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假和尚的清苦生活(二)

这里原是一块荒地,经过除草翻地,在师徒四人的努力下终于种上了菜蔬。要不然,只能天天喝白粥,连菜叶子都见不着一点。

有一次,叶枫看见簸箕里晒的南瓜子,便想偷偷抓几颗解解馋,结果手刚伸出去,还未够着,薛丹便不知道从哪里飘了出来,轻轻的咳嗽了一声。

所以这次路过晒南瓜子的地方的时候,叶枫连看都不看一眼,要不然阴平又要对他说“这可是拿来做种子的”云云。

明明都是年轻人,真不知道这两人为何能够这样自律,自愿充当起那老和尚的眼睛来。

这些菜都是最常见的白菜,在这个时空估计是该叫做菘菜。此外,还有一些青菜什么的,自然,还有一两样叶枫不认识的。

只是,这些菜的作用就是和着粥一起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作用。叶枫有时候觉得,自己怕是要把这一辈子的粥都喝完。

所以他暗暗发誓,以后出去了,第一件事便是吃香的喝辣的,绝对不要再喝粥。

种菜、浇水完毕,又开始去禅房“学习”。其实学习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通俗来说,是去念经。

刚过来的那阵子,叶枫总是希望在劳动之后可以洗个热水澡,甚至,简单地冲一下凉也好。毕竟现在这天气虽然不热,但劳动了总归还是一身汗,粘粘的不舒服。

而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洗澡?可以啊,但只能是自己先去提一桶水,然后放在茅厕里洗。关键是,没有喷头,只能将毛巾打湿了往身上抹。而沐浴露自然是没有的,香皂也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奇怪怪的胰子。

单单是这胰子,叶枫又觉得这老和尚肯定有问题。千万别告诉他,他会自制香皂。

于是,连想都不再想。不过是拍了拍满身的尘土,便去跟那些完全看不懂的经书“约会”了。

早上的时候是听师父讲,现在则是自己读。

经过这一年的时间,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懂了些什么。原本想从书里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哪朝哪代,有何人情风物,等等。

只可惜,这些都是经书,除了佛教精义,什么都没有。

想想也是,和尚们讲究的是四大皆空,远离红尘,而他们的知识又主要来源于佛经。

若是佛经上什么都有,那和尚们如何做到四大皆空呢。

所以,像叶枫这样的人,是不喜欢佛经的。让他这样一个已经见惯了花花世界的人去读懂佛经,并且从心里认可它,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他的心又还未如死灰,怎么可能领悟。

他自认为心怀世界,还有许多事要做。他还要继续做志愿者,帮助被拐的孩童和妇女找到回家的路。

他也要助人自助,帮助自己找到亲生父母。

不过,读佛经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有些经典的佛经故事,他终于知道了出处。例如,昙花一现,只为韦陀;又如,灵山会上,佛祖拈花微笑这一段公案……这些,也是叶枫唯一感兴趣而且能够记住的了。

于阴平和薛丹而言,这些则都是金科玉律,因为不管师父随意说起哪一段,他俩都能自然而然地接上;但于叶枫而言,这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真假有待考证,也仅此而已。

对于叶枫的漫不经心,师父第一个就根本不在乎。

他的目的原本就不是要将几人培养成什么高僧,更何况,就算是要重点培养,这个人也不会是叶枫,而是薛丹或者阴平。

像叶枫这样的孩子,他心里明白,这个寺庙是迟早关不住他的。只是。时机未到,他只想顺其自然。

而师父都不在乎了,阴平自然懒得去管。至于薛丹,这根本不是他的事,当然更不会去管。

但这并不奇怪。

很多时候,你所崇拜并为之奋斗终身的信仰,在别人眼里也许根本一文不值。不是有人说过吗,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不得不说,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很多时候真的是从价值观开始的。

下课后,休息片刻,几人便开始劈柴。

这些柴便是前几天刚从林子里砍回来的,此刻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几人拿着小斧头,开始劈起来。三个半大小子,有的是力气。

一边劈柴,叶枫便一边想,这老和尚到底是如何避开他的跟踪,跟外界联系的呢?

难道是自己把这一段记忆给忘了?

