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唐雅菊
告别郑友志，陈卫红又走访了几个分配在乡镇学校和村校的同学，情况大同小异，让陈卫红焦虑日增，心情也跟着郁闷起来。.
中师时，陈卫红所在的二班，共有四十六名同学入学，第二学期时，一位同学因为恋爱纠纷，被女方纠住不放，闹到了学校，无奈之下，学校只好将这名同学除名，让其退学回家，这在当时引起了比较大的震动。毕业的四十五名同学中，有五名同学脱离了教育系统，直接分配到政府机关或其下属的事业单位，百分之九十的同学留在了教育部门。
为了帮助自己调整一下心态，陈卫红将年前走访调研的最后一个目标，确定为当年在教育系统内部，分配单位最好的同学唐雅菊身上。
唐雅菊的父亲是龙城县土产公司的一名中层干部，在县上比较吃得开。唐雅菊师范毕业时，她的父亲出面做了下工作，使得唐雅菊顺利地分配到了条件和福利待遇都比较好的龙城县一中，任高一两个班的物理教学，协助学校团委工作。
毕业后，陈卫红只在龙城县教育局领取工作安排通知时，见过唐雅菊一面。当时，感觉她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对陈卫红，在礼貌中表现出有些冷漠。
唐雅菊确实有些自傲的本钱，父亲是领导，母亲是县医院一个科室的护士长，家境殷实，本人的相貌也属上乘，又分配到县城所在地的中学任教，刚走上工作岗位，就已经为未来的发展进行了铺垫，在学校团委任干事。对于陈卫红这样的家境贫寒，工作单位不好的同学，自然是瞧不上眼的，在遇到乡下的同学时，担心这些同学找她帮忙联系学生读忆，或者在工作调动求她帮忙，或者是经济困难向她求援，也就在礼貌中透露出冷漠与拒绝，以避免这些乡下同学来给她添麻烦。
当陈卫红出现在唐雅菊面前时，唐雅菊略微楞了一下。因为，几年的时间，陈卫红个头长高了一截不说，从穿着与气质上看，完全不是当年的农村娃形象，隐隐有些成熟男人的魅力，让唐雅菊不禁有些意外，心里也增加了些好感。
唐雅菊虽然看不起乡村的同学，但良好的家庭教养，让她养成了礼貌待人的习惯：“陈卫红，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几年不见，长了好高一截。”
“唐师姐，几年满见，你可是又长漂亮了许多，让我都有些不敢相认了。要是同学们看到你，估计他们会惊讶得合不上嘴。”有求于人，陈卫红先送上一顶高帽。
“你这个小兄弟，就会哄姐姐开心。怎么样，结婚了吗？”唐雅菊笑了笑，亲切地问道。
“还没有呢。师姐，听说你分配到优越的龙城一中，还当了领导，我这是专门来为你庆贺，请你喝一杯。”陈卫红打听到，唐雅菊已经担任学校的团委副书记。
“啥子领导哦，就是一个打杂的，没有什么值得庆贺的。你呢，在哪个学校？”读书时，陈卫红曾经帮助过唐雅菊几次，唐雅菊对陈卫红，比其他同学要客气一些。
“在一个你不知道的乡镇中学。唐师姐，我今天真的是来向你贺喜的，我已经在学校门口的餐馆订了一桌便餐，一会儿你约几个同事一起，我们聚一聚。”
“你到我这里来，怎么说都应该由我做东。”
“你就放在下次吧，这次我已经安排好了，订了一桌，我们两人也吃不完，再说，我也怕引起我姐夫的不满，给你添麻烦，你就约几个同事一起出来，把这些菜给消灭了吧。”
“陈卫红，你是不是想调到我们学校来，或者是有亲戚的孩子想到我们学校来读书？”唐雅菊有些疑惑地看着陈卫红。
“不是的，就我这水平，调过来也教不下，也没有孩子到你们学校来读书。.”上次陈卫红过来上公开课时，因为在初中部，没有与唐雅菊照面。
“那，你为什么来请我吃饭？”
“我到龙城来办点事情，晚上不回去，闲着也没事，突然想看看漂亮的师姐是不是长得更漂亮了，所以，就来了。”
“师弟，有什么事情需要师姐帮忙的，就直说。”
“真的没有什么事。师姐，你先忙，我想看看你们学校，一会儿，你约几个同事一起出来吧。”陈卫红说出了一个餐馆的名字。
“我也没有什么事，你想看什么，我给你当向导。”阳光帅气的陈卫红，让唐雅菊心里生起几分好感，加上听说他没事却要请客，还让自己约上几个同事，唐雅菊的心情好了起来。
“就想看看你们学校，看看老师们是如何认真敬业地工作的，感受一下你们重点中学的氛围。”
“说起来，我们学校的教师，真的是太敬业了。星期一到六，从早到晚，几乎全天都呆在学校。星期天，许多老师也在备课、做题，或者批阅试卷，辅导学生。正是由于大家的努力，学校的升学率才保持在较高的水平。”
“看到你们这样快乐幸福地工作，我的心里充满了羡慕。或许，这样的生命才是充实而有意义的。不像我们，成天无所事事，简直就是在虚度光阴。”陈卫红开始引导话题。
“充实？你不如换用一个实在一点的词语更好，这个词语就是劳累！”唐雅菊苦涩地笑了笑。
走了一阵，两人回到团委办公室，继续交流起来。
