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过年

“蔡妈妈?”门外丫鬟小声叫唤着,蔡妈妈怕惊扰了大太太,忙翻身起来,见大太太睡得沉,才放下心来,从床边的椅子上取来蓝花小袄披上,趿上鞋出来。

“什么事?”

见她沉着脸,丫鬟忙陪笑道,“那一位还闹腾着,要见老太太呢!”

“什么那一位那一位的,那是三太太,没规矩。”蔡妈妈没好气的斥了一句。

丫鬟也不恼,笑嘻嘻的道,“外人不知道,咱们家的人谁不晓得啊!”秀美的脸蛋上满是不屑。“三老爷压根就不知有她这个妻。”

那所谓的三太太进门时,三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早就随大军去了西越,根本没有拜堂,而且三太太还带了个父不详的拖油瓶咧!

亏她们母女两有脸在黎家摆主子的谱,她们大太太可是当家主母,可从不像她们那样摆谱

蔡妈妈暗摇头,“你懂什么?三太太是老太太的嫡亲侄女儿。”边说边顺手在丫鬟的额上轻敲了一记,老太太看两个儿媳不顺眼,早想着要抬举个人来压制她们两,三太太纵使是庶子媳妇,但好歹是她娘家兄长的闺女儿啊!

论亲,大太太和二太太怎及得上三太太这亲侄女呢?

被敲的丫鬟抬手揉了下,垂下眼不作声,另一个丫鬟看她一眼,便冲蔡妈妈笑道,“您老别恼她,方才她才在三太太那儿受了气哪!”

“怎么,三太太朝你们撒气了?”

三太太小蒋氏自进门后,就一直住在岭南村,娇生惯养的她,那受得了啊!要不是大太太和二太太拿话吓她,那女人怕是早早就带着女儿回老太太身边享福了!现在那个可能把正室名份夺回去的女人死了,她自然要回府来享福的。

“老太太疼三太太太疼得紧,哪儿舍得她受委屈?只不过是忌讳三房那姨娘才死,三太太身上晦气着呢!所以才不见她,不叫她近身的。”蔡妈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为老太太辩解道。

丫鬟们恍悟点头。

黎家二房院门,二太太的丫鬟脚步匆匆,守门的婆子忙上前讨好,“姑娘是打那儿回来的?怎么大冷的天,还能急出一身汗来?”婆子本只是寻常打趣,待见丫鬟脸上满是汗水,不由大惊。

丫鬟没搭理她,翻了个白眼便越过她往里头去,婆子在后头见她走远了,才朝她背影呸了一声。

二房正房内室里,二太太正在看女儿们绣花,大太太育有三女一子,二太太就只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底气不如长嫂足,因此性情很是绵和,丈夫为了生儿子,纳了七、八个妾室,可惜全都是生女儿的命。

想到过世不久的长孙氏,二太太就忍不住满腹的羡慕和嫉妒,为什么人家能轻轻松松连生四个儿子,她却连怀胎都受尽折磨,结果生下来的全是女儿!看着几个女儿粉嫩稚气的脸庞,二太太不禁要为女儿们的未来操心。

“太太可别多想了。”二太太的奶娘见状忙上前劝道。

“我知道。”二太太讪笑一声,复低头去看女儿手里的绣棚。

丫鬟匆匆告进,满脸笑容的道,“二太太,舅家表少爷考上童生了。”

“真的?”一屋子人又惊又喜,二太太拉着丫鬟追问详情,纪氏的奶娘更是双手合十的直念佛。

几个姑娘更是挤眉弄眼朝长姐笑闹着,二太太笑了一阵,就让她们姐妹各自回房,只留下长女黎招娣,将屋里下人全遣出去后,二太太才把女儿搂在怀里,“这下好了,你表哥考上了童生,等他考上秀才,就该是给你们成亲的时候了!”二太太又是欢喜又是忧。

“娘说什么呢!这秀才可不好考哪!”她那表哥有那本事吗?黎招娣颇为忧心。

“总归要比你爹强!”说到丈夫,二太太就忍不住叹气,当初纪家会把她嫁进来,便是看上黎二老爷黎经月温文儒雅好风华,谁晓得内里竟是绣花枕头一肚子草包呢!

可嫁都嫁了,还能怎么着?就是凑合着过日子呗!只是到底意难平!

黎招娣娇羞的红了脸,埋首在二太太怀中,静静的听着母亲唠叨。

上房里,老太太歇午起来,终究是舍不得侄女儿,派身边得力的妈妈把人扶了进去。

三太太进府来,还是头次见到姑母婆婆,忍不住扑进老太太怀里哭了好半晌,老太太被她撞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疼得直抽气,身边侍候的丫鬟见状忙上前扶起三太太。

嘴里还叨念着,“三太太当心,老太太才刚起,可禁不得您这样吓她。”

一旁的嬷嬷们也道,“到底是亲姑侄啊!三太太见了咱们老太太自然是要诉说委屈的。”

“三太太都是当娘的人了,可别把孩子给吓着喽!”

