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序曲、落幕
荒野之中，无尽的死斗没有丝毫终结的迹象。
绝体绝命的杀戮，不容许敌人站立，也不容忍自身倒下，直到各自的战魂燃烧殆尽为止。
“……”
然而，无论再怎么激烈的战斗，终焉到来的时刻谁都无法阻止。
到底持续了多久？
不知道。
时间的概念在这片空间里早已没有意义。
碎肉横飞，战死的躯体跌落尘埃，滚烫的热血慢慢冷却，从大规模的厮杀变成支离破碎的混战，然而双方的体力和战意并未削减。
——为同伴报仇！
——连他们的份一起奋战至死！
诸如此类的信念吧。
这场战争就是赌上一切的最终决战。
直到一方完全被击溃为止。
…………
“姐姐！赶快！……还差一点了！”
而，这一边的年轻狐仙们也有着她们的战斗。
距离冲出沙尘中心已有数千米远，护送她们的多名仙界战士仅剩下两名，虽然以牺牲换取了更多敌人的首级，然而力量在此就快耗尽。
追雪毅然接下了逝去者的职责。
穷追不舍的妖怪尖兵只有一个了，只要再撑会儿就好……！
“不行！追雪你也必须和我们一起走……！”
然而散乱银发的狐仙摇了摇头。
“姐姐带着追霜先走吧。”
背朝姐妹俩的追雪努力治愈四肢和腹部的伤口，以从容的神色对姐姐和她怀里昏迷的妹妹露出微笑。
“我等会儿就赶过来的。”
——她的生命将在这里消逝。
天生的敏锐直感残酷地宣告着。
“追雪……！”
充满压迫力的身躯正在逼近，那是无论如何都击倒不了的敌人，证据就是最后的两名仙界勇士仅仅阻止了他几秒的时间。
“去吧，为了履行我们一族的誓言。”
留下最后的话语，银色的狐仙奔向自己的终末。
与此同时，她身后飘散的泪雨洒落干渴的土地，瞬间不留痕迹地消失。
如此重复，直到黄黑与浓绿的分界线……
…………
“……！”
等到昽应到达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高大的身躯脚下，狐仙安静地躺在血泊中，唯有银白色的长发依旧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身为仙界的战士之一，她的殒命是理所当然可能发生的。
如果是这样，昽应想必只会觉得可惜吧。
然而另一个事实同时存在却是爆发的导·火索。
——杀死狐仙的居然是狴犴！
因此少年才会激怒。
“把脚收回去，畜生，你没有玷污那光芒的资格。”
“……”
亲手击杀狐仙的妖怪之英雄——狴犴迈步向前，算是间接地给了昽应一个回答，不过他的行动反而预示着他的目的。
“……人类，汝等是要妨碍我？”
“这边可不是战场的方向。”
面对强大的压力一步不退，昽应阻挡狴犴的去路，同时风霞趁着机会将失去生命力的身躯抱起，放到了较为柔软的位置。
尽管时间不长，不过他们亲眼目睹了追击的经过，清楚追雪献身的含义，更明白狴犴前进预示的杀心。
“这可以确认为背弃条约，人类，我已经说过不愿与汝等的种族争斗，即使如此，你还要阻碍我吗。”
狴犴神情不变，似乎封闭了喜怒哀乐，语气也和往常一样，无论何时都不会动摇的那种异常的精神力，宛如精准的机械。
“我现在只看得到残杀柔弱女孩的杀人鬼，全无符合英雄之名的行动，几乎冷血的生物！”
“在你们人类眼里我也许就是这样，但我是妖族，没有道理持有你们人类的观念。”
“你是说现在的行为是正确的……？可笑！”
“此地为战场，对待敌人不需要仁慈，妨碍我等的一切，都用此拳粉碎而已。”
“……”
无言。
啊，无法否认，这家伙所说的恐怕也是正确的吧。
杀人是不对的——这种善恶观到了战场上就完全丧失了基准。
忘我厮杀的战场上没有善恶。
被刺激到的，是昽应心里专属的天秤，认定追雪是善，将反面的狴犴定义为恶。
但是，这又有哪里错误？
“即便如此，我也否定你的行为。”
昽应握紧了拳头，再不掩盖战斗的气息。
“你是总帅吧？你是妖怪的英雄吧？然而你却扔开了这些，反而为了三只微不足道的狐仙亲自追击，而且还执意赶尽杀绝。”
“并非单纯的狐仙，她们是银狐一族的后代——未来将成为守护巫女的存在，这种不安定因素必须斩除。”
“是吗，复仇心强烈到未来的敌人都要杀死吗，这可真是了不起！我说的对吗，堕落的英雄啊！”
仔细想想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驱使战争进行到溃灭地步的背后肯定有着强烈的理念。
狴犴是麒麟王生前的左膀右臂，共同奋战的挚友，必定拥有仇恨，现在看来，这是足以把自己焦灼的巨大仇恨。
“……”
