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求助
三天后。
允芸颓废地靠在床栏上,在这个清醒的时刻,她心如死灰。
“我真的没钱了,你也想想办法吧。”刘荨焦愁地说,“如果再去冒险偷家里的东西,我会被发现,我爹妈会带走我,以后就没人陪你了。”
“你滚吧,我不要你陪,我宁愿死在这里。”允芸都懒得看他一眼,双眼无神地盯着窗外,弱弱地说:“等我犯瘾的时候,我就一头撞死算了。”
“别这样,你不能死,想想办法吧。”
允芸扭头瞅了他一眼,冷漠地笑了一下,只字不说。
“呵。”刘荨冷笑道,“我是真的没办法了,除非去偷去抢,你看着办吧,你的瘾比我还大,你到时候别后悔就是了。”
允芸回过头,眼里的神色有一丝复苏。
“实在没办法我就回家,而你在这里没有至亲之人,到时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看你怎么挺过去。”刘荨恐吓道。
“滚。”允芸淡淡一句。
刘荨忿忿地出去,他也是真的没办法了,但他也知道犯瘾时的痛苦——比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还痛苦十倍,他只想了想便浑身不自在,头皮发麻。他不想尝试,但允芸不作为,他也只好另想办法,反正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弄到钱。
允芸歪着头靠在床栏上,她更不想尝试那种痛苦,她也不想这样撞死,于是决定去找肖金宇或者杨傲悯借钱,而她跟肖金宇更熟,于是决定这次去找他。
她依旧把自己打扮好,使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正常人,等刘荨出去后,她就紧接着去找肖金宇去了。
刚好是中午,肖金宇在家,她到时,肖金宇正和金霓吃饭,旁边坐着他四岁的女儿和快两岁的儿子,还有艳琴。
“允芸?”肖金宇突然看见她。
“可不是吗?”金霓忙起身,走过去。
“金霓姐姐。”允芸惨淡地笑着,“打扰你们吃饭了。”
“没有,你吃了没有?”
允芸抿嘴摇摇头。
“来一起吃。”金霓拉她来坐。
肖金宇一愣一愣地,他从未见过允芸不仅主动找上门来,还坐着儿吃饭。
“你挪一挪呀。”金霓推肖金宇。
“哦。”肖金宇想呆了,起身挪一个座位。
艳琴为她拿盛饭、拿筷,允芸接下,看着这样的一桌菜,她有点馋,眼里冒着光。她半个月没见过这样丰盛的菜了,这之前,她几乎忘记了饭菜的香味,脑子里全是鸦片的香味儿。
“吃饭吧。”金霓笑说,“我听见你肚子咕咕叫了。”
允芸凄惨地附和着笑了笑,默默地咽口水。金霓催着她吃,她也不客气。抽大烟让她脑子也不好使了,她变得不懂规矩,变得没有礼节,不注意自己的行为和形象,碗筷起落之间,她几乎是横扫整个菜桌。不仅肖金宇,金霓,艳琴三个大人,连他的两个孩子也看呆了。
肖金宇和金霓虽不介意,但也疑惑,而艳琴却在心里暗骂。当她咽下最后一口饭,金霓伸手为她盛饭,允芸摇了摇头,抹了抹嘴说:“吃饱了。”
肖金宇与金霓对视一眼,很是不解。
“允芸,你…”肖金宇疑惑地问。
“没事,我只是很饿,忍不住。”
肖金宇抿抿嘴,让人收拾了桌子,金霓带了女儿走,艳琴带了儿子走,这里只剩他们两个。
“我很了解你,刚才那个人不是你。”肖金宇盯着她,似笑非笑地说:“以前我可是请你吃饭你都不吃,刚才什么情况?”
允芸不语,目光凄伤又温柔地看着他。
肖金宇之前开过烟馆,他虽知道抽大烟的人是什么样,但允芸的变化还不明显,只是瘦了点,所以他看不出她怎么了,也绝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你过得不好吗?”肖金宇问。
允芸摇头。
“不好得连饭都吃不饱?”
她点点头。
“难怪瘦了点,眼睛也肿着,想必饿哭了。”肖金宇笑道,随即又说:“但你住在你表哥家,这我是知道的,他们不至于让你连饭都吃不饱。”
“我没住他们家了,我试着一个人住,一个人挣钱,但我挣不了多少。”允芸说。
“你还在读书,你怎么挣钱?”
“发报纸。”
“这个怎么可能养活自己?”
“是啊,所以……我连饭都吃不饱。”允芸轻声说。
“你可以回你表哥家呀,他们应该不会嫌弃你住太久了吧,如果真的嫌弃,我这里你可以随便住。”
“谢谢,可…我只想一个人住。”她的目光里又泛起令人同情的目光。
肖金宇猜到了,笑问:“你是找我借钱的?”