老太太嗔她们一眼,“你们这些老货,净会编派人,知道她受了委屈,要大哭一场的,还不赶紧把孩子领下去,要是给吓着了,晚上闹腾可怎么得了。”

嬷嬷们忙笑着福了一福,伸手把跟在三太太身边的小姑娘给连哄带骗的引出去。

等人都走了,老太太才指了一旁的椅子让三太太坐,“说吧!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人突然就死了?”

“也,也不是好端端的,她,她一直身子就不怎么好。”三太太嚅嗫道,不敢老实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啊!就是气量小,故意瞎整人,这下好了,把人整死了!你就快活了?”老太太冷哼一声,把三太太吓得够呛。

她没想到姑母竟会知道,长孙氏之所以会死,全是因她想吃鲜鱼,逼着长孙氏冒着寒风下水捕鱼,回来后又赶着煮鱼给她吃,才会得了风寒一病不起。

“谁让她慢手慢脚的,叫她做个事就拖拖拉拉的。”

“你还有理了!”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

三太太低下头不服的撇了嘴角,在她眼中,长孙氏和她女儿就是她和她女儿的下人,侍候她们母女两,是天经地义的事,能为她去死,是长孙氏的荣幸啊!姑姑为何要骂人?

“以为你低着头,我就不知道你不服气了?”

“姑母!”三太太抬起头坐到老太太身边去撒娇道,“那长孙氏不过是个贱妾,您为了她骂我,人家心里当然不服嘛!”

老太太看着娇媚得似朵鲜花的侄女儿,忍不住要叹气,真不知自己当初把她硬塞给庶子作妻,究竟是对是错?有了名份却要守活寡,可若真让她给长子或次子作妾,要怎么跟媳妇的娘家交代呢?

她嫂子当初的意思,可是作妾,行,之后得把媳妇除去好扶正她的女儿。

但,是侄女的性情压根就扛不起宗妇的职责,那就不能让她给长子作妾,次子风流倜傥,侄女儿要真进了二房,怕是要被那些莺莺燕燕给害了,最后方决定如了两个儿媳的意,让她嫁给老三那个庶子作妻。

然而现在看到侄女儿,想到她这些守活寡,老太太心里就一阵阵抽疼。

城里这厢心疼侄女的心疼得不行,看好戏的看好戏,却没人想到南岭村里,被三太太扔下的黎浅浅。

要黎浅浅说,城里的这些亲戚还是别往来的好,那什么嫡祖母,为了她侄女的名声,就逼着她娘从妻降为妾,黎浅浅对嫡庶之别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因为她来的世界没有嫡庶之分,所以她对此无感。

可是对于把妻降为妾,这就让她炸毛了。

因为那是把正室变成小三啊!虽然她对原主的亲娘没有什么感觉,毕竟她来的时候,原主的亲娘已经死了,但当她还是莫清澄时,自小一起玩到大的酗伴,都是大老婆生的,他们天生就对小三这种生物深恶痛绝。

莫清澄的父母早死,万能大哥足足大她十岁,玩不到一块儿去,因此她泡在酗伴家里的时间,远比待在自己家里多,当然也就听过、看过那些小三们的手段。

所以就算她现在成了黎浅浅,但对小三这种生物的感觉却依然如故,因此有人为了一己之私,而强将原主娘亲由妻贬为妾,实是让黎浅浅愤慨不已。

只是,她那亲娘已经死了,亲爹也不知人在那儿,她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娃儿,要活下去都成问题了,怎么帮她那亲娘恢复正室的名份呢?

托着腮呆坐在床上,一脸落寞的黎浅浅,可让村里的婆婆妈妈们看了心疼不已,大伙儿上来好生安抚哄骗一番后,村长太太才把人统统请出去,自个儿坐到床沿和黎浅浅打商量。

“丫头啊!你村长伯伯说呢,你一个小娃儿单独住在这里,着实不太安全,想让你迁到村子里住,你看,怎么样啊?”

黎浅浅抬头看着村长太太良久,才摇头道,“不成,娘说了,我们得守着家,不然等爹和哥哥回来,看到家里没人会担心的。”

村长太太苦笑,只是再三劝哄,都没能说动这才五岁的小丫头,令村长太太好生挫折。

“村长伯伯不是说,等开春了,要帮我把地佃出去?到时可以帮我挑一户可靠的佃户,住到家里来吗?”

这是……“你是打算请人来照顾你?”

“我要是再大一点,能自个洗衣烧饭,就不用了。”黎浅浅低下头,有些沮丧的说。

村长太太黯然的拍拍她的头,“我回去和你村长伯伯再商量看看。”

黎浅浅点头笑开了,村长太太又拍拍她的手,这才起身离开。

对于黎浅浅不愿离开家的决定,村长并不惊讶,听了老婆的话后,只道,“那得帮她好生挑一挑人,得老实可靠,家里单纯的才成。”

南岭村靠佃人田地维生的不少,大都是家里人口众多地少,要家里人口单纯的,还真有点不好找。

黎浅浅把问题丢出去后,就不管了,反正天塌下来,有大人们扛着。

在村长太太等婆婆妈妈们努力的喂养下,一直瘦骨嶙峋的她总算长出一点肉来了,小脸蛋丰润不少,五官看来也更像她娘长孙氏,只英气的眉眼与她爹黎经时如出一辙。

当村里的老大夫给她解禁,可以出门走动时,也到了过年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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