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孤儿院(12)
面对着态度非常执拗要和自己同生共死的熊娃子,林夕不仅不感动甚至还想揍他屁股。
明明跟你说了死一个好过死一双了!你嘴上跟我说你记住了O着全部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夕将书本从零的手中抢过来往地上一砸,自己往地上一坐,摆出一副三堂会审的姿态,严肃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夕只觉得热血上涌,都快气疯了。她明明都规划得好好的了!为什么这个一直很听话的孩子会临阵阴她一把?
零很乖巧地学着林夕的模样坐在了地面上,一点都没有心虚气短的模样,反而理直气壮地道:“林夕要走,不给。”
林夕:“……为什么不给?”
“因为……”向来直言直语的零歪头想了想,才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以前,很多,走了,就回不来了。”
林夕处于愤怒中的大脑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满腔怒火都被浇熄了。她忘了,这个精神病院原本是一座孤儿院,零定然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在最初,他是“无用的废物”,所以被丢在一旁不管不问,而那些被挑选出去离开零身边的孩子,自然也就死在了试验里。而到了后来,零成了“珍贵的试验品”,有了零,那些残次的“试验品”自然不会被重视,下场自然也悲凉。
正如零所说的那般,那些走了的人,都回不来了。
孩子的世界很单纯,或者说,自我主义的逻辑思维还未改变,对于零来说,不是自己特殊,而是离开了他的人都回不来了。
他给自己画了一个圈,将之认定为安全之地,为了林夕他杀死了茜茜,如今为了林夕,他要将她关在自己的圈子里,不让她出去。
林夕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为此感到愤怒还是为此感到悲哀,她痛恨自己的心软,到了这种时候都不知道要如何责怪这个孩子。但是心软的代价显然是惨痛的,如果她孤身一人只用对自己负责,那她自然有面对一切的勇气,但是如今肩上多了一条人命,她又如何能轻率地赌命?
她输不起。
林夕的烦躁和犹豫,很快便被现实敲成了满地破碎的玻璃。
看着屏幕上突然出现的倒计时,林夕心中阵阵发凉,她不敢肯定倒计时结束之时会发生什么,或许她会连赌一次的机会都丢掉。林夕有些慌乱颤抖的跑到光屏前,咬牙开始输入密码,不管如何,赌一把,总比死得不明不白来得好啊!
林夕虽然紧张忐忑,但是输入密码之时却很仔细。她另一只手死死地攥着零,浑身紧绷到近乎僵硬。
拜托了,她也就罢了,但是身边的孩子都已经是这样惨淡的人生了,为什么连最后的一点光明都不肯给他?
一个个不同颜色的字符跳上屏幕,林夕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反反复复检查了好几次。直到倒计时即将告罄,她才猛一狠心拍下了确认键。
“滴——”的一声长响,倒计时停止在“00:00:06”之上。
林夕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随着倒计时的停止也一同暂停了,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时间、思绪、呼吸、心跳,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等到她因为窒息而导致胸腔闷痛之时,她才回过神来,感觉到电梯在缓缓上升,林夕在一瞬的错愕之后,便是铺天盖地而来的狂喜。
她成功了?!她成功了!他们终于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饶是林夕性格较为内敛,此时也忍不住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她兴奋得不能自已,一把抱起面无表情的男孩,使劲蹭着他的脸蛋。
“我能带你去看绿树红花,还能带着你去很多很多地方,带你去吃很多美食,让你好好长大,还有……”林夕激动得语无伦次,人只有在生命不受到威胁的情况之下才有闲情逸致去思考那些更遥远的精神追求。但是林夕的头脑发热也不过是一会儿,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不行不行,不能高兴得太早,没有安定下来就不能算结束,冷静,一定要冷静。”
林夕如同一个焦虑症患者一般不停地啃咬着自己的手指,无意识地撕扯着手指上的干皮,控制不住的颤抖,但是她知道自己需要冷静。
林夕一低头,就看到怀里男孩白净的脸上沾了两道灰痕,白色的衬衫也脏得不成样子,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想到自己一路被追杀,各种跌打滚爬,还抹了自己一身煤灰,蹭了满身血水,脏成这个样子还往人家干干净净的小男孩身上蹭,简直就是在欺负人。
就算没有镜子,林夕也知道自己现在丑得不行,这么一个疯婆子的形象,也亏得零居然对她的搂搂抱抱毫不在意。
林夕抹了一把心酸的泪水,默默地扭过了脸。
