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第一场雪
姚楚汐当天晚上并没用晚膳。
她甚至都没下床。
除了直勾勾的盯着眼前,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落雨几个都担心她的身子,又哄又劝的让她用膳喝药,可她依旧一动不动。
事情都赶到了一块儿,几个大臣上了折子让皇上处置陈丘贺,所以皇上在云烟阁呆了半个下午就匆忙回了太和殿。
眼下都晚上了,姚楚汐这不吃不喝的,谁能放心?
韩尚宫带着蒋六亲自去了趟太和殿。
今天的天凉飕飕的,时不时就有一阵风吹来。韩尚宫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有些沉重的走着。
来云烟阁伺候姚才人是皇上交给她的任务,可任务没完成好,打的不止是她的脸,还有皇上。
皇上没怪她已经是万幸了,认真计较起来,她的命都不能留着。
“韩尚宫,您慢点。”蒋六扶着韩尚宫小心翼翼的走着,把手里提着的灯笼往韩尚宫脚前凑了凑,怕她看不清路。
等到了太和殿时,潘振安给韩尚宫递了个眼神,示意她皇上现在心情不好。
其实潘振安是多此一举,发生这么大的事她还能不知道皇上心情不好?
韩尚宫点了点头,单手解开了绳结脱下斗篷递给门外候着的蒋六,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奴婢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皇上显然是很忙,又在纸上写了几个字后抽空抬起头问“你怎么来了?姚才人她怎么样了?”
韩尚宫摇了摇头“小主她不是很好,不吃不喝的,晚膳都凉透了也不碰一口,这样下去奴婢担心小主身子吃不消,所以前来请皇上。”
皇上顿了一会儿说“你倒是忠心,但龙子没了你也有责任,可有领罚的心?”
韩尚宫又跪在地上,双手放在头两侧叩着头说“奴婢今夜前来就是为了领罚的。”
“那朕就罚你继续伺候姚才人,你可愿意?”
“奴婢遵旨。”韩尚宫抬起身说“奴婢在宫中数十年,自认为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识过像姚才人一样心思纯净的人,今夜就算皇上您不说,奴婢也心甘情愿继续伺候小主。”
皇上点了点头,招呼潘振安和段奎进来伺候更衣。
出了太和殿后御辗在前面慢悠悠的走,韩尚宫与蒋六在后面一点一点的跟着。
“韩尚宫,您说这苓儿究竟躲到哪去了呢?”蒋六有些不痛快的嘟囔着。
“我若知道,也不至于现在这般难过。”韩尚宫像没在回答他的话一样,自顾自的看着眼前的路,声音极轻。
可不止是韩尚宫和蒋六两个,云烟阁的所有人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没了精神气儿不说还敏感的很,出了云烟阁的门儿谁要是多看他们一眼他们都不乐意。
谁不知道他们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只怕都捡云烟阁笑话看呢。
天好像又冷了些,风更是大了不少,但出奇的亮。如果不是什么眼神特殊不好的人,不用打灯笼都能找到路。
走到半路时,飘了些雪花下来。
韩尚宫是最先感觉到的,因为雪花吹到了她的脸上。和雪花一同过来的还有一阵冷风,吹透了她身上那件薄斗篷,活活给她吹出了一阵寒颤。
“韩尚宫,下雪了呢。”蒋六说。
她轻轻应了一声。
潘振安也察觉到下雪了,心中暗暗的庆幸今夜皇上坐的是暖轿。
正走着,眼看着再转个弯就到云烟阁了,突然传出了一声惨叫。
“去看看怎么回事。”潘振安冷着脸说。
这姚才人前脚刚出事,后脚就有人到皇上面前演戏了?
段奎领了自己师傅的吩咐,两三步跑到转弯处。
“回皇上,是秋韵阁的夏才人,她...”段奎说了一半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让你回个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潘振安训斥道。
御辗继续往前走,几步远的距离到了段奎旁边。
“回皇上,夏才人她...貌似是摔了一跤...”段奎说完自己都不相信。
为什么偏偏是姚才人小产?偏偏是下雪天?偏偏是云烟阁附近?又偏偏赶到皇上来的时候?段奎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夏才人了,真的是蠢到家了。
想制造偶遇什么时候不好,非得挑皇上心情最糟糕的时候?这么个当口谁能与她风花雪月?不迁怒于她都算是万幸。
“这下雪天你出来走什么?”皇上的语气里尽是不耐烦。还没等夏才人说一句什么,皇上又说“段奎,把夏才人送回去。”
“皇上,臣妾...”夏才人听完皇上的话顿了顿,紧忙从地上爬起。秋穗和秋红赶快一人一边扶起了自家主子。
韩尚宫在后面冷冷的盯着她。
这夏才人明显有备而来,绝对是精心打扮过的,就说这个时辰已经接近休息的时候了,哪里还会有人上着妆穿着新衣裳在宫道上溜达?
