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德亚集团项目（三）
创智大厦11层的招投标现场，两个小时的时间，足够全部参与投标的公司递交投标文件。按理说一般的企业招投标，会有众多不同类型的产品供应商参加，递交投标文件的时间都会持续一上午，然后下午再开标。可是罗一这次投标的项目甲方是德亚集团，是一家德国企业，所有流程都弄得紧凑严格。
看着排队递交投标文件的队伍越来越短，时间也在无情的走着，罗一心里反倒放松下来，左手盘着金刚菩提手串，右手拿着矿泉水瓶，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喝着。
“一哥？到底怎么回事？娟姐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了。”张雯心一脸的焦急。
张连城在一旁已经不吭声了，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正在思考着。
“你们一个在财务部，一个在售后部，对于售前的很多事情，可能听得多，接触的少。”罗一放下矿泉水瓶，直了直身子说道，“在我们这个行业，RE对于经销商和市场的管控是最严格的，说严格到不近人情并且不合常理的程度也不为过。”
“说来听听。”张连城看着罗一。
“RE对于民用零售设备的市场控价非常严格，严查低价乱价扰乱市场的行为，这我就不必多说了。而对于每一个工程项目，经销商都要在RE的分销系统中登录，系统会根据登陆的详细信息和时间，判定出登录级别。第一登陆的经销商可以在系统里直接看到价格，第二登陆之后的经销商都看不到，只有在RE交了一定比例的保证今后才能看到。当然，不管是第几登陆，RE会保证批复的价格都相同。”
“这个规定我知道，让二登陆交保证金，说是防止为了抢单恶意降价导致项目丢单或是扰乱市场整体价格。”张连城解释道，“我记得第一登陆是可以申请价格支持的？”
“对。其实只要和RE的人关系足够好，第几登陆都可以申请价格支持。”罗一把正在盘着的手串带回手腕上，接着说，“像我们红城实业，在渤海市算是数一数二的，程总的面子谁能不给。”
“那么今天这个项目，我们有价格支持吗？”
“RE给价格支持都是有前提的。只要项目规模够大就可以申请价格支持，但是经销商在得到价格上的优惠后，要保证把项目顺利拿下。如果得到了价格支持，却又把项目丢了，RE会按照给予的优惠做相应扣款。”罗一停顿了下，又说，“这一单我们本身是第二登录，已经交过保证金了。程总为这单项目申请了价格支持，很轻松得到了批准。但是如果项目丢了，由于我们不是第一登陆，保证金肯定是不会返还的，而且价格优惠的扣款是双倍的。”
“那我们岂不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张雯心问道。
“做生意没有不冒风险的。我想说的是，RE的有些规定是不合常理的。在项目运作过程中，并不像计算机程序那样简单并且按部就班，有很多复杂的情况。遇到项目百分之百拿下，我认为没有业务员能够做到，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变数。”罗一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又说，“很多项目，你有价格支持，别的竞争对手也有，即便有了价格支持，谁又能保证稳赢？”
“那这种扣款的规定太不合理了！”张连城回答道。
“厂商那边不会有人考虑这些。RE考虑的只是谁能拿下项目，我就给谁支持，没有把握就别申请优惠，申请了没做成，要有处罚。RE不能让所有经销商所有的项目都申请价格支持，这个处罚规定就是RE设立的一道红线，有把握者请入内！把握不大请慎入！”
“没有道理可讲？”张雯心追问道。
罗一有意与张雯心的眼神对视了一下，眯着眼笑了笑说道：“抱歉，没有！厂商和经销商之间，合作的忠诚度不比一张A4纸厚多少，透过光，就能看到纸的另一侧，是*裸的相互利用关系，说好听了就是互惠互利。至于讲道理嘛，只有不涉及利益或是双方有利时才有道理可言。”
“说了这么多，你看看几点了？还有半小时就截标了。”张连城指着递交投标文件的地方，只剩下工作人员，其他到场的公司代表都已经递交完毕回到座位上等着开标了。
“再等等。”罗一说道。
“陈娟姐打电话在沟通什么？”张雯心问道。
“因为我们是二登陆，原则上是不允许有价格支持的，虽然程总协调过了，但也算是私下的事情。以前就出现过第一登陆没中标或是根本没来投标，第二登陆的中标了。事后第一登陆用第二登陆获得了价格支持违反RE规定为借口，让RE处罚第二登陆，用来补偿第一登录的丢单的损失，像这样占着坑不拉屎，自己做不成也不让别人做的经销商大有人在。后来RE为了争取拿下项目，同时防止这种事后反咬一口的情况发生，遇到了一登陆不来投标的情况，都要先向RE打好招呼，视为一登录放弃投标，二登陆上升为一登录。今天第一登录的欧迈尼公司没有到场，我们要得到RE厂商的允许，变成一登录，这样价格支持的事就算是名正言顺了，也不怕对方找后账。这事情需要找RE的负责人沟通才可以，娟姐应该正在极力争取。”罗一皱着眉头，又看了看主宾台，上面已经有工作人员开始在大屏幕上放出还没有递交投标文件的公司名单，并提醒距离截标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大屏幕上的三家公司，除了红城实业和欧迈尼公司，还有一家其他类型设备的经销商。这时主宾台上的人们开始互相交换意见，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身材高挑挺拔的*起来，走到两名外国人近前简单商量了几句，然后皱着眉头环视了一下会场，并且目光在罗一身上故意停留了一下，最后对一名年轻的工作人员交代了一下，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那名工作人员拿起话筒说道：“距离截标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十一点投标结束并且直接开标。一旦开标，不再接收任何公司的投标文件。请还有没有递交投标文件的公司请尽快递交，否则视为放弃竞标资格。”
“一哥，怎么办？”张雯心两手合十在胸前，显得很着急，又像在祈祷。
“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毕竟是公司的事情，还有被处罚的风险，谁能不紧张！”张雯心回答道，两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
