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于是,我发现那里有一种无边无际的东西,一种用金钱买不到的东西,一种用秋天凄凉的泪水所不能冲洗掉的东西;一种不能为严冬的苦痛所扼杀的东西,一种在日内瓦湖畔、意大利游览胜地所找不到的东西,它是那样坚强不屈,春来生机勃勃,夏到硕果累累。我在那里看到了爱情。——纪伯伦《笑与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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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把该找的证据都弄齐了,下面就等开庭了,晓晴合上厚厚的卷宗,揉了揉太阳穴,顺势将身体后仰进和她相比显得有些空阔的靠背椅。这个案子比较棘手,属于典型的吃力不讨好,弄不好还会得罪当地的一些高官,当事人找了几个事务所都没人肯接,找到晓晴的时候晓晴也不是没有过顾虑,但以她的脾气还是接了下来。
亲自接手,没有交给事务所的其他律师,因为对这个案子没有必胜的把握,她怕弄不好会影响其他律师的前程,对于她自己,她从来就没在乎过,不是不知道名声对一个律师的重要性,谁都希望只赢不输,但晓晴似乎是个例外,她打官司从来不计较输赢,也不知道是命运眷顾还是实力使然,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失过手。
这个案子为了取证已经折腾了晓晴几个月,前期准备终于达到了晓晴的预期目的,就看自己辩护时的临场表现了,这是自己最不担心的一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今晚是不是应该小庆祝一下呢?
做了几个吐纳,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班时间早过了,想起助理在两个小时前就提醒过自己下班,当时只是随口答应,将转椅转动朝向窗外,已经华灯初上了。
傍晚是一天中最容易让人伤感的时间段,这不仅仅是因为你的生命又少了一天,对晓晴来说,这是一个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往既定的归宿或者说港湾回归的时刻,就像倦鸟归林。路上的人尽管行色匆匆,面容疲惫,但是只要一想到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团聚和热腾腾的菜肴,傍晚在大家眼中就充满了脉脉的温情,这是对有家的人来说,对于晓晴,它只意味着又一个寂寞夜晚的开始,暂时的别离了工作,也就暂时的没有了寄托。
每个夜晚都是失重的,晓晴在生命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寻找消磨这些个夜晚的方法,可以说绞尽脑汁,今晚,也不例外。
发现不加班的话,自己还真的是没想法,请自己去吃一顿大餐呢?算了,坐在一对对的情侣中间,即使有食欲也难以下咽,反正晚餐时间也过了,不吃也罢,收拾收拾东西,索性回家去,看看电视读读书也是不错的放松办法。
拖着疲惫的脚步从电梯里走出来,拿出钥匙开门,推开门的瞬间发现了一双男鞋,晓晴眉毛一挑,这是自己前年买给他的鞋子,还是和秦南一起挑的,秦南当时还劝她来着,说哪有给男人送鞋子的,这不是让人家往远了走吗?晓晴当时还一笑置之,说不是自己的,即使要离开也没办法。在她印象里,他从不是一个会节俭的人,但是这双鞋子被穿了两年,仍然像新的一样,可见对它的珍惜程度了吧。
今天不是周末,换鞋子的时候仔细想了想,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那就有点奇怪,晓晴喊了一声,没人答应,听见厨房里有动静,顺着声音走去,伯纳德正系着晓晴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排油烟机隆隆作响,难怪他没有听到她喊他。
晓晴靠在了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伯纳德娴熟地端着炒锅翻炒,他是在两年前学会做中餐的,刚学会的时候还特意飞到中国来给她秀了一把,晓晴当时问伯纳德为什么要学这个,人家的回答是,自己学会了是为了每次来自己的胃不受虐待,当时被晓晴好一顿白眼,发誓再也不给伯纳德做东西吃,于是就换成了,伯纳德不管多风尘仆仆,下了飞机都要自己做东西给他们两个人吃。晓晴其实有些心疼,但伯纳德却将这个当成乐趣,只要他在,就不让晓晴插手,时间长了,晓晴也就由他了。
结果就是,对于自己的厨房,一些小物件的位置伯纳德比晓晴都熟悉。
眼看着伯纳德炒好了最后一个菜装盘,将排油烟机顺手关掉,在水池洗锅的功夫,晓晴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的身后,将双手环在了他的腰上,脸颊贴上了他的后背。
“嗨,伯尼。”
伯纳德刷锅的手停了一下,水声还在哗哗作响,伯纳德没有回头,继续笑着将锅刷完,然后转过身,低头吻了一下晓晴的额头,“嗨,晴晴,洗手吃饭了。”
