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七章 大国容得下
……
此言一出。
众人打眼瞧去。
窗棂中涌入一阵风。
曹一方伪装的圆融的假笑，被春风拭去。
一波难以自抑的欣喜在大帅比的脸上荡开。
白荼手上一抖，茶水溅出几滴。
落在裤裆，却浑然不觉。
吕惊蛰的双眼渐渐撑大，神情逐渐失控。
在他们眼中，楼梯口盎然走来的那人。
风吹仙袂，凌波微步。
双目精光一闪，再闪，爆闪。
英俊的脸庞同样闪耀着智慧之光。
整个人宛若一道球形闪电，刺目而恢宏的扎入到这个看似普普通通实则消费残暴的茶馆郑
以上都是特效。
与他们相对的三位，则相对平静的多。
神秘的周先生面无表情。
电影学院的胡教授面带疑惑。
只有郑一诺局长在片刻的迟疑后，眼神也同样略放光华。
“你是……”
曹一方刚想介绍，来者便已经自己抢先回答：
“哦，我是三体的作者，我叫刘慈轩。”
不带特效的去看。
这位叔……从外貌上来看，真正堪称平平无奇四字。
短发，圆脸，穿着一身棕黄色圆领毛衣，鼻梁上架着一副三十年前曾经流行过的黑kuang眼镜。
五官完全没有任何记忆点，看着既像乡村教师，也像维修工人。
刘慈轩走过来，看了看曹一方，又看了看其他几人。
“呃，曹董约我来的。”
听着这个别扭的称呼，曹一方又看他略显木讷的样子，赶紧起身，“来来，刘老师这边坐，坐我位置。”
刘慈轩点头道谢，随后坐了下来。
曹一方去边上捞了一把椅子，坐到长桌边上，迎着自己人惊讶又疑惑的表情，迎着似笑非笑的郑一诺，有些无措的胡教授他们，笑着解释：
“其实郑局长约我的时候，我是非常紧张的，因为我感受到了领导对这部电影的重视和期待……可是关于三体这部，很多问题我没办法回答，毕竟才疏学浅……”
曹一方扭头看了眼刘慈轩，高心一拍大腿：“这不！刚好！前些日子我在北大的国作讲坛听课，恰巧遇到了刘老师，你们也知道，三体的版权现在在我这，我们就聊啊，聊了很多，情投意合，发现关于三体改编电影有聊不完话题……”
郑一诺憋笑憋得很难受，低镣头，咬住腮帮子，然后又抬起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曹一方。
我就看着你编。
曹一方扯犊子的话真是张口就来，又是一拍大腿，浮夸的表演着雀跃，“这不！又刚好！我们就约在今！约在京城在见一面！想畅谈一番！结果郑局长也约在今！”
他回头寻找认同，“嘿你们巧不巧。”
白荼敷衍的点头：“巧巧，真巧。”
吕惊蛰如上：“嗯，超巧的呢。”
曹一方才不在乎他们信不信，只要自己把蛋扯完就行，人情世故嘛，要得就是一个得过去。
“所以呢，我左思右想，既然聊得都是关于三体的话题，又刚好约了，不如干脆，让刘老师来提提意见，把把关，是不是更有效率？也能回答许多我不能回答的专业问题。”
周先生和胡教授对视一眼，莞尔一笑。
郑一诺则轻飘飘的道：“那你怎么不跟我一声？”
曹一方表现得像一个没长心眼的可爱：“惊喜啊！”
郑一诺没忍住，咳了两声。
他又扭头寻找认同：“你们不惊喜吗？”
白荼：“惊喜惊喜，非常惊喜。”
吕惊蛰：“超惊喜的呢。”
刘慈轩安静的看着这位有点奇葩的大明星扯谎。
事实上他就是直接给自己打羚话。
让自己来的理由也很简单。
“上面开了口子，或许真的能拍三体……真正的三体。”
按照曹一方的法，大部分问题都已经搞定，他过来只是起一个顾问的作用。
刘慈轩将信将疑，过来一看，果不其然。
啥也没搞定。
接下来是客套时间，周先生依然没抖落自己的身份，不过言谈中表面，他应当是比郑一诺还要大的大人物。
一言定生死的那种。
胡教授是刘慈轩的书迷，聊几句就听出来了，他也实实在在的研读过，认不出刘慈轩纯粹是因为……
他真的太大众脸了。
曹一方等人就在里面穿针引线的搭话，暖场。
只不过刘慈轩比较慢热，不是很好聊的样子，就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问题，场面客套。
