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杀人青藤(2)
“笃、笃、笃。”
巷口又传来了一阵孤寂的打更声。
声声沉重,声声清冷,声声悠长,传到了很远的地方,融进了浓重的夜色。
宋文涛举目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他的身形已经单薄的好像再经受不起更多的打击,似乎再多一点的压力都能够将他彻底压垮。
清瘦的背影,显得十分寂寞,也很孤独。
摇摇曳曳的光,在清冷的风里明明灭灭。
光是冷的,风比光更冷,比风更冷的是棺材,而让棺材变冷的是躺在里面的人。
这六个人是早上被发现放在镖局门口,连同两箱货物一起被人丢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是谁将他们送回来的,但他们的确是在镖局门口被发现的。
宋武涛和其中四个镖师在被发现时已经死去,身上的伤和这个还残喘着的镖师一样,四肢尽断,胸口上有一个大小一致的血口。虽然全身上下创伤很多,但依然可以看得出来,致命伤正是胸口处的那道伤,他们都是胸口被贯穿而亡的。
世间杀人的手段有千种万种,如此残忍的手段,实在是令人发指。
没有人亲眼目睹过那一场歹毒的杀戮,却也不难想象他们死前所遭受的经历一定是非常可怕,非常残忍。
他们究竟遭遇了什么?
青藤杀人又究竟是何意?
宋文涛垂目,手扶棺材,惨白的指节正微不可见的颤动着,他盯住宋武涛那张血色模糊的面孔。
那张脸已经僵硬,没有扭曲和狰狞,但宋文涛依然能够深刻的感受到了哥哥临死前所经受到的恐惧和绝望。那是能够将一个活人生生撕碎的折磨,是至死方休的痛苦。
宋武涛死了,宋文涛还活着,可是宋文涛的脸却和宋武涛一样僵硬,因为在宋武涛死去的那一刻,他也跟着一并死去,整个人都失去了活气。
如果一个人的心死了,那么他就会做出一个破釜沉舟的决定。
沉默了许久,宋文涛才像是活过来一样,万分沉痛又异常坚决的道:“大哥,这一趟我亲自押送,我会查出害死你的真凶,一定会替你报仇!”
他的声音在颤抖,扶在棺材上的手也在颤抖,他很痛苦,更愤怒。
这一刻,他的眼睛里一片血红。
他的世界也红了,血色的红。
他在猩红的血色中,深陷迷失,再难自拔。
真相,他需要真相。
报仇,他只想报仇。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不管会经历怎样的变数,他都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犹疑。无论前途埋伏着多么大的凶险,他都不会后退,不会后悔。
宋文涛扶在棺材上的手,握成了拳头,用力到剧烈颤抖。他无法让自己不明不白的活着,更不能让宋武涛不明不白的死去。
“爹爹……”
一声软糯的唤声打破了宋文涛眼中的猩红。
一双又胖又小的手握住了宋文涛垂在身侧的拳头。
这是一个未满三岁的稚子,走路都还有些不稳,一摇一摆的走到宋文涛身边,歪着头一声一声的唤着。他口里喊的爹爹不是宋文涛,而是正躺在棺材里,满身是血的宋武涛。
孩子太小,身高还没有棺材高,他看不见里面有什么,他只是在找他的爹爹。
宋文涛一把捂住侄儿的眼睛,他知道孩子什么也看不到,可他还是不敢让孩子亲眼目睹充斥满眼的凄楚。
如此年幼的侄儿,他怎么能够告诉他爹爹再也回不来的事实?侄儿甚至连什么是死亡都还无法听懂,更不会知道他的人生从今天开始就已经朝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这时,一位素衣女人走了过来,拉住幼子往身边带,垂眸凝住棺材,良久才道了一句:“非这样做不可?”
宋文涛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回应。
女人动了动眼皮,看似平静的眸子里浮动着哀痛,她早已经完全沉溺进了汹涌的打击和悲伤当中,没有人能够拉她出来,更不会有人能够拉得动她。宋文涛失去的是他的哥哥,而她失去的是她的丈夫,那是她一辈子的支柱,一辈子的依靠。
闭了下眼皮,女人用冰凉的手握注子温软的小手,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道:“你曾极力反对他走上那条路。”
宋文涛沉痛的说不出半个字,他曾想过要阻止宋武涛走那条路,可是他没能阻止得了。宋武涛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他一旦决定了一件事,任何人都无法阻止。
女人望着自己的丈夫,那个已经变得冰冷的男人,她从知道丈夫出事起就一直是这副光景,没有哭,也没有闹,仿佛在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死掉,从此再燃不起一点热情和欢愉。
死掉的人,就应该入土为安,然而宋文涛并不打算这么早将他们埋葬,他还有他想要做的事。
“娘……”孩子软绵绵的声音换回女人的注视。
女人垂头看着不知世事的幼子,孩子还太小,眼睛里全是懵懂无知,他又怎会知道他的人生在这一夜之后,就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女人眼里有着难过,是孩子根本看不懂的悲情。
孩子歪着头,又小声唤了一句:“娘……”
女人只能将孩子抱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孩子暖和身体,让女人冰冷的心有了一丝温意。她的支柱倒了,她的依靠塌了,但她却不能倒,不能塌。
女人已经不想再多说多看多想,她太累了,累得没有力气来支撑自己。
看了看宋文涛,想了一会儿还是又说了一句:“如果他还能够说话,他也会像你那天阻止他一样坚决反对你这么做。”
宋文涛说不出话来,半个字也说不出。他不愧是宋武涛的胞弟,他也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他一旦决定了一件事,也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止。
女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她说什么也不会有用,就像她阻止不了她的丈夫那样,她也阻止不了宋文涛。
女人什么也做不成,什么也做不到,她只能抱着年幼的儿子,回身走进朱红色的大门,背影透着悲戚、孤寂、决然和异常的坚强。
一样的院子,一夜之间像是变大了数倍,一个人走在其中,会陷入一种深沉的迷失。
宋文涛并没有去看女人,他知道他和他的哥哥这一去便是将最沉重的担子残忍的强加在了这个女人的肩上。可是他没有退,也不会退,他毅然的走上自己决定的路。
这一次,他选着走镖的路线,正是宋武涛先前走过的那一条路,连接南夏国和迁竹国最近的一条官道。
这一条官道会途径一座山,这座山名叫“桐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