“RE那边确认了，我们可以投标！罗一，快！”陈娟跑到罗一身前，边说边拿起一包文件，张雯心一看也赶忙帮着抱起一包文件，虽然有些吃力。张连城拿着两包文件，三人赶紧跑到工作人员那里。
“请出示备案的投标人身份证件以及相关的授权文件。”一个工作人员说道。
罗一已经从文件袋里取出授权文件和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工作人员核对了一下，示意其他工作人员把投标文件放好，对罗一说道，“可以了，身份证还给您。”
四个人回到座位上，谁也不说话了，都被刚才的情况弄得紧张过度。罗一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他心想正是太惊险了，心里不断地咒骂RE那边的负责人，如果再晚一些确认，这个标就彻底丢了。就在这时，两个女孩子抱着厚重的投标文件吃力地跑进了会场，那重量似乎快要把两个女孩子压垮了。
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罗一更是心头一紧，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一样。
“怎么回事？他们来了？”陈娟着急地问道。
罗一却说不出话来，皱着眉头看着递交投标文件的地方，屏佐吸，竖起耳朵听着接下来的对话。
“不好意思，我们是欧迈尼公司的，这是我们的投标文件。”由于这两人的出现，会场一片寂静，其中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出，让她自己都感觉很不自然。
“您好，请出示备案的投标人身份证件以及相关的授权文件。”
“这。”女孩子为难地支吾着，又看向她的同伴，像是在寻求援助一样。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罗一感觉自己的心一会儿像是要跳出来，突然又似乎停止了跳动一样，额头冒出许多冷汗，后背也是一片冰凉。对他来说接下来的几秒钟，工作人员的回答将要决定一切，不仅影响这个项目的成败，更会影响他在红城实业的前途以及在圈子内的声誉。他感觉自己的手和腿都在不自主的颤抖着，嘴唇发干，整个人就要晕倒了。
坐在一旁的陈娟也紧张得突然用手抓着罗一的胳膊，伸长脖子看着接下会发生的事情。
“对不起，马上就到截标的时间了，请出示备案的投标人身份证件以及相关的授权文件。”工作人员又一次提醒着。
“我们备案的投标人路上出了事故，请您先收下投标文件。”女孩子说话很没底气。
工作人员向主宾台上看了看，两个外国人正在听人翻译，然后询问那名五十多岁身材高挑挺拔的男人。那个男人简单说了几句，对着工作人员的方向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我们不能违反规定。”工作人员回答道。
“恳请您通融一下吧，他很快就到了。”
“抱歉，请您等备案的投标人到了，再来递交投标文件。”工作人员已经不耐烦了，但还是客气地指着后排的空位说道，“请您先带着投标文件坐到那边。”
“用我的证件可以吗，我到场了，授权文件也带了。”女孩子还在极力争取着。
“抱歉，现场投标人之前是备案过的，我们给出了时间更改，到投标开始前都没收到贵公司更改投标人的申请。请坐在那边等候。”工作人员的语气变得冰冷。
女孩子犹豫了半天，最终放弃了，和她的同伴抱着投标文件，吃力地坐在了后排的座位上，垂头丧气，她的同伴不停地拨打着电话。罗一看在眼里，知道那女孩子是在联系她的老板，欧迈尼公司的刘海。
罗一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后背凉凉的似乎已经湿透了。
“罗一，下次别搞得这样紧张刺激好不好?”陈娟打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电话，又经历了刚才的一幕，口干舌燥，不停地喝水，不停地埋怨罗一。
“娟姐辛苦了，谁能想到欧迈尼公司到现在还没出现呢？”罗一脸上堆着笑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生怕对方在最后的五分钟里出现，目光不住地向门口处望去。
“RE那边最后也联系不上欧迈尼的负责人，这才同意我们变成第一登陆。”陈娟说完狐疑地盯着罗一，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怎么可能，不知道，不知道。你看，他自己公司的职员也联系不上他。”
“其实刚才的担心真是多余，既然RE那边已经默许我们变成一登陆，马上投标，我们害怕什么？”陈娟放松地说道。
“话虽如此，但是对方不投标，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免去了很多麻烦。”罗一回答着。最后的三分钟，对罗一来说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煎熬。他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解释方便面的包装上为什么都会写着泡三分钟才可以吃，并不是因为口感。即便只泡了两分钟面条也不会太硬，泡了五分钟面条也不会太软，真正原因是三分钟的等待能够最大限度的勾起人的食欲。现在的情况有些类似，三分钟的等待最大限度的煎熬着罗一，考验着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开标了。”张连城提醒着，又问道，“还等吗？”
到了开标阶段，有些公司的代表就不听唱标了，直接离场等着后期的评标结果。罗一却说：“等，这次与以往不同，大家辛苦一下，等到唱标结束，中午我请客。”
“等等吧，现在开车回到公司也到吃饭时间了，等唱标结束让罗一在附近请客。”陈娟笑着说。
“这里是商业聚集区，附近都是高档餐厅，罗一，这次你可要破费了。” 张连城一脸的坏笑。
张雯心只跟着笑，却不说话地看着罗一。
“小意思。大家这么配合我，请客是应该的。而且刚才娟姐与RE那边沟通，肯定费了不少心思，娟姐点地方，我买单。”
电话突然响了，罗一看是阿耀打来的，他赶紧站起来走出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