等到气氛烘得差不多了，继续正经话题。
还是周先生提的那三点底线。
刘慈轩得还是比较婉转：
“之前那家公司其实提议过三体动漫化，觉得按照当前的特效实力，拍摄三体有点困难，资金压力也大，动漫会更容易一些，很多读者也很期待。”
“我最好不要，因为风格冲突的很严重。”
“好的科幻作品，最好能像新闻，像纪录片一样真实可信，我写三体的时候，也一直追求这一点。”
“动漫改编的话，不可能有这样的真实感，那作品气质就彻底变了。”
“作品中出现真实的国家名称也是一样的道理……当初我这本书被压了很久，我的编辑也一直建议修改……但我还是坚持没改。”
“一部追求真实感的作品，如果国名随便捏造，或者简化成字母，都会有很大的影响，不是90分的作品被改一改就成89分，而是可能直接落到60分。”
周先生想了想，捏了捏鼻子，无可奈何道：“这里有抹黑他国形象的问题。”
刘慈轩不争论，完自己的想法就和光同尘，“嗯，我就是提一提我的想法，其他你们看着办。”
软绵绵的不着力。
曹一方鸡贼道：“其实还好吧，米国电影提其他国家的多了去了……而且，三体这不是满世界都出版着么，也没听见哪个国家抗议是不是？”
吕惊蛰也忍不住到道：“其实作品里没有刻意的侮辱任何一个国家，所以这也是没什么人反对抗议的理由。”
白荼点头：“在这样的故事背景里，所有的国家都做出了努力，没有绝对的正面和反面。”
周先生瞪了一眼：“传播度不一样！到时候有麻烦了怎么办？”
曹一方伸直脖子：“那我就道歉！”
郑一诺：“噗……”
几人看她，她收拾表情，严肃道：“不好意思，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这个问题没有争论出结果。
下一个。
“三体中有很多争议，人类面对灾难的时候，如何选择便是有争议的其中一点。”
刘慈轩道：“某种意义上来，逃亡主义也是一种积极的行动，保存人类火种……胡教授应该知道，我有写到人类标准的变化，所谓的正面和负面，所谓的卑劣与高尚，都在不断的变化。”
“如果要求军人必须是正面的形象，那么这种在时间长河里的道德变迁，就会被抹掉，这是最大的不真实，按照现有的道德标准，去衡量任何一个时代的军人，那就等于删除了作品里最核心的一部分讨论。”
胡教授连连点头：“对！”
周先生无奈的瞪了他一眼。
第二点也没讨论出结果。
至于第三点。
刘慈轩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倒是曹一方开口了。
“当我们以前嗤笑壕莱坞大片的时候，我们经常会，米国人拍的大片，永远都是米国人拯救世界。”
曹一方道：“再宏大再严肃的作品，也逃不出这个窠臼。”
“我们觉得那是霸权的象征，文化的侵略，一直在向全世界灌输米国人最棒棒的想法。”
郑一诺等人都不知道他想什么，白荼也皱了皱眉头，生怕老板口无遮拦错话。
曹一方半是轻松，半是正经的：
“我们呢，一边看不上这种行为，一边也想学习这种行为……我不是不可以，拍超级英雄类的电影，我们也可以让中国人拯救世界，没问题。”
“但是三体最好不要用这么的尺度。”
“重要的主角是中国演员，这还不够么？”
“为什么一定要在一个以宇宙为幕布的舞台上，凸显出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党？这让人骄傲吗？”
“真正让人骄傲的，是当下的中国，有了三体这样兼容并蓄的作品问世。”
“真正让人骄傲的，是当下的中国，拍出来了米国人认为他们拍不出，我们更拍不出的科幻电影。”
“真正让人骄傲的，是让全世界看到……”
“所谓大国……”
“既能直面历史遗留的蝇营狗苟，也能容得下头顶的无垠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