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狴犴的神情依旧不变，只不过他周身膨胀的愿力是那么的阴森可怕。
“时间不多了，既然不退，那么将你们也认定为驱逐目标。”
“好啊！挑战英雄的机会，也许只有这么一次！”
【强化！Level 3！】
昽应开启了目前最高等级的强化。
同时——
【沸腾的龙炎，咆哮起来！！】
继承自火龙之珠的力量，实战上这是第四次，因为毫不怀疑对手的强大以及此次战斗的凶险程度，所以一开始就只能全力以赴。
突发燃起的火焰从昽应裸露的皮肤上升起，将周围烤得炽烈。
“身为人类却持有龙之气息……看来我心里最后的仁慈都无需留存了。”
相应的，狴犴也解放了自己的真身，似虎而狞猛度完全凌驾，不愧是传说中的怪物。
“……要上了。复仇鬼，地狱正在欢迎你！”
两道身影同时前冲。
轰——！！
无与伦比的震荡从相撞的中心传开，先是土地碎裂，飞散的火花落在上面，随即被崩碎的土块砸灭，瞬间半径十米范围内只剩下幽深的坑洞。
“噗…！”
昽应嘴唇间无法抗拒地流出一丝鲜血。
即使用尽全力也只能到此程度，相反狴犴浑然无伤，喷薄而出的阴沉愿力随着右拳的击打，成为一击必杀的致命武器。
不得已之下，昽应后跳着退出危险区，同时汇聚龙炎。
“……”
风霞在外圈待机，寻找机会进攻突破口。
为了达成奇袭，昽应必须抗住狴犴的连续不断的攻击，并且适当地进行牵制——
“话虽如此……这样下去会糟……！”
阻挡拳击倒不是重点，关键是根本找不到能够反压制的时机。
火焰乱舞，气流震颤。
昽应勉强做到了与狴犴平等攻防——
“了不起的人类，再过几年想必能够成为新一代的领袖吧。”
“这家伙……竟然还有余力……！”
“非常可惜，你将在此陨落！！”
【强化！集中……！】
面对狴犴突然的袭击，昽应连忙做出反应，但是那一拳仿佛越过了空间，违背常理的冲击砸在昽应的胸口——
“（吐血！）”
不过，还没完全超出预料——！
【释放你的獠牙，撕咬、并爆炸吧！】
舍身的进攻法，在与上位强者的对决中更有突出表现。
（谢啦，大叔……有机会验证真是太好了。）
完全燃烧到极点的龙炎在昽应被击退的同时缠上狴犴挥出的手臂，而且触及愿力就像牙齿一样闭合，形态上有如从躯体分离的头部，凶悍地垂死反击。
爆炸声。
凝缩的火焰瞬时膨胀，吞噬了狴犴专注进攻忽视防御的手臂。
何况，这一招用愿力防御起来更是会炸得彻底。
“…………”
当然，杀招不止于此，静候良久的风霞终于拔出了刀刃。
灌注了大半愿力的一闪，宛若将锋利度锻炼到极致的一次性斩击。
火光飞舞的爆炸余波中，银色的波纹转瞬即逝，切割的音浪也近乎无声。
“………………”
等所有痕迹消失，狴犴所处的位置，高大的身躯变得残破。
强者之间以命相争的一息，昽应以致命伤换取了妖族英雄的一条手臂，而风霞凌厉的斩击波切碎了他的上身。
但狴犴仍旧毅力不倒。
“应，抱歉……我的力量不足……对不起……”
“咳！咳！……还没……结束……！”
挣扎着爬起来的昽应，以及赶过去扶他的风霞，两人的视线停留在狴犴受到斩击的伤口处。
“居然、用骨骼接下来了！”
“是的。不论是爆炸，还是斩击，损坏的只有皮肉。”
无视表面血肉模糊、骨头依稀可见的躯体，甚至忽略流淌不止的鲜血，狴犴似乎永不起波澜的脸上，瞳孔里终于露出了一丝异样的色彩。
“不妨碍继续战斗，不过我的手臂看来是短时间内无法恢复了。干得漂亮，人类。”
“我也还能打，没错……才不止…这点程度……”
单膝支撑着地面，血色洒落间，昽应轻轻拂开风霞搀扶他的手，以自己的力量重新站稳。
“呵。虽想这么做，可惜时间到了。”
“什么？”
“你刚才说得对，我是妖族的统帅，该回我应该回去的地方。”
“……”
这种场面谁都猜想不到。
战斗的尽头，昽应和风霞想必难逃一劫，狴犴是知道同时自己也再战不能于是选择了撤退。
应该，并非如此。
那句话是真的，这场战斗将狴犴心里残存的理性唤回来了。
想这么相信。
目睹依然迈步沉稳的身影远去，昽应微微垂下眼皮，终于支撑不住倒下。
迎接他的是风霞温暖的怀抱。
“霞，抱歉……我又擅自行动了。”
“你是对的。为了那孩子誓死保护的人，为了不让那孩子的牺牲白费，无法袖手旁观才是你。我以你为傲。”
“谢谢。”
缓缓闭上眼睛，昽应嘴角泛起微笑。
“稍微有点累了，让我先、休息会儿……”
“嗯，晚安。”
让少年枕在自己双腿上，银发的少女如此说道。
“…………”
片刻，宁静中传出轻微的呜咽声，少年身下漫延的红色随着少女的泪水，慢慢静止……
天空、大地以阴暗色交接，唯有不远处的雪白长发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