今晚之前她还是一个精致的猪猪女孩啊!虽然不是校花级别的一流美女,但是也是眉眼清秀俊俏的青春少女,绝对没有被人嫌弃长相的可能性。一直以来将自己活成了单身狗都是自己愿意而不是逼不得已,到底是如何破罐破摔自暴自弃,她才能将自己狗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惊喜与心塞的情绪两相交织,林夕很快就默默地叹了口气,决定让破碎了一地的下限随风而去了。
电梯“叮——”的一声停下来时,林夕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她上前几步,挡在零的面前,看着另一侧的电梯门缓缓打开。
门外一片漆黑,安静得令人心生不安,远处有非常黯淡的光亮,让林夕不由得想起自己夜晚走回宿舍时那街头巷角被拉长的灯光。这个莫名冒出来的想法让林夕心头一跳,她牵着零的手,大着胆子迈出一步,每跨出一步都小心翼翼地用脚尖探索一下面前的方寸之地,方才继续前行。
直到走到了被灯光照得到的地带,林夕才稍稍放下了戒心往前走去,他们穿过了一道门,又看见了一架长长的铁桥。不同的是这次,桥的对面是一扇大开的门,借着黯淡的灯光,林夕能看见那是向上延伸的阶梯。他们当时候为了避开神父以及寻找资料和出口,特意往基地的下方走了好几层,但是从电梯的升降时间以及高度来看,他们距离地面应当是……不远了。
想到这里,林夕的心脏便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地面上会有什么?林夕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林夕也不清楚。
但是只要离开这里就好。
林夕抱着零,踏上了铁桥。但是事实总归是不尽如人意的,当林夕以为铁桥下方就是他们上来的那一层层地下基地时,她就被彻底震住了。
堆积如山的尸体,扑面而来的恶臭,熏得人几欲作呕。
林夕的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她抱着零,捂住他的眼睛,心里却是压抑不住一层一层翻上来的恶心。谁能想到?这铁桥的下方竟是一个不小的埋尸坑,倾倒的全是不同年龄阶段的孩子的尸体。大多尸体都残缺不齐,被压在下方的甚至都已经化为了裹着布片的白骨。
“看着这些孩子,你觉得恶心吗?”
清朗温柔的声线传进耳朵,却如同恶魔的呢喃,林夕猛然扭头,就看到那身穿深红色祭服的神父站在她过来的路上,依旧笑靥温柔。
他不看林夕,只是看着下方堆积如山的孩童的尸体,唇角带笑,目光如水,伤怀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流出眼泪:“我隔一段时间总要来这里看看这些孩子的,很多人来到这里,看了一眼,不是畏惧就是恶心,大体也逃不过这些负面情绪。但是我真难过啊。”
他叹息,那双跃动着生命极致美丽的红眸沁出了一滴泪水,划过他的脸颊,恍惚间竟让林夕觉得那是血。
“这里曾经就如同神的天国一般,孩子们天真而又善良,就像天使一样。”不管林夕是否有心情听他念叨,他只是自言自语地道,“我带着他们唱圣歌、祈祷,与他们一起迎接每一天初生的太阳。他们都是很好很乖巧的孩子,不幸总是让他们很懂事,都是值得被人爱着的天使。”
他神情染上悲色,又是那副恬淡而又悲悯的样子:“都已经让他们尝过被至亲抛弃的痛楚了,为什么还是连最后的温柔都不给他们呢?”
林夕心中发紧,她死死地抱着零,咬牙道:“童谣里隐藏的密码,是你告诉孩子们的?”
神父的目光转向了林夕,神情温柔,微微带笑:“你看出来了?真是聪明的孩子。我忍了很久,告诉他们我能以□□义让孩子们听话,才让罪人们放松了警惕。我录入了所有孩子们的虹膜数据,修改了一条出入的密码,将它藏进了歌谣,告诉了孩子们,但是……”
——但是他们却都没有如他所愿地逃出去。
林夕心头发冷,她看着如精灵般俊美的少年,微讽道:“虔诚的殉道者,也会渎神吗?”
神父垂眸,道:“我信仰神明,一直如此,直到我的孩子们痛到流泪哭喊,还在叫喊着期望得到神的庇佑,我的信仰就碎了。”
林夕后退了一步,重心后移,这是一个很适合转身逃跑的姿势:“那如今我们要离开,你又为什么要阻止?”
“你不能出去,孩子。”神父又用那种伤怀而又怜悯的目光看着她,连话语都显得那样温柔,“落入地狱便不再纯白,进了这里就应该死在这里,不应该去污浊外面的天堂。”
神父这种前后矛盾的神逻辑并不是林夕能理解的,她愤怒地道:“你将孩子们看得比信仰重要,那你为何还阻止我带他出去?!”
“我说了,落入地狱便不再纯白。”神父耐心地重复着自己说过的话语,如同教养不知事的孩童一般认真,“你也看到他们如今的模样了,我不能让他们出去伤害他人,哪怕我爱着他们。请你原谅,孩子,死亡或沉眠此地,都是解脱而非痛苦。”
“我是正常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来到这里!你不能因为我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就剥夺我生存的权利!”林夕觉得自己跟这个神经病已经无话可说了,“如果真的落入地狱就不再纯白,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我会的。”神父勾起温柔如故的微笑,平和地抬起来手,“在所有人都解脱了之后,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