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凯利集团项目（三十二）
红城实业的办公楼里，罗一刚从财务部出来，就遇到了程艳。
“罗一，来我办公室，有点事情问你。”程艳说完推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罗一紧随其后也走了进去。他把门关好，恭敬地问道：“程总，什么事情？”
“听说昨晚你见了张天娇？”程艳保持着微笑。
“是的，昨天本来是我约她出来，想要试探一下，没想到她先提出让我把项目卖给她。”罗一脸上显得很从容，也很坦荡，心里纳闷程艳怎么会知道，看来张天娇又一次出卖了他。
“她出了什么价钱？”
“这单项目做成后，我能拿到三倍的提成。”
“这价钱不低了，你怎么回答的？”程艳依旧笑着。
“我拒绝了。”罗一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就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程艳显得更有兴趣了。
“我估计是张天娇有意放出来的消息。”罗一保持着平和的语气。
“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自己要小心。”程艳没有直接回答。
“程总，请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对付她。”罗一坚定地说。
“那就好！眼下你只要全心全意把凯利集团的项目拿下就行，最后的决战马上开始。”程艳接着很认真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或者是想怎么战胜对手？”
罗一回答道：“我的对策有点不太光彩，不过即便对手是个女人，也绝不会留情。”
“能告诉我吗？”
“实在不光彩，可以不说吗？”罗一询问道。
“好吧，你有把握就好。这个项目很重要，今年也很重要，你要努力。”
从程艳的办公室出来，罗一觉得自己太天真了，昨晚还对张天娇又那么一点点同情，今天就被对方摆了一道，张天娇真是精心安排啊，如果昨晚答应了对方的条件，恐怕今天就会有录音送到冯克林和程艳的面前。他坐在工位上怒火中烧，心想你不仁我不义，真刀真枪的较量和互相下套从此拉开序幕。
罗一拿起手机，给蒋鹏发了条信息：“蒋兄，出来坐坐，谈点正事。”
过了一会儿罗一收到了回复：“这两天比较忙，不一定有时间。”
罗一又发了一条：“项目给我，让你一箭双雕。”
这一次很快收到回复：“明晚我挤时间，等我通知你。”
放下手机，罗一恶狠狠地笑着，盘算着他的计策。
“和谁较劲呢？”陈娟进屋找肖景峰要文件，顺便低头问道，“听说你和万泰商贸那女人走得很近，自己小心点。”
“谢谢姐，我自有分寸。”罗一心想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传播得真快，又对陈娟多了份感激，作为同事关系，能说这话的人不多，大多数人都是冷眼旁观或是私下议论。
“跟我还客气。上周我爸住院，多谢你在那家医院拖人办的床位。”
“小事情，刚好有朋友在那家医院。”罗一笑道。
陈娟走后，罗一的心情平和了一些，拿起手串盘玩着，在电脑上看着最近部门的销售情况，业绩很好，回款情况也不错。自从他担任了业务二部的部长，对部门同事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点，小项目能全款发货的尽量不押款，对于大项目也要提高首笔预付款的比例，并且紧跟项目进度，加快回款速度。
与此同时，罗一近期正在私底下做一件事情，那就是继续拉拢其他经销商来红城实业窜货。既然得到了RE小杜总的默许，又解决了监察部的部长，就没理由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应该进一步扩大对外放货的力度。针对窜货的整顿行动还在继续着，红城实业可以说是躲过了这次风暴，但下次风暴什么时候会挂过来，谁也不好预料，所以罗一准备在下次风暴来袭前，充分利用这次的良机。
快下班的时候，罗一收到了一条短信，是个陌生号码：“罗一，今晚八点，听我的节目，有你写的东西。”他马上明白这是关俊怡发来的，短短的一句话让他心里充满了喜悦。这么多年来，他从来不保存关俊怡的手机号码，就是怕自己忍不住联系，为了让自己忘掉对方。可是关俊怡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写的那首歌词正是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感受，没想到关俊怡真会在节目里公开分享。他晚上正好没安排事情，下班后买了份外卖，早早地回家等着收音机里关俊怡的节目。
