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按大倾律法,若是奴籍出身,只要家里出了个秀才,一家人都可以消籍,真真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木夫人才给繁枝选了这家人。
而另一个就是前面说过的懒汉,赌得是倾家荡产,家里也有个秀才,不过是他老子,偏偏生了他个败家子,他爹被他气死,他母亲受不了就躲到娘家去了,娶过一房媳妇也给他卖到青楼里去了。
那天敲是两个“刘沧浪”都娶亲,两支迎亲队伍中途撞了下,可能那时候把人混去了,原本嫁懒汉的是个克死两个丈夫的寡妇,娘家人嫌她是个赔钱货,又缺钱给小儿子娶媳妇,干脆收了五十文,把她嫁给懒汉。
临出门,她嫂子还泼了盆水去晦气,还说,她若能克死那懒汉,也是做件好事,胜造七级浮屠。
更何况听闻那寡妇嫁过去后,夫妻俩生活也和睦,人也勤快,很快有了身孕,如今刘秀才是万不能舍了,木夫人不是没让人去找过媒婆,可是媒婆怕担事,干脆就说,是说给城南懒汉刘沧浪做媒,是木夫人听错了。
而且两个“刘沧浪”名字一字不差,同一天下聘,同一天迎亲,更奇怪的是,刘秀才出示的庚帖也的的确确是寡妇的名字,懒汉出示的也的的确确是繁枝。
官府到此也不好再管,支支吾吾说,可能真是木夫人弄错了。
听到此,听不出有问题的人是真傻,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云老太君看女儿的模样,终究心软了,语气也放软了,“我儿可怜呐,不过,夭华的婚事绝不许你们插手!”到后半句,语气又严厉起来。
木夫人含泪正跪,拜下,“夭华便拜托母亲了。”
云老太君眼中悲凉,“我既是嫁了林家,就该为林氏一族的传承打算,这些天,萍萍你住我院里来吧!”
木夫人久不闻母亲唤她乳名,一时间悲喜交加,百感交集,“母亲,萍实以前不懂事,忤逆母亲,是萍实不孝。”
云老太君眼含热泪,“当年你父亲得了先皇所赐的果品,一时高兴,给你取了萍实二字,我一直不赞同,说“萍”字不好,你父亲却说我头发长,见识短,现在看看你现下,看看你现下的模样!”
又絮叨了许久,定下繁枝的事该如何处置,就到了中午,木夫人情绪也稳定下来,祖孙三人一起用了饭,木归宜陪着母亲在侧厢午睡。
看她睡安稳了,才小心退出来关上门,白苏燕候在门口,见木归宜出来,“小姐,可累着了?隔壁房间已备好,需要小憩一下吗?”
木归宜摇了摇头,“外祖母呢?”
白苏燕道:“老太君回到房里,仍是意气难平,睡不安稳。”
木归宜道:“那就去看看外祖母吧!”
白苏燕陪着木归宜去了,云老太君虽然散了发,一脸疲惫地半躺在榻上,但是眼中精神烁利,看到孙女来了,温和一笑,“怎么过来了,睡得不舒服?”
木归宜笑着坐到榻边,“外祖母是嫌孙女来得多,烦了吗?”
云老太君拉过孙女儿的双手道:“哪会嫌你烦,外祖母盼你能一直在这院里住着,直到你出嫁了,就是回门,外祖母这也给你留着房间!”
木归宜低下头装羞,娇声道:“外祖母。”
“得得得,不过说到嫁人,却也不能不知道这内宅之事,该怎么管,该怎么处置你都要心里有数,”云老太君又收起笑,“夭华,你来说说今日这事。”
木归宜抿了抿唇,“父亲是不太懂这些内宅之事。”这事里肯定有木家骅的手笔,不管是直接还是间接。
云老太君冷笑道:“你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你母亲又是猪油蒙了心,倒是可怜了你,有这样一对父母。”
木归宜不语,依偎进云老太君怀里,“我既长在这儿,自当一辈子是林家的女儿,无论在哪里,死后也是要魂归这儿的。”
云老太君热泪盈眶,顺着孙女的秀发,“好,好,好,外祖母这把老骨头,就是为了我乖孙也要撑下去,不过这等不吉利的话以后千万别再说了。”
木归宜又陪着云老太君说了会话,专挑了些轻松趣事,让老人家心情也稍稍舒缓。
不知不觉就到下午,厨房按时送了新制的点心,白苏燕在一边也帮把手,在榻上架起案几将点心一一摆开。
云老太君坐起身来,亲自拈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软糕,直接递至木归宜唇边,木归宜小小咬了一口,品味一番,蹙眉道:“怎么有股涩味?”
