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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启迪之师

那天上课时,当贞香诵罢“天生物,人最灵”这一句,突然不吭声而进入沉思。她凝望着的教室前方虚无之处,脸上透出茫然和困惑。

葛春江见了走近贞香,关切地问:“李贞香,你怎么啦?”

她幽幽的说:“既然人最灵,为什么还有裹足这种落后之事……政府为何不好好管管这事?”

“唔……你也裹足了。”

她有点窘迫地低下头。“裹了,可只裹了一半。”

贞莲在一旁看着姐姐的样子,伸过头来替她说:“先生,我妈让我们裹脚,姐姐和我就是不想裹。”

看来裹足对这两个少女带来了精神上的困惑。他默默颔首,转身走向讲台,沉吟片刻对大家说:“同学们,请大家暂时放下课本,我想临时调整一下计划。”

同学们放下手中的课本,抬头看着先生。葛春江为了及时解开贞香姐妹心中的疙瘩,略微整理思绪便开始了讲解。

“同学们,今天我就给你们讲一讲,关于‘放足运动’的事情。”

葛春江长衫一甩端然而坐,敞开胸襟,对学生进行讲解。他时而凝重,时而叹息,时而引经据典。讲到动情处不禁站起来,走动着挥手扬臂,语气激昂。他从19世纪末20世纪初,甲午战败开始讲起,讲到戊戌变法,讲到近年民国政府禁止女子缠足的通告,最后讲到缠足对女性的伤害,并号召学生们要从身边做起,坚决抵制家里发生的这种事情。

贞香专注地听着,随着先生的讲解和情绪波动,小胸脯一起一伏,完全融入了课堂。听完先生的讲诉,她情不自禁地带头鼓掌。

下课后,葛春江走到贞香身边问,你打算怎样去做,贞香的回答让葛春江颇感意外。

她说:“我绝不再裹脚,谁要来强制,我就让他撞南墙。”

“呵,”他看着她的神态笑了。

她感到失态了,笑着低声补充道:“当然,我会和爹娘讲道理的。”

葛春江点头。他感到眼前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她悟性好,且身上蕴含着一种力量,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巨大的力量。他想,这是一种学习与成长,自强不息的力量,是一个少女身上最宝贵的东西。

听了先生的讲解,贞香心里有了力量,嘴里有了词儿,胸中有了公开反对裹足的依据。裹足是封建的变态心理,是陋习,是在残害女性;裹足愚蠢至极,是违法的……尽管不会讲那些深奥的东西,可她在心里总结了这些简单的道理,在晚饭时用上了。她在饭桌上对贞莲使个眼色,然后叫声爹妈,气氛一下子严肃起来。

“爹,妈,我要郑重说说关于这裹脚的事。”

一听裹脚之事,翠姑就觉得不妙,正要发作时李万顺用手势制止了她。贞香小脸白里透红,柳眉一挑,轻启红唇,把听课后总结出来的道理一一道来。她在宣讲时,贞莲在一旁拍手助威,李万顺点头算是认可,只有翠姑一时转不过弯来,她脸红一阵白一阵,心里直打鼓。她想,难道这富贵人家延续下来的裹脚规矩真的不要了,这世道不还是民国吗?贞香逼着翠姑表态,翠姑在丈夫公开倒戈的情形下也勉强点头答应。

“不裹就不裹,我还懒得管呢。”

翠姑在小酒馆忙活一天,答应的事第二天就变卦了。一大早,她把两个女儿叫到跟前。“你们听着啊,我仔细想了想……为了你们将来不被婆家小瞧,过得体面,裹脚还是要的。我打算从明天起,给你们上夹板。”

“不行!我不裹。”贞莲娇憨地笑着,不顾母亲发脾气,径自跑掉了。

贞香不回避,她盯着母亲问:“妈,你昨天可是点头同意了的。”她一字一句地说:“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軏,其何以行之哉?”

翠姑听了皱眉,不屑地说:“才读了几天书,就跟我说鸟语啊。”

“妈,这不是鸟语,这是圣贤在讲道理,讲的是诚信。意思是说,一个人不讲信用,就不知道怎么做人。就像车子没有轱辘,怎么能行走呢?一个人对自己应承的事就必须做到,这是守信。”

翠姑自知有些理亏,但固执地嘟囔,“就要裹,不然,我不让你们上学!”

一听母亲拿上学来威胁了,贞香这时搬出了法律。

“妈,我可告诉你,裹足是违法的,如果你再逼我和妹妹裹足,我就写状子,去到政府告你,让你吃官司!”

翠姑一听气极了,嚷嚷着又去找鸡毛掸子,贞香说,好,我来帮你找。贞香一边说一边满屋子找,在门背后找到鸡毛掸子,她双手拿着它递到翠姑面前。

“你打吧,只要你敢打,我就敢去告你。”

贞香捧着鸡毛掸子,杏目圆睁望着母亲,翠姑一见竟有几分发怵,一下子没了勇气,终于偃旗息鼓。当天晚上,贞香当着全家人的面,把家里的裹脚布及所有相关用具卷起来,扔进了煮浆的大灶膛,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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