关俊怡主持的都市慢生活节目，每晚七点到十点播出。关俊怡说让八点收听，那应该会安排在八点多，罗一七点半就打开了收音机，边做仰卧起坐边听节目，关俊怡甜美爽朗的声音让他倍感熟悉。
到了八点一刻，关俊怡在节目中说道：“下面继续分享热心听众发来的心情笔记。这段文字更像一首歌词。”罗一还在做仰卧起坐，马上停了下来，躺在垫子上，抑制住急促的呼吸，生怕错过什么。
关俊怡饱含感情地朗读着罗一写的文字，如果说一开始她是以播音主持的专业态度在朗读，那么到了中段，她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能够听出融入了个人感情。到了末尾，做了多年播音主持的关俊怡差点情绪失控，好在专业娴熟的她很快的调整好了情绪，毕竟这是她的本职工作。她说道：“一段歌词般的文字，能够听出这位听众一直深爱着一个人。他们虽然离的很近，但总是错过彼此。在每个人生命中，谁有没有这样的遗憾呢？有时候错过的就永久失去了，只好把对方尘封起来，当做最美好的回忆收藏在内心深处。如果有一天能够再遇到深爱的人，希望不要再简单地说一句你好和再见，要勇敢地把爱说出口。感谢这位热心听众，我们欢迎收音机前的每一位听众踊跃投稿，分享属于你的心情笔记和心路历程。我是小关，先进一段广告。”
罗一躺在垫子上，早已热泪盈眶，他抬手去摸茶几上的收音机，半天才摸到后就把收音机关了。这时手机响了，他依旧躺着，打开手机看是一条短信：“罗一，抱歉，我订婚了，你对我的感情，我会永远藏在心里，祝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罗一看过短信，情绪反倒平静下来，回复道：“祝你幸福，结婚那天别忘了通知我。”信息发送成功后，手机从罗一的手里滑落下来，掉在了垫子上，又弹到了远处，他没有去捡，而是眼睛看着上方的屋顶，脑子里就像过电影一般，以往和关俊怡之间的所有事情，一幕一幕飞速地播放着，快乐的和悲伤的回忆猛烈地涌上心头，他进而回忆了这些年的自己，想起了那些痛苦难抑的夜晚与情何以堪的岁月。他突然觉得今晚是对自己的一个启示，关俊怡在广播里朗读了他写的文章，传达出相同的心意和感情，却又发来信息通知订婚的消息，明显就是告诉罗一所谓覆水难收，该做一个终结了，彼此保留着最纯真美好的回忆，相忘于人海。到了最后，罗一的脑子里不再有任何影像闪过，一片空白，就像他眼前的白色屋顶一样干净。他爬起来看了看表，居然过了两个多小时，和一部电影的时间差不多，漫长而又引人入胜，复杂而又耐人寻味，而成熟的电影，结局往往都会留有些许的遗憾。
这一晚，罗一睡得很踏实，所有的梦都已经播放完了，新的梦只有在今后继续上演，而主角正是自己，故事要由自己去演绎。
从此，他把对关俊怡的感情彻底地封存了，压在了所有记忆的最底层，决定不再翻动了。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无论是自己的销售业务，还是部门内部的工作，都更加努力用心地去做，同时开足马力运作凯利集团的项目。他的身影更加频繁地出现在凯利集团的公司里，在凯利集团的关键员工圈子里打听消息，获取信任，收买人心。他继续保持着和付博雅的牢靠关系，又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蒋鹏身上。他私下约蒋鹏出来聊天，暗示蒋鹏单纯地用项目要挟是无法得到张天娇的。他表示可以帮蒋鹏在项目投标前得到张天娇，但是必须保证红城实业中标，有一笔丰厚的现金作为酬谢，让蒋鹏金钱美女都能得到。蒋鹏依旧隐藏得很深，没有明确表态，但是罗一能够观察到对方已经心动了。
张天娇也一直没闲着，还在试图说服罗一把项目卖给万泰商贸，但都没有成功。她又了请出了万泰商贸的大鹏和RE主管万泰商贸的区域业务郑哥去分别动员罗一。
大鹏只是打了个电话，代表万泰商贸开出条件，劝罗一再考虑考虑，结果被罗一婉言回绝了。罗一和大鹏并不是太熟，只是以前他干经销商时偶尔找到大鹏从万泰商贸窜货，属于纯业务往来，嘴上说着亲切的客套话，实际上就是公对公，是*裸的等价利益交换。罗一利用万泰商贸充足的货源还有较高的优惠点位，大鹏利用罗一这种不属于下线的窜货经销商增加公司的业务量和自己的业绩，两人互相都能获得收益，所以才会存在所谓的合作以及交情，这是一种很脆弱的关系，只要有一方认为获取的利益不够，甚至连讨价还价或是争论都没有，合作关系会轻而易举地立即终止。