从唐雅菊口中，陈卫红了解到，龙城县一中的教师，收入确实比乡镇学校的教师要高出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最多的甚至会高出一倍，但他们的压力要大许多，工作强度更是大得多，每天除了工作，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除了上课，我们的时间就是做题，成套成册地做各地各年的高考题、高考模拟题，然后就是命制试题，批改学生的试卷，脑袋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习题。除了做题解题命题阅题，我们已经没有其他，没有个人的爱好，没有自己的时间，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甚至，有许多老师的情感都开始枯竭，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一些家庭因此出现矛盾，个别的已经解体。”
“哦，你们也辛苦哈。”
“岂止是辛苦两字所能言表的！在外人看来，我们工作环境在城里，收入高，福利好，受人尊重。其实，我们过的，是牛马不如的生活，整天关在学校里面，过着单调的三点一线式的生活。除了工作，我们没有自己的生活，没有时间思考如何改进工作，没有时间学习提高，更没有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偶尔有个周末或假期，大家压抑的情绪释放开来，就伙在一起喝酒打牌，发泄一下积蓄得太多的压抑。我们的头上，时刻高悬着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某一届的高考如果没有考好，教师就成了学校的罪人，为全体老师和家长所不齿，甚至学生都瞧不上你。”
“送完一届，总会轻松了阵子。”
“一届过去，新的一届又将来到，永远没有尽头。”唐雅菊看向远方的眼神显得有些空洞。
看到曾经活泼漂亮的女同学变成这样，陈卫红的心情也沉重起来，不过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开导和劝导起这位美丽的师姐：“不过，你们的收入高，在社会上也受人尊重，这是令我们乡镇教师十分羡慕的。所以，但凡有点关系，或者有些能力的老师，都千方百计地往县中调，往城里跑。”
“那是他们不了解县中，特别是高中的情况。说实话，我到是羡慕你们乡镇上的教师，虽然收入低一些，生活条件艰苦一些，但压力要轻松得多，生活要自在得多。”唐雅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乡镇教师，因为经济的拮据，心里长期压抑，有的已经发展到病态的边缘，再这样下去，真的不敢设想。”陈卫红把田太清的得过且过、杨国辉的痛苦压抑、郑志友的奔波劳累简要地作了介绍。
“看来，大家都不容易。不过，想到这些学生因为我们的努力而成才，改变了自己甚至家庭的命运，心里还是有些成就感。”唐雅菊觉得到了自己的情绪和失态，看了看陈卫红。
“是啊，特别是你们这些高中教师，把学生送入大学校门，改变他们自己和家人的命运，那是何等的光荣和令人羡慕啊。我们的一批同学，每当说起自己有你这个同学在县一中教书，而且还是学校领导时，都充满了自豪。”陈卫红又送上一顶高帽。
“自豪什么哦？我们的压力比你们大许多，工作时间比你们长许多，完全成了高负荷运转的机器，钱也多不了几分，很多老师的生活都还相当拮据。”唐雅菊的话语里透露出些抑郁的味道。
陈卫红感受到了唐雅菊内心的不愉快，继续转移话题：“师姐，姐夫是哪里的？你们结婚时，怎么不通知一下同学们？”
“时间有些匆忙，也没有大办，就没有麻烦同学们。对了，陈卫红，你的女朋友是哪里的？以你的帅气、聪明和能干，我这弟媳肯定也是个大美女吧？”唐雅菊是前年结的婚，对班上的同学，只邀请了几位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陈卫红这样的无名小卒，自然不在邀请之列。
陈卫红知道唐雅菊不愿意谈起她的家庭，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也不想过多地说起自己：“她技工校毕业后，分配在西南矿区医院的后勤部门上班。”
“啊？你居然找了个城里妹妹啊？”唐雅菊知道农村教师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听到陈卫红说在石油单位找了个女朋友，估计只是一名合同工，却也还是显得有些意外。
“她老家是乡下的，离我们老家不远。”
正在这时，下课铃响了，陈卫红想独自观察一下情况，站起身来对唐雅菊说：“师姐，五点半我在XX餐馆的一号雅间等你，你尽量多请几个同事一起出来。如果他们不来，你就说是你请客，让他们来作陪。”