岳嬷嬷在一旁先笑着道:“回大小姐的话,这是参糕,放了高丽参、红枣、当归等益气活血的药物,最是养颜不过。”
木归宜又咬了一口,“难怪,不过说起来,今早有个糊涂丫头居然折了夹竹桃来插瓶,还以为是桃花,真是个没眼力见的。”
云老太君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夹竹桃?在哪折的?”
木归宜一愣,“说……是在祠堂那边。”
云老太君转首对岳嬷嬷道:“查,去查!这等脏东西是怎么进了咱们府里的!”
“诺。”岳嬷嬷领命下去安排人手。
云老太君转头又问白苏燕,“那花是谁奉到小姐房里的?”
白苏燕曲膝一福,刚要回话,却见木归宜冲她微微摇了摇头,话说出来就转了几转,“回老太君,是奴婢没看仔细,以为是特别养着的桃花就拣了回来。”
木府里每日插瓶的花枝,都是由专门的园丁剪了时令花枝修剪好后,送至后院,各房丫鬟过来择了花枝回去插瓶。
“你真当我是老糊涂了?府里园丁不要命了,敢把夹竹桃送上来?”
白苏燕一时间想不出怎么回话,只得沉默不语,尽管不知道木归宜为何要留着昭昭,但是直觉有她的用意。
木归宜也站到一旁垂下眼不语,云老太君眯了眯眼,“怎么,你才入府几天,也懂得阳奉阴违了?”
正在僵持间,岳嬷嬷气急败坏的回来了,“老太君,刚刚老奴去前院吩咐,一圈管事老妈子居然通通不认识,一问之下才知,全是木家骅那个破落户提拔来的亲戚!”
“反了!”云老太君再也绷不住,把小几推翻在地,点心碗碟碎了一地。
眼看云老太君快气的背过气去,木归宜忙上前扶住她,接过岳嬷嬷递来的清凉鄙油,涂抹在云老太君的太阳穴、人中。
云老太君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胸口还在上下起伏着,可见是气的不轻,“我云玉思怎会生下这样一个蠢材?”
白苏燕用力掐了一把手心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木府被大越势力渗透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
这边厢乱成一团,也将木夫人吵醒,还当是出了什么事,来不及梳妆,披了件外衣,套上鞋匆匆就跑过来,“这是怎么了?”
“滚!滚!滚去你老子面前跪着去!”云老太君心头怒火又起,林府现在是真正姓木的了,林家百年家业统统要葬送在她这了!
一想到这,云老太君一仰头倒在枕上,眼角滚下一行热泪,手握成拳一下一下捶着身下床板。
木归宜用双手抱住云老太君的拳头,珠泪涟涟,“外祖母,外祖母,是孙女不好,是孙女的错,外祖母,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大概是听了木归宜的哭诉,心疼孙女,云老太君缓缓松开拳头,反握住木归宜的素手,另一手抬起拂去娇嫩脸蛋上的泪珠,心底有所慰藉,心道为了这唯一的血脉,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为她安排好后路。
“夭华,过几个月是瑾月太后忌日,你随外祖母回一趟云家,住几天可好?”
木归宜勉强扯出笑来,“都听外祖母的。”
又陪着云老太君说了会话,木归宜又带着白苏燕匆匆去侧厢看母亲,一进去,木夫人驼着背呆坐在榻上,眼中透着绝望。
木归宜小心坐到木夫人身旁,问道:“母亲,没事吧?”
木夫人侧过头来,扯了扯唇角,“夭华,娘是不是很失败?我曾经也是六世族之一林氏的女儿,亦是一介天之骄女,眼下却也得承认,我是看走眼了,是我让林氏走到今日的地步。”
木归宜正要说些话宽慰,木夫人却摆了摆手,“夭华,帮娘更衣,然后陪娘去祠堂罢。”
在白苏燕帮助下,木归宜伺候木夫人更衣,又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仅仅戴了支玉钗固定。
木夫人揽镜自照,经此一事,镜中的人韶华锐减,眼角痕迹再也掩不住,鬓边也生出几缕灰白的发丝,又哪里像才三十出头的贵妇人。
“母亲?”木归宜以手掩住铜镜,眉眼间满是忧虑。
木夫人莞尔一笑,放下镜子,反而宽慰她,“傻孩子,年纪大了总会这样,你也别担心,祠堂里的都是旧人,唯有这里,他说什么我也没让他动,只许他在府中别处辟了一处供他先辈,现在看来,倒是最后给自己留了个清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