想了想,叶枫便对阴平道:“二平,你见过师父下山么?”想来阴平和薛丹是知道的。而阴平,和自己到底是有一点交情的。

想都没想,阴平便道:“没有啊,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见薛丹在另一边认真地劈柴,应该听不到也不关心他们在谈什么,叶枫便继续道:“你想啊,师父肯定是下过山的啊。要不然,咱们吃的米是哪里来的?还有,你看这小斧子,总不能凭空变出来吧?对了,还有那沐浴用的胰子……你说是不是?”

“师父天天都在寺里啊,我和薛丹都没见他出去过。”虽然叶枫说的这个问题他也感兴趣,但他的确是没见过师父下过山。

闻言,叶枫非常失望。连阴平这样的“老人”都未见过,那薛丹也未必见过,不问也罢。

看来,自己要从这里出去还真是得费一番功夫才行。

“那你就没想过要出去啊?”过了一会儿,叶枫又问道。这一次,阴平愣住了。

严格说来,这个问题他还未考虑过。

出去?出哪里去?

“我不知道,再说现在这样不好吗?”阴平反问道。

好吧,叶枫承认,自己又失败了。一个连世界都不知道的人,却只知道眼前,他能够说服对方跟着自己去冒险么?

想到这里,叶枫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起来,开始埋头苦干,把不满发泄在那些柴火上,使劲砍使劲劈。

阴平却以为叶枫想通了,开始努力干活。这样也好,总比消极应对的好。他总觉得师父和薛丹对叶枫是有些不满的。

劈完柴,叶枫便一个人去了寺庙后院,在那里坐着发呆。当然,这是阴平他们几人看到的。而实际上,叶枫是在那里策划逃跑的路线。

要他一辈子都待在这里,还不胜死了算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色渐渐变暗的时刻,加之肚子咕咕的抗议,叶枫便知道,终于可以吃晚饭了。

晚饭后的冥想和打坐对于叶枫而言则是比较轻松的了。一来可以胡思乱想一些自己的事情,怀念怀念过去,想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再不济,还可以睡觉呢---他现在完全可以做到明明在睡觉却不被察觉,而就那样挺直了背脊坐着,睡觉。

刚来的时候特别浮躁,闭上眼就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越想越难过。渐渐地,他便知道这样无益,还倍受折磨。渐渐地,便开始考虑以后的路。从最开始的迷惘,到逐渐的清晰,再到现在的坚定。

他知道,自己是决计不会在这里就这样过一辈子。他叶枫的人生,不说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来,但总归不应该是常伴在青灯古佛旁。

仿佛过了许久,叶枫这才睁开眼睛。

身边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叶枫慢慢地睁开眼睛,阴平和薛丹已经拿着东西出了门。果然,室外一片漆黑,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

叶枫再一次佩服起自己的这两个室友,难道他俩的脑子里内置着一个钟吗?而且是一个奇准无比的从来不会出错的钟!

要搁在现代,薛丹也许真的适合在军营—谁不喜欢这样自律又处处遵守并维护规矩的人呢?

想到这里,叶枫忽然想到,这个时空肯定也有军营。嗯,以后如果有机会,自己一定建议他去军营,说不定还有一番作为—如果他听自己建议的话。

胡思乱想间,叶枫卧枕而眠。他终于躺在了床上,也预示着这一天的结束。

在梦里,他又一次梦见自己回到了半年以来做梦都想要回去的地方,他租住的那间小公寓。

他快速的动手把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用抹布把桌子给擦干净了,给半年都没有浇水的绿萝浇足了水,给因为缺肥而叶尖已经枯黄的兰花施了肥,把叶尖枯萎的部分剪掉。

做完这些,又把那个廉价但实用的电子熏炉洗净,倒进水,挤了三滴自己最喜欢的橘花精油进去,插上电……他终于躺在了属于自己的小床上,房间里满是橘花的香味。

终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这个笑容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美好,那样的有感染力,尽管在这漆黑的夜里,没有人能够看见。

梦想终于成真,不管是不是在梦里。

这一夜,他睡得尤其安然。

第二天早上,叶枫定时醒来。见室内一片漆黑,薛丹和阴平也还未起来,叶枫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昨夜的那个美梦,叶枫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开始洗漱。终于有一天,他也可以准时起床,准备好一切后等着自己的两个朋友。

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次次都是别人等他。

他也讨厌因为自己迟到而连累他俩跟着一起受罚的行为,也不是不愿意改变,只不过,他以为自己这样的行为可以换来师父的反省。

按照道理来说,一个管理者看见自己的下属故意与自己作对,或者行为消极,处处软抵抗,他是应该进行自我反省,或者说找当事人谈谈心的。

只是,现在看来,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那老和尚似乎什么都不管,只要他们三个每天都会出现就是了。

