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夜出逃

月已落下,只有几点稀疏的星光还在天空闪耀,一阵晚风拂来,又把我的思绪带回到现在,耳畔还响着他临走前对我说的话。自那以后,我再未见过他,我一直在想他一定是什么达官贵人,遇到仇家追杀,后来被我发现。不知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他是否还会记起我呢?就算能记得我,他也一定不会想到我现在的人生会是这个样子。

物是人非,短短几年,我却已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如果不是今日皇上要我做诗,我根本就不会想起这首诗(在为苏贵妃做时,稍微做了点改动,以便迎合当时的场景所需),也不会想起这段往事,我已不是我,就让这些往事也随风而去罢。蜀魄千年尚怨谁,声声啼血向花枝。满山明月东风夜,正是愁人不寐时。我叹口气,慢慢地走出寄心亭,回浣衣房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在忙着收下前日晾干的衣物,却看见两个洗衣工从偏院中急匆匆地走出来,边走还边说着:“啧啧,这人说没就没了。”

“是啊,不过就是前日挨了顿打嘛,身子也太弱了。”

“哎呀,你别说了,几天没吃过饭,再给顿板子,谁都受不了吧。”

“谁叫她得罪了李嬷嬷呢,本来就得罪了太后,被贬到这儿,还一天到晚地装清高。”

“嘘,别说了,咱们快跟李嬷嬷说去吧。”

两人便一进一后拐进了李嬷嬷的房间。而在院子干活的其她洗衣工都开始窃窃私语,有摇头叹气的,有想看热闹的,还有默不吭声的。不一会儿,就见李嬷嬷扭着肥胖的身子出来,后面跟着那两个洗衣工,大家都停下来看着李嬷嬷,李嬷嬷一见这情景,眉头一皱,眼睛一瞪,开始嚷嚷:“看什么看?干你们的活去!你们谁要敢跟老娘作对,下场就跟她一样!”于是一扭一扭地向偏院走去。我便走向在一旁干活的张大娘,悄声问:“张大娘,是谁呀?”张大娘抬头看了看偏院的方向,然后凑到我耳旁,低语道:“是个新进宫不久的秀女,本来被封了婕妤,后来不知何事得罪了太后,就给贬到这来洗衣,说是又得罪了李嬷嬷,白白饿了几天,还让李嬷嬷差人给打了顿板子,其实是太后不解恨,让李嬷嬷故意折磨她的。”我一听,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子入宫后就如同草介蚁虫一般,生死都无人在乎了,就连高高在上的太后都如此狠毒,我到底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生活啊?

不一会儿,就见那两个洗衣工抬着用草席裹着的一个女子尸体便走了出来,草席裹住了女子的整个身体,只露出一撮长发飘荡在草席外,看得人触目惊心。那本是一个鲜活年轻的生命啊!却被这宫廷的黑暗给无情地吞噬了!而我的命运又会如何呢?

而事实上,没过多久,我就遇到了几乎同样的遭遇。

那是第二天的下午,我正在院内的老槐树旁洗着苏贵妃的衣物,只见李嬷嬷气冲冲地拿着一件桃红色纱裙从院外进来。一进来就冲我喊道:“死丫头,你给我过来!”我一听,心里就开始敲锣打鼓,不知道又做错什么了。我一走到她面前,她立即大手一挥,“啪”一下,狠狠地给了我一耳光,“啊”我痛得叫起来,立时觉得眼冒金星,头晕目眩,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你个死丫头,怎么把苏贵妃最喜欢的纱裙给洗烂了?!”我略一回神,捂着脸,看看李嬷嬷手中的纱裙,想起那是我昨天洗过的一件衣裙,却见一道长长的裂口在上面扭曲着,让整个纱裙都变了形,我摇着头嗫嚅地说道:“我没有啊,我今天上午叠的时候都是好好的。”“你还敢瞎说?&老娘被苏贵妃骂!看我不打死你!”李嬷嬷说着就从墙边拿起一根折断成半截的晾衣竿,照着我就开打。

“啪啪”之声伴着我的惨叫声响彻整个院子。身上到处都痛,只看到那根竹竿变成了无数根,将我团团围住,让我无力招架,周围好多洗衣工的影子闪来闪去,天空也逐渐变成了黑色……

不知何时,夜幕已悄悄降临,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到蛐蛐的鸣叫声。我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口井旁边。我慢慢撑起身,浑身剧痛,仔细一看,我的衣衫都被打烂了,在月光下,一道道瘀痕与裂口闪着猩红的血色,诉说着白日里我受到了怎样的待遇。我坐起来,忍着全身犹如被撕裂又宛如被火烧般的疼痛,看了看周围,发现我正身处一座漆黑的小院。

我闭上眼睛,想了想白天发生的事,那条纱裙的确不是我弄破的,我记得早上叠好交给李嬷嬷时还是完好的,那会是李嬷嬷弄坏了然后嫁祸给我的吗?有可能,但即便如此,她也至于下手如此狠辣,我印象中她打了我很久很久,竹竿都换了两、三根,大有一副要置我于死地的样子,如果我死了,她每个月还会少拿几十文钱,而且她应该会首先直接拉我去见苏贵妃,把自己的责任撇清,然后再打也不迟,这样看来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指使她将我置死,而这个人一定就是苏贵妃,前两日我让她在皇上面前难堪了,又在她面前出了点风头,她这样一个唯我独尊的人一定不能让我一个如此卑微的洗衣工抢了她的风头,甚至于威胁到她,虽然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至于那件纱裙是谁弄坏的,其实都不重要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总而言之我现在就是个罪人。

我看了看周围,发现左前方有一扇关闭的门,我挣扎着扶着井边站起来,蹒跚踉跄着走到门那,发现门已从外面被锁住了,透过门缝,可以看到外面的大洗衣院,我更加心灰意冷了,这里就是昨日被抬出去的那个婕妤待过的偏院,原来这里就是深宫中的一座死牢,凡是被判了死刑的人就会被送到这里处死!

一想到那个婕妤,我心里一紧,一种绝望悲愤之感涌上心头,难道过两日我也要那样被抬出皇宫去吗?上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自进宫来,我就一直苛守本份,卑微规矩,从不要求什么,争夺什么,即便如此依然得不到最基本的求生之地,难道我就要这样被苏贵妃和李嬷嬷等人害死吗?

不,不,我不要死,就算要死,我也不要被李嬷嬷那个魔鬼折磨至死,我不要!

我突然产生一种冲动,便强打精神,在小院中四下查看起来。忽然,我发现在高高的院墙一角下有一处到达大腿高度的花坛,而花坛旁边则放着一些红砖和几块木头,我再回头一看,在井的摇辘上还缠着一些布条。我立即走向井口,将布条扯下,有五、六尺长,然后再将红砖和木头一块块叠放在花坛上,堆起有两尺多高,接着再用布条一头把它们捆在一起,而另一头则系在一只手腕上,我便踩上花坛,使出全身力气贴着墙站到砖木之上,这下我的胸部以上都高过了围墙。

看看外面一片宁静,没有人声,我便一用力,连爬带撑爬上了高墙,然后我抓着布条,身体开始一点点向外挪,先放下一只脚,再将另一只脚挪出去,两只手紧把着墙的内缘,当我整个身体除肩部以上都挂在墙外时,我再一闭眼,一撒手,整个身体就向下坠去,幸亏有个布条还拉了我一下,在它断开后,我已无大碍地跌坐到地上。

.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