唐雅菊用审视的目光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陈卫红，见他衣着光鲜，谈吐高雅，给人以阳光干净的感觉，不像是来骗吃骗喝的，稍微放下些心来：“陈卫红，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来者是客，再怎么说，也应该我来办招待。”
“办招待这种事情，男士优先。”陈卫红微笑着走出团委办公室。
陈卫红本身就是一名年轻教师，走在龙城一中的校园里，既像是一名青年教师，又像是高三的学生，也没有引起大家太多的关注。
陈卫红却在认真观察着教室和办公室。
陈卫红发现，龙城一中的教师，穿着和用品上，比乡村教师的档次要高，神情中也更多些自信，但是，这些却掩饰不住他们疲惫的倦容，一种发自内心的疲乏。办公室里，教师大多在低着解题或批阅作业、试卷。教室里，课上教师对着全班学生讲解，课下对着一名或几名学生讲解，神情中充满着焦虑与急躁，还有一些无可奈何，唯一缺少的，是笑容，充满快乐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们自管解题，或者给学生讲解，他们是否思考过如何给学生讲解呢？思考过改进教学吗？”陈卫红的心里生起了疑问。
通过交流，唐雅菊认定陈卫红肯定是有事情求自己，要么是想通过自己找关系调动到龙城一中来，要么是想转学生到龙城一中来。思考一阵之后，把一名副校长和教导主任，以及几名比较熟悉的同事约了出来。
席间，陈卫红大方得体的谈吐，不卑不亢的神态，特别是隐隐显露出来的气场，让唐雅菊有些吃惊，这个陈卫红，怎么看也不像一名乡村教师。他究竟在做什么？这次来找自己，有什么目的？
听了唐雅菊的介绍，龙城一中的几名领导和教师，大都认为陈卫红是想通过唐雅菊引见和推销自己，想调动到龙城一中来，优越感顿生，想到这事自己也作不了主，加上年轻漂亮的唐雅菊从中斡旋，而且也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机会，也就放下心来，轻松地与陈卫红边聊边喝起来。
陈卫红的社会经验与见识已经不是这些长期深居学校的教师和管理人员所能比拟的了，这段时间有积累了不少引导话题的经验，不觉间，从龙城一中的领导和教师口中，获得了大量的一手信息，对高中教师的情况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知道他们在表面风光一些的背后，有着比乡镇教师更难的一面。
一番交流下来，龙城一中的副校长对陈卫红充满了兴趣和好感，当得知陈卫红还在大石乡中学时，抛出了橄榄枝：“陈老师，你是我们田书记的同学。通过刚才的交流，我觉得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怎么样，愿意到我们学校来吗？”
唐雅菊赶紧端着一杯酒，拉着陈卫红走到副校长身边：“X校长，谢谢你对我同学的赏识，我与我同学一起，敬你一杯。”
陈卫红没有预料到这个细节，却也不好推辞，敬酒之后才婉言谢绝：“谢谢X校长的厚爱，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陈卫红……”唐雅菊恨恨地瞪了陈卫红一眼。
“谢谢师姐，谢谢X校长和各位领导，不好意思，我暂时还不准备调动。欢迎你们到我们大石乡来作客。另外，我经营了一个小生意，如果你们想买点衣服布料什么的，到车站旁边的三友商行说我的名字就行，一定给你们最优惠的价格。”
“陈卫红？难道你就是传说中的功夫老板，非洲坦克？”副校长有些吃惊地站了起来。
“别人给起的一个外号，让你们见笑了。”
“失敬失敬，陈老板，我敬你一杯。”副校长举起了酒杯。
唐雅菊不太关心时事，对这些情况不了解，有些疑惑地看看陈卫红，又看看副校长。
“唐书记，看来你还不了解你这同学，人家不仅是双江市的优秀教师，更是全市、甚至全省知名的企业家。”副校长说完，把陈卫红捐赠教师节奖品，教师节庆祝仪式上的表演，以及社会评价和媒体报道进行了简要的介绍。
“啊？陈卫红，陈老板，你这个家伙，把师姐都给骗了。”联想到陈卫红莫明其妙地找上门来，唐雅菊的心里泛过一丝甜蜜，看向陈卫红的眼光有些异样。
陈卫红赶紧端起酒杯：“只是与人合伙做了点不值一提的小生意，让你们见笑了。”
饭后，唐雅菊准备去结帐，却被告知陈卫红已经把钱付了。
唐雅菊不由得再看了看陈卫红。
“同样是教师，都出来做生意，为什么你能够成功，而郑友志却做不走呢？”告别时，唐雅菊的这个问题，引起了陈卫红的思考。
“我靠什么取得这一步一步的成功呢？其中有什么经验值得总结，又有什么教训需要吸取呢？”躺在床上了陈卫红开始了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