在罗一婉拒大鹏后没过几天，RE的业务经理郑哥就找到了罗一，约他出来聊聊。以前罗一干经销商的时候，郑哥刚好是RE主管市区的业务经理，两人共事了五年。罗一对郑哥很熟悉，对他的评价也很高。郑哥属于那种家大业大不缺钱花，出来工作全当做是玩，工作努力却从来不为了自己完成任务而过分的要求经销商囤货，更不会帮经销商申请优惠价格后索要回扣，属于那种没私心不争功但却办实事的类型，这种业务经理在RE太少见了，在任何职场里都是凤毛麟角。
“郑哥，不用你说我也能猜到，你找我出来是为了凯利集团的项目吧？”罗一笑着喝了口咖啡，他和郑哥约定的地点是位于西城区的一家二十四小时快餐店，因为郑哥每晚在旁边的健身房锻炼，所以约在了这里。
“罗一，这个项目万泰商贸非常看重，我估计红城实业也是如此。两家公司经销的都是RE的产品，互相竞争没有什么好结果，无非就是增加前期的公关投入，并且压低投标报价进而减少利润。”郑哥要了一杯热牛奶，吹着热气继续说道，“除了我也有别人找过你，开出的条件你都知道，但是不要理解成万泰商贸争不过红城实业才会找你这个突破口，没有那种事，万泰商贸很有信心，找你只不过是想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
“这样万泰商贸在报价中就可以提高利润空间了。”罗一跟了一句。
“大家都心知肚明。红城实业的规模已经快要赶超万泰商贸了，但是别忘了，万泰商贸有国企背景，利润高低不是问题，钱更不是问题，只要你肯答应，相当于正常提成三倍的酬金，万泰商贸会以现金的形式给你，项目上所有劳心费神的事情都不需要你操心。”郑哥说完很认真的看着罗一，然后喝了口牛奶，等着罗一的答复。
罗一并没有急于回答。他既然能和郑哥坐在这里，就想给对方个面子，一来两人以前共事的那五年交情不错，二来没准那一天RE岗位调整郑哥又会负责市区，他必须给足郑哥面子，表现得足够尊敬。他也喝了口咖啡，摆出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最后像是鼓足勇气似的说道：“这么说吧，郑哥，按理说咱俩的交情，以前我自己干时，只要是客户关系一般或是把握不大的项目，您一句话我就让了，是你的不用抢，不是你的抢也抢不到，没必要占着客户不放。可是凯利集团的项目，一来投入了太多，二来标的额较大，更重要的是我已经不是老板了，只是红城实业的一名员工，程总非常重视，势在必得，这个项目我是万万不能丢的。”
“是不是开出的价码不够，或是你有别的方面的要求？”郑哥笑着问道。
“真没有，要是换了以前，公司是我自己的，万泰商贸开出的这个价码，我直接就把项目让了，不用考虑成本和上税，不用垫款不用劳心费神的现场协调，后期也不用催款，实实在在的现金就能拿到手，何乐而不为呢。”罗一摇了摇头说，“现在不一样了，与任何利益都没有关系，只不过是一个忠诚的问题。”
“那我换一种方式问你。”郑哥变得更加认真起来，很强势地盯着罗一问道，“如果三倍提成的酬金不变，外加让你到万泰商贸工作，怎么样？”
“郑哥，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又提高了价码，这是为难我啊！”罗一脑子飞速地运转，他没想到郑哥会提出让他到万泰商贸工作，这下性质就变了，单纯为了钱而卖单，和卖单后转投其他公司麾下，完全是两码事。前者是损公肥私，后者那叫做叛变。他想郑哥会不会一直在录音，好在之前语气柔和但立场明确。
“到了万泰商贸，你的职位和薪水不会变，而在国企的各方面福利会更好，怎么样，考虑一下？”郑哥不再说话了，靠在椅子上，准备把热牛奶都喝完。
罗一却马上说道：“对我来说，万泰商贸的职位，还没有现金酬劳吸引力大。当年我关了公司，无处可去，更无事可做，是程总同意让我进了红城实业，可以说是她收留了我。我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郑哥，凯利集团的项目，我必须拿下，您不会介意吧？”
“不会，我也是为了万泰商贸来带个话。你了解我，我是从来不在乎业绩的，要不是这次万泰商贸的李总直接找我，我不会为了这事约你出来的。”郑哥索性把牛奶全都喝了，然后说道，“在这个年代，懂得感恩的人不多，我能理解你。”
“看来郑哥还是当年的郑哥，一点没变，弟弟从心里佩服。”罗一真心地赞美着，又说，“现在是一个物欲横流的年代，充斥着拜金主义，所有事情都讲究向钱看。在RE所有的业务经理中，您是唯一一个有尊严有骨气的。”
“今天就谈到这吧，在红城实业好好干，也许哪一天我又负责市区了，咱们继续合作。”郑哥拍了拍罗一的后背。
罗一很释然地笑着，站起来与郑哥握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