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玻璃油灯
七月初，一场降暑的大雨过后，整个京城仿佛被重新洗刷了一遍，变得更加清丽明媚。
南方水患的消息依旧马不停歇地送到皇帝的龙案之上，好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大水也在渐渐退去。
这几天，京城东街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以往这里都是下层百姓最喜欢集聚之地，但很多人发现，自从东街莫娘新开了一家铺子，来这里的贵人倒是变多了，常常有华贵的马车将道路给堵塞住，然后从马车里走下来非富即贵的夫人和小姐们，她们身旁还总是跟着很多的丫鬟、婆子。
“莫娘，再给我拿两箱尿不湿，自从用了尿不湿，我家小宝儿的红屁股就没有了！”一位刚添嫡孙的贵夫人笑着对莫娘说道。
“钱夫人稍等，最近这尿不湿卖得太快，铺子里就剩一箱了，您看——”莫娘有些歉意地说道。
“一箱也给我，那尿不湿何时才有？我家小宝儿如今才四个月，以后要用很多呢！”钱夫人有些着急起来，这可是她期盼了许久的嫡孙，全家上下都很娇宠，她不怕花银子，就怕自己的孙儿受委屈。
“钱夫人莫急，再过三日尿不湿就会有了，到时候我多给您预留两箱！”莫娘笑着说道。
“多给我留四箱，银子不是问题，对了，上次那个奶瓶还有吗？”钱夫人又凑近莫娘小声问道。
这间叫“婴幼坊”的铺子一开门就摆出了三件极为罕见的玻璃制品，说是给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喂奶所用，第一件就被太子妃给花高价买走了，第二件则是被长公主府的人给抢走了，第三件则进了京城巨富钱家，也就是眼前的钱夫人之手。
“钱夫人，您不是有吗？”莫娘笑笑，一件玻璃奶瓶的价格就够这铺子一年里里外外所有人的花销用度，罗云意总共给了她十件，她可没打算都拿出来，好东西自然是要慢慢面世的。
“莫娘，咱们里屋说话可好？”钱夫人笑得意味深长，莫娘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她的意思。
“钱夫人，请！”莫娘也不矫情，掀开铺子通往后院的帘子请钱夫人进去，铺子里有春芽在，她倒是很放心。
进了后院一间干净素雅的房间，钱夫人和莫娘两个人单独坐下，莫娘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钱夫人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莫娘，明人不说暗话，你能一下子出手三件玻璃制品，想来定是有门路的。我家老爷极喜爱这玻璃制品，可一个玻璃奶瓶得给孩子喂奶所用，你手中若是还有，无论价钱几何，我都买下。”钱家不差钱，虽说现在市面上暗中已经开始流传玻璃制品，但极其稀少，并且一出现就被人花高价买走珍藏起来，其他人再想找就难了。
“钱夫人，实不相瞒，我手中的确是还有两件玻璃奶瓶，可奶瓶总归是给孩子喂养所用，不太适合钱老爷把玩。”莫娘看了一眼钱夫人说道，但话锋一转又接着说，“不过，我家主子倒是还给了我一件精巧的玻璃物事，原本我是打算自己珍藏的，只是最近你也知道南方水患严重，我祖籍老家也受灾其中，一族故亲急需银两，所以——”
“莫娘不必多说，且把你说的精巧物事拿来一看！”钱夫人脸有喜色地说道。
最近几天，她家那位老爷盯着宝贝孙儿的奶瓶就像着魔似的，钱夫人都怕他从自己孙子口里夺出来，因此才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再弄一件玻璃物事回去。
“钱夫人稍等，我去去就来！”莫娘让人给钱夫人再斟满一杯凉茶，然后起身先出去了。
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她怀抱着一个包裹而来，将包裹放在她与钱夫人之间的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个雕刻精美的上好红木长盒，光是看盒子似乎就可以想见里面的东西是如何珍贵。