等叶枫洗漱好,薛丹和阴平两人这才起床开始洗漱。对于叶枫的反常,薛丹只是多看了叶枫几眼,便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倒是阴平,上前拍了拍叶枫的肩膀笑着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叶枫便道:“昨天晚上睡得早,早上自然就醒的早。快去洗漱吧,若是今天又迟到了,可不能怪我了。”

就这样,重复的生活又开始了。

只是,念过早课,吃过早餐,那和尚将几人叫到跟前便道:“下去准备一下,一会儿我们进山去砍柴。”

几人都散了,进柴房去取了斧子,这才跟着那和尚去林子里砍柴去了。打开后门,师徒几人朝林子深处走去。

上次跟着师父去砍柴,叶枫也留意过这条路。只是,这条路似乎在密林中央,没有任何参照物,也不知道通向哪里。反正无论叶枫如何用自己所学到的知识进行辨别,都不能得出任何有用的结论。

不过,既然又有机会出来,他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进行观察,为日后的逃跑做准备。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根本不需要他逃跑,他的机会很快就要来了。而这次的观察,的确是很有用的。

此时不过是二月中旬,所以林子里的树大多还未发芽。要辨认哪些是枯枝,哪些是有生命的,的确不太容易,毕竟外观都一样。

要是师父不跟来,叶枫倒是可以乱砍一通。反正都是柴火嘛,无论是干的还是湿的,拿回去往院子里一放,不过十来天就可以烧了。

但他这师父说了,万物皆有灵,所以哪怕是砍柴也只能砍枯枝回去。

对此,有次趁他不在的时候,叶枫便对阴平说:“也就他矫情,不就是柴火么,还要分枯枝与否。有本事别吃菜啊,那菜也是有生命的。”

哪知,阴平还未回答,站在旁边的薛丹听见了,便开口反驳道:“师父讲经的时候你不认真听,现在却在这里说些无知识的话,当真是……”

薛丹没有学过骂人的话,估计也学不会,所以卡在了当真是这句话这处。

闻言,叶枫也不恼,觉得这呆子难得一口气讲这么多,实属难得,便笑着问道:“师父讲经的时候我的确是没有仔细听,那是因为我不喜欢听这些东西。你学的认真,那你倒是说说,为何砍柴就只能砍枯枝,而吃菜的时候却是要趁这菜新鲜的时候砍?”

叶枫不过是想逗逗薛丹,因为这个问题想来是不好回答的。所以,即便是薛丹不回答什么,叶枫也是不会刨根究底的。

但是,偏偏听薛丹答道:“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即非菩萨。”

叶枫一听佛经就头疼,所以等薛丹念完,便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这是在念经,我可听不懂。”

薛丹倒是没想过如何用叶枫能听得懂的话去解释,倒是阴平认真了,想为薛丹解围,想了想便道:“出家人不食荤腥,不代表花花草草就无生命……”

叶枫一听,差点崩溃。他不过是想说说师父的闲话罢了,哪知这两人竟是这样认真,将所学一一倾倒出来给他解释。

从那以后,哪怕是在阴平面前,叶枫也变得收敛起来,再也不敢公开指责那和尚的不是。

见几人都十分认真地在砍柴,叶枫便朝二人扬了扬手中的布袋道:“你们继续砍吧,我去那边拾些菌子。前天晚上才下了雨,想来是不少的。对了,你们不用等我,我想多捡一点菌子,熬粥更好喝。”

叶枫知道,他们每次砍柴都要砍一个时辰以上。只要自己在这个时间内回来即可。

他心里清楚,几人是不可能不等他的,哪次不是一起出来一起回去的。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白说,只是以防万一,为自己找个借口罢了。

而且,叶枫这话根本经不起推敲。毕竟现在这个季节,哪里来的蘑菇啊。

不过,就连薛丹也未反对,叶枫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就这样,叶枫拿着布袋,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叶枫小心翼翼地朝密林深处走了去。

以太阳为参照物,调整了自己的站位后,叶枫便简单地按照“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方法进行了辩位。

分清了方位,他便朝每一个方位都走了一段路。结果,沮丧的发现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样看来,这个林子是很大的。

但也说明,哪怕是日后逃跑,也不能走这个方向。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叶枫便仔仔细细地开始在林间寻东西。这一寻,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些吃的。

首先是木耳。这片林子里长的树他不认识,但是这木耳却是无毒的。若是日后逃跑,想来是免不了在树林里过夜的。

那么,到时候吃什么呢?