“臣妾的脚有些扭到了,都怪臣妾不小心...”夏才人楚楚可怜的说。
皇上嫌弃的注视着她,又转过了头。
潘振安下令御辗继续走着,没一个人理夏才人,仿佛都没听见她刚刚说了什么。
“夏才人,您请吧。”等御辗进了云烟阁的门后,段奎对夏才人说。
“你给我走开!”夏才人狠狠的推了段奎一把,连装都懒得装了,抓着秋穗的手快步的走着。
段奎为了完成皇上交代的事,只得跟在夏才人身后。
“没了孩子竟然还敢霸占着皇上,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小主,您快打住!”秋红提醒着说。她的余光看向了身后的段奎,拿着灯笼的手又紧了几分。
雪越下越大,已经不是刚才零零星星的小雪花了。
“你怕什么?”夏才人当然也知道段奎在身后,但她一点也不收敛,反而更是放肆“我说的哪句不对吗?她孩子没了那是她活该!”
秋穗在一旁附和着说“小主说的是。”
倒不是夏才人吃了雄心豹子胆,连姚才人都敢编排。而是她没把段奎放在眼里。
秋红只得叹口气,这主仆俩能走到一起可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段奎这么些年跟在潘振安身边早已经养成了不看不听不说的习惯,可今天夏才人这事儿,他并不打算白白便宜了她的口头威风。
送夏才人回了秋韵阁后,段奎紧赶着腿脚到了云烟阁。
雪下的属实不小,段奎甚至能感觉到后背湿哒哒的。
他刚进门儿蒋六就过来递了条面巾,让他仔细擦擦,别等明天惹了风寒。
段奎收了面巾冲着蒋六笑笑“我师傅呢?”
“潘公公在东殿呢,皇上正和小主在里屋说话没让潘公公进去伺候,你要是有什么事现在找正好。”
段奎点了点头,在廊下狠狠的跺了跺脚。鞋子面上的雪跺掉了不少,鞋子底下也没了多少雪后他才走进去。
“师傅,那夏才人说了些招惹姚才人的话。”
“说什么了?”潘振安正在炭盆边烤着手,听见他说的话后转过头看了看他。
“夏才人说,姚才人的孩子没了是活该...还有几句。”段奎也蹲下和他师傅一块儿烤火,说这话时像是普通唠家常一样。
但他知道,潘振安听进去了。
果然,第二天纪凌海就到了秋韵阁一趟,说是夏才人她扭了脚走路不方便,就让她这一个月好好在秋韵阁里养养脚。
这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无非就是变着法的禁足。
昨天姚才人小产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以至于平时最热闹的云烟阁今天门庭冷清。
几乎所有人都把这儿当做了忌讳的地方,别说是迈进去了,就连看一眼都懒得看。
昨夜皇上在这儿留了半宿,想着明天有早朝怕误了时辰,只好回了太和殿。
姚楚汐早起后洗了脸上了妆,像平时一样告诉蒋六她想吃什么。
落雨她们还以为自己眼睛耳朵出了问题,这个人是昨天的主子吗?
昨夜皇上到了后姚楚汐依旧没怎么开口,都是皇上在那自己说自己的。
他自认为不会安慰人,所以说的都是大实话,可每一句话都说进了姚楚汐心里,比安慰人的话听着还顺心。
“那孩子命数不好,怪不得你。就算不是你生的他也会投胎到别的女子腹中,那时候你也应该为了他开心,因为皇室子女有时并不快乐,还不如普通人家活的自在。再说,你若不吃不喝一直这样,他一定会难过的,毕竟是为了他,朕想他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姚楚汐听完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好歹心里舒坦了不少。
早膳袁绍佞做了些小米粥,小产后的女子喝这个最是对身子有益。
昨天云烟阁的事差点连累上他,他也是怕的很,当时站在皇上跟前都冒了汗。得亏不是他那个徒弟一时蒙了心犯下什么大错来,不然他也得跟着一起掉脑袋。
但转念一想,这姚才人平时在后苑与世无争的,前两年也没听说过她怎么样,现在得了恩宠又有了龙胎那是大好事,怎的老天爷如此不眷顾她?
袁绍佞心里是盼着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