允芸点点头,脸红了。
“早说嘛,”肖金宇说,“我以为你怎么了呢。”
允芸撅撅嘴。
肖金宇一直喜欢逗她,趁此机会又说:“你知道我的,我是生意人,从不赠予,我只会交换,所以有一个小要求。”
允芸想起上次自己想让他解释哥哥和那个威尔斯的关系时,他提个要求是让自己陪他吃顿饭,她那时还犹豫了,可现在她几乎不犹豫,即刻问道:“什么要求?”
肖金宇想了半晌也没想起一个既能逗她,又不犯禁忌的点子,遂说:“等改天吧。”
“哦。”允芸应一声。
“想在我家玩吗,若着急离开我现在就把钱给你。”
“不玩儿了,我想回家。”
“好。”肖金宇利落地答应,然后去账房给她拿来手掌大小一袋钱,里面可能有几十块大洋。
“这里不多,因为我最近也比较拮据,外国人那边逼得很紧,把很多钱都花在那些地方了。”肖金宇笑说,“不过你只吃饭用的话,也够你吃许久许久了,除非抽大烟,那这点钱就不算多。”
允芸心里一惊,头皮倏忽地一麻,细汗冒了出来,忙说:“谢谢。”
“咦——我想起来了,我好久没听见你叫我了,你该怎么叫我?”
“金…金宇哥哥?”允许试着问。
“欸——乖了,好了,你走吧,我等等也要出去,不留你。”
“嗯。”允芸点头,走了。一路上,她的内心始终不得安宁,“我从没像今天这样到别人家蹭饭、要钱,但我一旦开口,他们总是这样毫不犹豫地赠予自己,我辜负了他的爱,辜负了更多爱着、关心着自己的人的爱,我不像一个人了……”她如同行尸走肉地行走着,就感觉自己泯灭了灵魂,只剩下一具空壳。
回到家里,她见刘荨已在家,正捣鼓着做饭吃,却不知道如何动手做饭。
“小芸,做饭吃吧,我饿了。”刘荨说。
“你不是出去吃了吗?”
“没有,一分钱没了,我回家去了一趟,想着也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在家吃了,就要了点钱买了菜过来。”
“没用,没用的…”允芸心如死灰,她接受不了刘荨的任何关心。
“怎么了?”刘荨问。
“我吃过了,要吃你自己做。”允芸扔下这袋钱,冷漠道说:“拿去吧,我不能去烟馆。”
刘荨听见了大洋碰撞的声响,忙去拾起来,瞬间感到不饿了,一溜烟儿往烟馆跑去了。
允芸上楼,走到桌边,看见了桌上那封庄云铖和小蝶写来的信,她不敢再细看那两封信了,她已经把眼睛哭肿,再哭,她担心自己会瞎了,于是把两封信粗略地浏览了一遍,简简单单地回了封信。
不久,刘葚来了,他带来了大烟,在允芸的房门前敲了几下。
“不用管我,你滚!”允芸骂一句。
刘荨瘪瘪嘴,走进自己的脏窝里,点起了火,瘫在了床边,嘴角泛起一抹忘我地笑容。
庄允芸暂时没有犯瘾,她解开头发,拉下外衣的一排纽扣,倒头就睡。
这边,去往上海的火车仍行驶在路上,香取子靠在藤田原武的肩上睡着了。火车突然颠簸一下,香取子被惊醒了,她抬起头问:“我们走了多久了?”
“听人说走了一半了,还早,你继续睡吧。”
“不睡了,辛苦你了,让我靠这么久。”香取子笑道,“我的肩膀也可以借你。”
“不必了,我不困。”
“好吧。”香取子问,“我要你陪着我辛辛苦苦地去找香泽,你心里怨我吗?”
“唉,莜原小姐,你能不能别问这些问题,你不知道我以前是什么人吗,我最不怕的就是‘苦,累’,跟着你去赴死都行,更何况跟着你去找北岩先生的亲妹妹,我有什么可抱怨的?”
“你——”香取子哭笑不得,打趣地说:“我只是关心关心你嘛,我怕你说我总欺负你,万一到了一个陌生地儿你报复我怎么办?”
“莜原小姐,你没有欺负我,你什么都不用怕,你甚至可以把性命交到我身上,比放你自己身上强,我不会让你有任何差错的。”
香取子一阵感动,“藤田,有你真好,我从来都对你放心。”她挽着藤田原武的手臂,靠着他看窗外的风景,她生出一种感觉,如果北岩是自己灵魂的港湾,而藤田,是港湾里的大船,荣仓介就是船上的舵手,他们三个让自己有所依,有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