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厂长语录
谢春东几个人寄存在四合院的行李陆续被取走，方离原的重生之路也翻开了新的一页，他要上班了。
单位是一家历史悠久的国营通讯企业，唤作燕京通信设备厂。据说，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晚期，宫里专门为老佛爷修理电话的铜匠处，就是工厂的前身。
前生，方离原刚参加工作的那段时间，企业效益还是非常不错的。
可惜，在信息技术发展日新月异，市场竞争日趋激烈的背景下，企业历经风雨起落，终究还是技不如人。到了方离原重生的那年，基本上就只能靠出租位置还算不错的几栋写字楼过活了。
苦熬了二十来年，方离原的副总经理职位也变得几乎是一钱不值，多出来的只有时间，看美剧、练搏击、跑步……成了生活的主旋律。
刚刚入职的年轻人自然不知道后面的故事，办了入职手续之后，兴高采烈地到各自分配的部门报到。
办公高楼前有一座大影壁，按说一般都要写上“为人民服务”等口号，而这里却是别出心裁，硕大的宋体字标识出一行语录，“市场是企业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归宿”，落款处有龙分凤舞的三个字，石乐蓉。
石乐蓉是设备厂的一把手，只比方离原早来了三个月。
前生，方离原对这行语录视若罔闻，按部就班地去了技术部。而今生再次看到这行字，突然有了新的感悟。
在这个年代，敢于将自己的语录刷在墙上，足可见石乐蓉的非同凡响。
前生之所以碌碌无为，方离原觉得与忽视了这条标语有关，没有从企业的出发点和归宿处着手，焉能在石乐蓉麾下迅速出人头地？
所以，方离原放弃了技术部，主动请缨要求去市场部。
人事部的主管一脸错愕，说自己做不了主，需要请示部长。
部长语重心长地告诉方离原，厂子对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很重视，希望他们能在最关键的岗位上发挥最重要的作用，言下之意还是奉劝方离原最好不要去市场部。
见方离原去意已决，部长也是无能为力，只得告诉方离原，石厂长对这批大学生很关注，到底能不能去市场部，需要请示一下石厂长的意见才能定。
石厂长的指示很快下来了，同意。
市场部的经理姓龙，叫龙德林，是个瘦得有点像个影子一样的中年人。
龙德林所领导的市场部是一支杂牌军，成员多是各个部门不受重用或是调皮捣蛋的员工，以到一线锻炼的名义下放过来的。龙德林本人也是因为与一位厂领导不睦，才被从工程部踢到了市场部。
对于新分配来的大学生，龙德林从来都没敢奢望，谁会愿意干连自己人都看不起的销售呢？
龙德林烟不离手，翻看着方离原只有两页的简历，足足抽了两根烟。
“条件这么好，干嘛要来市场部？”龙德林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诧和好奇。
“想到处跑跑，多接触些人，增长点见识。”方离原半真半假地说道。
“搞销售就是东跑西颠，吃吃喝喝，你年纪轻轻的，不想着学点手艺，难道就不怕将来没饭辙吗？咳咳……”话刚说了一半，龙德林便剧烈地干咳起来，脸涨得通红，似乎五脏六腑随时都会喷薄而出，看得方离原胆战心惊。
气喘吁吁了半晌，龙德林好不容易才算恢复了平静。
“刚来市场部的时候，我身体也好着呢，这才不到三年，就成了这个熊样儿。”龙德林揉了揉黑瘦的面颊，神色黯然，“一年也在家吃不了两回饭，今天晚上还约了一帮部队的孙子，估计又得后半夜了。”
方离原只记得，在前生，厂里无论大会嗅，市场部几乎每次都要挨批，合同任务没完成，回款不及时，费用超标……理由往往就是这几样。
每次，病恹恹的龙德林都是面无表情，不解释也不争辩，似乎说的都是别的部门的事情。
“龙经理，我就是想试试，要是干不了，您再把我退回技术部都行。”
“试试？怎么试？”龙德林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问道。
“市场部最近有没啥急难险重的任务，您要是放心的话，就让我接受一下考验！”方离原答道。
龙德林冷笑一声，说道：“好啊，本月的销售任务还差九百万，你试试吧！”
“九百万？！”
方离原佯作大吃一惊状，他知道，当下，厂子一年的销售额不过就五千万上下，把九百万的任务押给一个毛头小子，当然是龙德林的玩笑。
“龙经理，我初来乍到，啥都不懂，您这不是成心为难我吗？”方离原一脸苦相地说道。
“嘿嘿……”龙德林老谋深算地笑了笑，“你不说让我给你点考验吗？要不这样吧，你晚上要是没事的话，就和我一起去会会部队那帮孙子。能把他们整明白了，说不定这九百万还就不成问题了。”
“谢谢经理，刚来报到您就带我出去吃饭……”方离原还不忘装个天真。
“嘿嘿……你别怪我就行。”龙德林阴恻恻地回道。
燕京通信设备厂的主打产品的微波，这是一种不需要电缆或光纤等固体介质，在两点间直线距离内无障碍时就可以使用的通信技术。两点间的通信又可以接力的方式被中继站传递到下一点，术语称之为一跳，一跳接一跳，从而组成长途传输网。部队是厂里微波设备的最主要客户群之一。
市场部负责军网的销售叫吕禾，唯一的特长就是爱喝酒，并且酒量还不错。
来市场部之前，吕禾几乎在厂里所有的业务部门都干过，不止一次地喝翻过这些部门的领导。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吕禾只得在部门之间流浪。
最终，吕禾止步在了市场部，因为他为人诟病的嗜酒陋习在市场部竟然成了无往不胜的利器。龙德林不仅每逢大场面必将吕禾带在身边，还将最难啃也最有油水的军网业务交给了吕禾。
部队的同志喜欢喝酒是有传统的，和平时期，酒量是体现战斗力的一种方式。因此，对于系统外的人士来说，接近部队官兵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以酒会友。
龙德林第一次带着吕禾“出台”便是宴请部队的客户，结果，吕禾以一抵三，直接拔了对方的军旗，一战成名。
到后来，吕禾甚至被发展成了预备役，部队要是逢到难以应付的酒局，甚至会请吕禾冒充自己人去抵挡一阵。
晚上宴请的地点安排在了明珠海鲜，从龙德林的重视程度和排场来看，方离原料定对方应该是一位关键人物。
去的路上，龙德林和吕禾一直在讨论当前的形势和任务。
原来，厂子里有一笔微波扩容合同，部队一直批不下来，眼瞅着天气变冷，施工条件转差，要是再签不了合同，今年完工收款的计划就要落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