是蓝橙加伏特加。”服务员又把罗一的这一杯点火，说了句，“请慢用。”
“一哥，还是畅想一下，如果你我不是对手，能不能做一对情人？”张天娇趴在桌子上，露出呆萌的表情，这是罗一从未见过的张天娇的另外一面。
“人这一辈子，遇到了谁，做了什么，都是造化使然。很多事情都不能成真，更没必要憧憬。”罗一露出忧郁的表情，他面前的女人确实很有吸引力，漂亮又聪明，妩媚又大方，但罗一知道这些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话，后面也许隐藏着陷阱或是尖刀。
“那就敬这些不能成真的事！”张天娇举起了酒杯。两人相视一笑。
一杯酒很快就喝完了，罗一要了第二轮酒，他喝了一口说道：“小娇，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怎么突然问这个？”张天娇放肆地笑着，透着自信与风流，说道，“我是一个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或事，甘愿付出一切的人。一哥，凯利集团的项目，你是赢不了我的。”
这时阿耀已经发来了信息：准备就绪。
“尽人事，听天命。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衡量一下，为了得到一个项目，自己所付出的值不值得。”罗一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动情地说，“小娇，说实话，你很吸引我。咱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每一次的相处都让我觉得很舒服。你我在不同的公司，各为其主，但不妨碍我们成为朋友，我挺珍惜你的。”
“一哥，我也是，我不只是珍惜你，我有点喜欢你。”张天娇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撩拨着头发，深情款款地说道，“请原谅我不那么矜持，我就是这样一个敢爱敢恨的女人，我说出口了，我有点喜欢你！”
“造化弄人，这就是命运吧。”罗一感叹着。
两个人突然都不说话了，四目相对了很久，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凝固了，直到罗一的手机响了。他看到是蒋鹏的信息：我正在停车。
“一哥，答应我开出的条件好吗？就当是为了我？”张天娇带着央求的语气，用纤细的手搭在了罗一的手上。
“小娇，你是一个优秀的女人，我真的不希望你为了争项目而牺牲自己。”罗一礼貌地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站了起来，俯视着对方说道，“我去下洗手间，你再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