“真是的,又叫这么肉麻,都这么大岁数了。”晓晴瞪了伯纳德一眼。
伯纳德一点都不介意,直接将晓晴拉到身前的水龙头前,像对待孝子似的亲自为她洗手,晓晴怔了怔,这个动作几乎让她失神,两个人不是没有过更亲密的举动,可是即使是在床上,即便是两个人身体紧紧相连的时刻,似乎都没有这么个看似不经意的动作来得让晓晴震撼。
一直以来,晓晴对伯纳德刻意保持了若即若离的态度,因为明明知道不可能在一起,那么感情付出的越多不是伤得越深?从不过问他的私生活,也不问他在英国有没有女人,他来看她,她就努力给他需要的一切,笑脸、身体甚至是短暂的家的温馨。
爱吗?晓晴不是没问过自己,答案是不知道,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说过他爱她,只是在自己每个生日的时候提出结婚的请求,结婚应该和爱无关吧,晓晴只能这样子认识,因为自己唯一订婚的那一次就是与爱无关,对她这个情感小白来说,一次的经历就是全部的认知。
但是可以明确的是自己不能去爱,或者说没有资格,于是在每一个他离开的日子,她都将这当成是一次离别,也许将没有下一次的相见,于是会珍惜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毕竟他曾给过她那么那么多美好的记忆,让她孤寂的生命因着他会偶尔闪亮。
可是只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让晓晴体验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是一种被呵护被捧在手心的感觉,从小到大,都从未曾有过的感觉。因为自己从小就好强,所以几乎是被当成男孩子养大的,长大了也一直是别人眼中的女强人,习惯了被仰视,习惯了被依赖,可是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子对自己,一时间鼻子酸酸的不知道是为什么。
“来吧,尝尝我的手艺。”认认真真的为晓晴洗好了手,伯纳德将她拉到饭桌前按在椅子上,自己去摆餐桌。晓晴忍不住站起来要去帮他,又被伯纳德按了回去,于是只好乖乖地等着这个伯爵侍候自己。
“怎么想起突然过来?”晓晴装作不经意地说,其实很感谢他过来,这样自己也不用绞尽脑汁地想今晚怎么消磨了,回到家发现有人等着自己的感觉真好,还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突然有点想你,于是就过来了。”伯纳德边说边笨拙地和一双筷子做斗争,别看他中餐做的那么好,可是就是这个筷子,学了几年就是学不来,他甚至都怀疑中国人是不是天生就会使筷子。
晓晴见怪不怪地看着伯纳德每次吃饭都必须要上演的和筷子大战的场面,轻轻笑了笑,然后起身从橱柜里拿出一副银质的刀叉摆在了他面前,将他手里的筷子抽出,“乖,别逞强了,用这个吧。”说完还摸了摸伯纳德的脑袋。早就不让他勉强了,可是他就是不甘心。
伯纳德愣愣地看着晓晴不说话也不动。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晓晴发现伯纳德看自己,伸出双手摸了摸脸,准备起身去盥洗间照镜子,伯纳德隔着桌子一把拉住了她。
“没,坐下。我只是好奇,你今天怎么这么温柔,简直都不像你。”伯纳德实话实说自己的感受。
“怎么?那我以前不温柔?”晓晴笑着问反问伯纳德,确实“温柔”这个词离自己很远,那似乎是应该形容秦南那种类型的女人才对。
“你说呢?没有责怪我突然过来,没有抱怨菜做的难吃,甚至都没笑话我笨得不会使筷子,你确认你是吴晓晴,不是别人冒充的?”伯纳德一本正经地说道。
看着伯纳德的表情,晓晴觉得她应该笑,于是她笑,可是鼻子又是不争气地一酸,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忙抽出餐巾纸擦眼泪,为了掩饰还让自己笑出了声。
“宝贝,你怎么了?”伯纳德眉头一皱,伸出长臂拉过晓晴的一只手。
“没,就是笑出眼泪了。”晓晴慌忙掩饰着。
“看来我的预感是正确的。”伯纳德严肃地说。
“什么预感,伯尼?”伯纳德的表情也让晓晴重视了起来。
“还记得上次你阑尾炎手术吗?”伯纳德问道。
晓晴点点头,要不是那次伯纳德突然回来,发现自己肚子疼马上送了医院,不然就穿孔了,那次还真多亏伯纳德来的及时,秦南他们都说他就是她的福星。
“那次,我就心慌,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担心你,必须的马上来看看你才能安心,总觉得你会出什么事,结果你就在生病,这次感觉也是一样,这一路上我都提心吊胆的,果然,你今天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告诉我,别让我担心。”伯纳德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
“伯尼,我……”晓晴只说出几个字,这次再也忍不住,起身扑到伯纳德的怀里,嘤嘤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