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情深缘浅
意识正懵懂,然而瞬间,东方瑶怔住。
两只手却猝不及防的相互触碰,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然后想要抽出僵住的手。
李衡乾只觉得手掌下的这只小手凉凉的软软的,他低头一瞧,竟是如此纤细白皙。
直到东方瑶将手收回来,李衡乾才反应过来,他面带歉意:“抱歉。”
东方瑶忙摇头,不过是不打紧的小事,自己还是受不起这声道歉:“郡王言重了!”
然而却又觉得自己的脸窘迫的发红。
定了定心神,她方才想到要赶紧转移话题,看到李衡乾手中拿着一本书又想起前几天他对自己说的话,便磕绊道:“郡郡王……喜欢看《千山散记》那样的游记书么?”
李衡乾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一卷千山散记,眼光闪烁了几下:“嗯,我在滁州的时候就很喜欢那里风土人情,后来结识了顾子陵、姚叶亭那样的名士,闲时便喜欢随着他们一起游玩,滁州的琅琊山、满玉亭都很美。”
“满玉亭,琅琊山,”这些名字就算是念在口中,竟也有种含英咀华的感觉。
东方瑶再问:“会有曲江美么?”
她虽只去过一次曲江,还是不久之前跟着皇后去了一趟,依旧被那种壮观大气的场景深深震撼。
李衡乾忍不住看向东方瑶的眼睛,却发现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那双杏核双瞳中淡淡的琥珀色眸光,看上去竟让人有种奇异的安稳。
他衷心的说:“曲江、芙蓉园固然美,然人工雕琢痕迹很多;而滁州风物之美在于不加修饰,拙朴天成。”
东方瑶赞许的点点头,是呀,最美不过浑然天成,可是滁州再美,与自己又有和干系呢?
念及自己如今的身份,东方瑶眸子黯了一黯,说道:“郡王此言甚是有理,奴婢受教。”
李衡乾见她神色有异,也知其中缘由,心中一叹,只好转移话锋,“阿监在祖母那里多少年了?”
“不过一年罢了。”东方瑶轻声回答。
不到一年?
李衡乾忽然有些佩服起东方瑶来了,看她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却已经跟在祖母的身边了……正想着,却忽听有人在叫自己。
“郎君!”是很熟悉的声音。
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由守卫领着,他着一身墨绿色的圆领长袍,看上去眉眼温和,只是身材略显臃肿,正对着带领自己的守卫道谢,看着守卫离开后,才径直向着李衡乾的方向走来,拱手作礼
“长宁,你怎么来了?”李衡乾看着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心中明白何事,面上却是疑惑的问。
窦长宁在前面停住,对着李衡乾身旁的东方瑶温和的笑了一下,道:“郎君,王爷正有事找您。”
……
此时正是人间五月,暮春渐渐远去,初夏的微风送来一阵阵的安逸舒适,按理说,这样的时候到了下午,天气便会不凉不热,最适合长安人在自家的园中煮上几杯茶聊聊现下长安城最流行的夏衣款式和朝廷大事,哪国的使者又带来了什么稀奇的玩意儿。
可就在现在,端王府中,的确也是柳絮纷飞、鸟语花香,美婢端茶进到院门口,却被守卫拦了下来。
那婢女虽不晓得何事,可是看着守卫接连摇头和眼中的一抹忧色,便知道王爷此时是没有什么心情品茶的,只好招呼身边的同伴回去。
此时在院中,当李衡贞背着手沿着花圃转到第十圈的时候,还没等到自己的弟弟李衡乾,他来回的转,直转的端王有些坐不住了。
“二郎,别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也很急。
李衡贞对着花圃中的花花草草,此时却没有半分想欣赏的感觉。
“唉。”他只是长长一叹,想说些什么,可是话梗在嘴边却又怕说出来父亲会更伤感。
李驰看着儿子此时满面的愁容,心中也是极其无奈和苦涩。
工部尚书的门第倒也配的上自己的儿子,只是……
“阿爷,阿兄。”李衡乾匆匆赶来,身后正跟着窦长宁。
端王乍听到声音,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赶紧从小榻上站起来,上前几步,“母后是怎么说的?”
李衡乾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哥,见他眼中虽有殷切却更多的是忧色,便微微蹙眉,小声说:“儿此次试探,只觉得祖母字里行间皆是义不容辞的威严。”
李驰立刻明白过来,他颓然无力的坐下,不光是为自己的儿子不能娶一个温柔貌美的妻子而伤心,更是为不能挣脱母亲的桎梏而绝望。
这些年来,他真的已经很卑微了,他没有二哥的尊贵身份,没有三哥的进退有度,也没有四哥的宽厚待人,自己没有什么大志向,不过是守好一方小家而已,为什么母亲不肯放过自己?
李衡贞看着父亲颓然无措的样子,便知道他是又钻了牛角尖。
“阿爷,”李衡贞故作豪爽道:“儿不在乎娶谁的,不就是娶个妻么!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何苦心中不快呢,是吧,三郎?”语毕对着弟弟打了个眼色。
“不错,阿爷不必如此自扰,阿爷前面还有太子和两位阿叔,想必祖母也不会为难我们太多。”
李衡乾明白李衡贞的意思,但他又何尝不晓得阿兄不想娶那柳娘子,并非是因为柳娘子相貌才德一般,而是因为阿兄心中早有意中人。
只是李衡贞不敢对父亲这样说,只怕他会更加自责。
“这些年来我一直深觉对不住你们阿娘,我有愧于她……”李驰喃喃道:“二郎啊,父亲不想让你重蹈我的覆辙,你若不愿意……”
“不!”李衡贞斩钉截铁道:“阿爷,我愿意。”
一泓浊酒中倒映着自己模糊的身影,李衡贞愣愣的盯着面前的掐丝团花纹金杯,想端起来一饮而尽却忽觉手有千斤之重,怎么也端不起来。
柳携多年来不明党派,既不偏向皇后,却又处处为陛下做事,前几年又为太子主持的盐铁贩营事宜十分得力,竟让人想不到他私底下竟是是皇后的人。
且皇后既然敢把这颗棋子露出来,想必接下来也是因为除掉许成宪后毫无顾忌了……就在这个时候,皇后肯定是要守住这颗棋子了,阿爷若是去退婚,恐怕会……
“她是……”李衡乾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该不该再提到那个她。
“阿衿,没错,”李衡贞长叹一口气,“是阿衿。”
“原来是阿衿姊姊。”李衡乾其实早该想到的,阿衿是他和李衡贞在滁州暂住时的老师顾子陵先生的女儿,她相貌俊秀又通文理,难怪阿兄会喜欢她。
“这件事情不要告诉阿爷。”李衡贞低声叹气。
李衡乾微微颔首,却又听李衡贞道:“我已经许诺过她,可是我现在要娶别人了,”李衡贞看着李衡乾,眸中尽是苦涩,“三郎,我该怎么办?”
我从未失约过别人,却对你失约了。
我或许不曾对他们上心,却对上心的人失约了。
我不想伤害你,为什么却又不得不伤害你?
“呵。”李衡贞最终鼓起勇气,一饮而尽。
那杯中的浊酒,就像自己有缘无份的爱情,一口咽下吞入肚中,个中心酸,只要自己饮下就好。
李衡乾沉默的看着自己的阿兄,一杯接着一杯的饮着,最终也忍不住端起酒杯来,苦笑。
身不由己。
他想,也许,这也是自己最恨的,却又最不能摆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