这木耳虽然不充饥,但总比没吃得好。更重要的是,这木耳比较轻便,十分便于携带,说不定关键时刻还真可以果腹。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他一下子采了许多。

其次是鸟窝,一路上他发现了好多鸟窝。也不知道是什么鸟,居然在这个季节开始产蛋。在掏了二三十个鸟窝后,他得了二十个鸟蛋。

见四下无人,他便敲碎了其中一个,直接生吃了。这可是他来这个时空一年多来第一次吃到荤腥。

觉得不过瘾,他便又敲了一个进嘴。

然后是一种看上去有点像猕猴桃的果子。不过,这应该是去年结的果子了,此刻还有一些挂在树上,基本上都干透了。

叶枫摘了一个仔细辨认了,又看了看那树,心里便觉得十有八九就是野生猕猴桃。他一个农大毕业的,这点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想了想,也摘了一些,就当是另类的果干好了。

就这样,等布袋差不多要装满的时候,叶枫便开始往回走。

不得不说他的时间估摸得很好,当他回去的时候,柴砍得已经够多了。薛丹和师父已经开始往回搬运柴火了,只有阴平在原地等他。

看来,那老和尚还是不放心他,怕他逃跑啊。

只是,到底是没有人来找他,想来心里是十分笃定叶枫是不敢轻易出逃的。也是,这么大片原始森林,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未必就逃得出去。

见叶枫回来了,阴平便上前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这又是什么,黑黢黢的。”

叶枫是把猕猴桃干和鸟蛋放在最下面的,所以阴平只能看到干木耳。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没捡着蘑菇,就捡了些这个回来。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东西好怪啊。没事,我回去就把它扔了。”

他才不会扔呢,这可是他逃跑期间的口粮啊。

等回去之后,要是能够再偷一点盐藏起来那就更完美了。只是,那盐都是他师父藏着的,他一次都没看见。

但是,熬菜粥的时候便会有盐的味道,说明寺里肯定是有盐的。

就这样,叶枫开始和阴平两人往回搬运柴火。

在搬柴的时候,叶枫多了个心眼,将布袋小心翼翼地夹在了柴火的中间,不注意看的话是发现不了的。

回寺庙的路上,果然遇见了返回的薛丹和师父。

见叶枫乖乖地和阴平在搬运柴火,两人都没说话,又继续朝那堆柴火走去。今天砍得有点多了,需要搬至少半个时辰才行。

等回了寺里,到了柴房,见阴平站着等他,想了想叶枫便道:“我还要去茅厕,你先去搬柴吧。我看今天砍得多,得走快一点才行。你放心,我不会偷懒的,去了茅厕我就赶上来。”

阴平想了想,叶枫早上起得早,想来是想通了,便不疑有他,对叶枫道:“那你快点啊,师父刚刚就问你哪儿去了,我可是说你捡拾干菌子去了,可不能再偷懒了。”

得了叶枫的保证,阴平这才先行离去。

见阴平走了,叶枫这才把那柴火推开,将布袋取了出来,又将其藏好了,这才往后门走去。

因为马上就要到春天了,所以雨水开始多了起来。要不然,他还真想把这布袋藏到寺外去。布袋放在外面,逃跑起来始终是更方便的,拿起来就可以继续走。

而现在藏在寺里,走的时候还有绕道到柴房来一趟,的确是有些不方便的。

就这样,为了不让人怀疑,叶枫搬运柴火的时候便格外卖力,一是搬的多,加了又加,直到自己没法承受才出发。二是比薛丹和阴平走得快,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师徒四人这才将这些柴火全部搬回寺里。

休息了一会儿,天便渐渐暗了下来。见状,薛丹便和师父去厨房做饭去了,而叶枫则和阴平留在了柴房里,将柴火码好。

今天砍得这些柴火都是枯枝,也不粗,根本用不着再劈,就这样码好就是了。

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叶枫已经累得不想说话,快速吃好饭便上床休息去了。

为了明天早上不迟到,他决定最近都不再坐在院子里发呆了。

既然要逃跑,那就要把样子做好。等他们都觉得自己开始想通了,事事都按照他们说的来做的时候,那就是他逃跑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为了让男主尽快脱离这清苦的生活,所以今天发两章。祝大家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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