“钱夫人，这便是我家主子赏赐给我的，如果不是情势所逼，急需用钱，这东西我是万万不会拿出来的。”莫娘双手抚摸着长盒显得尤为恋恋不舍，似是脸上还有犹疑要不要卖给钱夫人。
钱夫人眼中精光闪过，惟恐莫娘后悔，忙笑着说道：“莫娘，我明白你的难处，南方水患严重，你不忍亲族遭难，一片仁心我又岂会不懂，你放心，价钱好说！”
“唉——”莫娘轻叹一口气，然后打开了盒子，里面赫然躺着一座做工细致精巧又有些奇怪的玻璃瓶子。
莫娘小心翼翼地将这个瓶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钱夫人眼睛都要看直了，仔细观察之后会发现这玻璃瓶子下面的瓶肚和上面稍窄的细长瓶口是分开的，中间还用类似金丝线的东西连接在一起，瓶肚宽厚有凸出横纹，葫芦瓶口透明轻薄令人不忍摸之，最重要的是瓶肚瓶口之间竟有粗粗的一根白色长线，看起来更像是灯芯。
“这是何物？”钱夫人不敢妄意猜测这物事的用途。
“这是玻璃油灯，只要打开下面的瓶肚，倒入可燃烧的油，上面再点燃灯芯，便是一盏可以照明所用的灯。”莫娘对钱夫人解释道。
“玻璃油灯？！”钱夫人眼中亮光大盛，这可比玻璃奶瓶还要珍奇异常，立即便转向莫娘问道，“多少银子莫娘你愿意割爱？另外，你刚刚所说的那两个玻璃奶瓶，我也一并买下。”
“不瞒夫人，当初我家王妃在覃州百花楼比宝之时，一串玻璃嵌字佛珠可是卖出了一百万两的真金白银，如今这玻璃油灯虽比不上那串玻璃佛珠珍贵，但钱家作为京城巨富之首，想来也知道这玻璃制品如今是什么价格，像这样的玻璃油灯可少见的很。”莫娘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价码，钱夫人同样是聪明人，她会给双方一个都满意的价位的。
“八万两纹银买你这座玻璃油灯，外加刚刚你说的玻璃奶瓶，我给你十万两，莫娘觉得这个价格可还满意！”钱夫人没有多加思考，直接爽快地说道。
“钱夫人不回府和钱老爷商量一下吗？”莫娘神色淡然，并没有对钱夫人提出的价格表现出激动兴奋来，这多少让对面的钱夫人有些挫败，不过想想莫娘算是梁王府的女管家，如今的梁王府又怎么会缺金银之物呢！
“不必商量，这点儿事情我还是能做主的，怎么样？”钱夫人又看向莫娘问道。
“钱夫人付了帐，东西便可以拿走了！”莫娘将桌子上的玻璃油灯轻轻地往钱夫人的面前推了推，这桩生意就算谈成了。
与此同时，离着东街不远的梁王府内，罗云意有些无奈地看着坐在厅中赖着不走的空一大师，自从巍州城一别之后，空一大师又带着明了回到京城，安王府当年的事情已经完结，明了也不会再有性命之忧，想来想去还是京城待着最好。
“师父，意姐儿都说会送您一盏了，您都别计较了！”此刻，叶染修和罗勇泽都陪坐在一旁，明了则是安静地站在空一大师的身后。
“那不行，她送了皇家寺庙两盏莲花宝灯，怎么就送我们千觉寺一盏，我也要两盏！”空一大师这次可是带着千觉寺方丈和全寺上下的殷切期望来的，最重要的是他不能比任一大师那个师兄少一盏。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几天前说起，任一大师从外游历归来，叶染修这个徒弟想要去皇家寺庙探望他，罗云意想来想去就让他带上两盏苍氏一门工匠刚刚烧制成功的莲花酥油灯前去。
这两盏灯烧制的十分精美，并且瓶身有逼真的莲花图案，瓶内盛放灯芯的也是莲花花瓣样式的金叶，底座也同样含金打造，并且在瓶肚上有工匠镌刻上去的经文，那是出自梁老王爷之手的《心经》。
任一大师见到两盏莲花玻璃油灯甚是欢喜，当即就让人将灯点燃摆放在皇家寺庙大殿前，并且还让两位僧人专门看护这两盏灯。
很快，皇家寺庙有两盏莲花宝灯的事情就在京城传扬看来，因为是皇家寺庙所以普通百姓是不能进去参拜的，但止不住大家对莲花宝灯的好奇，空一大师便是其中之一，尤其在他知道这灯是罗云意夫妻送过去的。
于是，他进了皇家寺庙一趟，也看到了那两盏莲花玻璃油灯，便又回到了千觉寺，无意间听寺内僧人们感概若是寺内也能有莲花宝灯，说不定千觉寺的香火会更旺盛，全寺上下的日子也会更好过。
这不今天他带着明了和罗勇泽两个徒弟就来到了梁王府，非常直接地就问罗云意要莲花宝灯。
罗云意倒是没有拒绝他，而是告诉他，自己手里只有三盏莲花玻璃油灯，其中两盏被叶染修送到了皇家寺庙任一大师那里，另外一盏她本打算送给梁老王爷的，既然空一大师想要，就先给他了，但很显然空一大师觉得一盏灯太少了。
“大师，不然你再等上一段时间，先把这盏灯拿走，随后我会亲自再送上一盏的。”罗云意好言说道。
“真的？”空一大师似是有些不信，不是说一共就三盏吗？这丫头不会是诓骗他吧？
“是真的，大师放心，莲花宝灯我一定亲自奉上！”罗云意许诺道。
“师父，意姐儿答应的事情绝对不会反悔，您现在就是赖在这里不走，她也拿不出另外一盏灯来，另外，这莲花宝灯如今只有三盏，若是宫里的太后、皇上来索要，您可就没机会带走了！”罗勇泽对空一大师说道。
他这个师父难得见对千觉寺的事情上心，不过想来这次要灯还是因为和任一大师在斗气吧。
“启禀王爷、王妃，宫里的栗公公来了！”罗勇泽话音刚落，就有丫鬟在门外禀告道。
“灯给我，我这就走了，记得你说过的，把另外一盏也要给千觉寺送过去！”一听宫里来人了，空一大师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罗云意说道。
“谷雨，去给大师取灯！”罗云意情不自禁地笑道。
“我同她一起去！”空一大师直接带着明了跟谷雨去取灯了，罗勇泽也站起了身，歉意地看了罗云意一眼，见她对自己微笑着摇摇头，便了然一笑走了。
空一大师几人离开之后，栗公公便浅笑着走了进来，先是给叶染修、罗云意行了礼，又拿出圣旨大念一通，全是皇帝对于此次南方水患罗云意这个户部尚书的奖赏，不一会儿宫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的赏赐就摆满了梁王府的前院。
“栗公公，南方百姓正在遭受水患流离之苦，我身为朝廷命官，所做的一切都是应当的，这些赏赐实在受之有愧，还请栗公公再回宫禀告圣上，请将这些赏赐转换成金银送往南方救灾，或者分发给那些穷苦之人，也权当我为肚中孩儿积福了！”罗云意笑着对栗公公说道。
“梁王妃一心为百姓着想，老奴甚是感动，只是这是皇上赏赐，老奴又岂敢擅自再带回宫中，王妃先稍等一等，容老奴回宫禀告皇上王妃之意，有皇上旨意老奴才好办事。”栗公公目光含笑地说道。
“劳烦栗公公要多跑一趟了！”罗云意说道。
“王妃客气了，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说完，栗公公便转身回了皇宫。
很快，栗公公又带着另一道圣旨来到了梁王府，皇帝准了罗云意的请求，将对她的赏赐全都变换成金银送往南方救灾，不过栗公公同时也带来了皇帝对罗云意的另一项赏赐，那是一套古朴典雅的文房四宝，看样子年代久远，但却散发着淡淡的龙墨香气。
“皇上也真是有意思，无缘无故送我一套文房四宝做什么？不过这一套笔墨纸砚看起来倒是很精贵，纸张也有些年头了！”罗云意拿起文房四宝逐一翻看起来，笑着问一旁的叶染修道。
“意儿可知这套文房四宝的来历？”叶染修却看着孝和帝的这套赏赐问她道。
“不知道，很特别吗？”罗云意反问道。
“这一套文房四宝乃是圣祖爷亲手所制，之后一直放在宫里的藏宝阁内，没想到皇上会把它拿出来赏赐给你。”叶染修之所以知道这套文房四宝，还是幼年时期他跟随梁老王爷进过藏宝阁并见过它，当时梁老王爷可是有些爱不释手的。
“皇上估计是想让我好好做一个文臣吧！”罗云意胡乱猜测道，然后又笑道，“我其实不太喜欢用笔墨纸砚，写毛笔字真的太麻烦了，再说我手里皇家的宝贝东西似乎太多了，这套文房四宝既然是圣祖爷亲手制作的，想来太爷爷也一定很喜欢，不如送给他如何？”
“我想太爷爷一定会很喜欢的！”叶染修笑着说道。
“那还等什么，咱们给太爷爷送去吧！”罗云意拿起孝和帝赏赐给她的这套文房四宝便说道。
梁老王爷自然满心欢喜地收下了这份孝敬之礼，这可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
转眼便又到了繁忙的秋收之际，这也是户部经过罗云意的整改之后最繁忙的时候，同时也是让户部官员感到最有成就感的时候，因为秋收之后户部就要征收税粮，到时候因为北疆之战和南方水患而渐渐被掏空的国库又要充盈起来了。
最让罗云意欣喜的不是今年大禹朝很多地方的秋季大丰收，而是远在庾州的钱如命送来的一封八百里加急快信，信中言道庾州草药种植初有成效，而且亩产草药量惊人，其草药成效更是极好，并很快将这第一批草药晒制之后送到京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