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拔牙
滨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牙科治疗室内。
这个张着大嘴躺在牙科治疗椅上哼哼的年轻人叫海二春,虽说此刻因为牙疼表情有些狰狞,却并没有给他的颜值造成多大的损失,酗子皮肤白皙,五官线条清晰,棱角分明,乌黑灵动的眸子虽说不大却显得相当有灵气,一米八的个头儿加上天生吃不胖的消瘦身材,透出一丝儒雅的书卷气息,不过,配上他脚上的这双人字拖,一条洗褪了色的沙滩大裤衩,他眼下的气质也只能用“斯文败类”来形容了。
还有一个礼拜就是他老人家的二十五大寿了,这不嘛,合计了好些日子,馆子也订好了,朋友也吆上了,家里备了成箱成箱的啤酒,佐酒的零食码了一床,就等着生日那晚跟人一醉方休同归于尽呢,赶巧了,老天爷心疼他,怕他酒肉伤身,临了临了给他弄了个牙疼,起初一两天海二春还能忍,琢磨着扛一扛兴许就过去了,万没想到这回这颗后槽牙算是跟他较上劲了,没时没晌的疼,那个钻心的感觉一阵儿一阵儿的从牙根儿一直信到天灵盖。
终于有一天,海二春疼得实在是没法硬抗了,起了个大早,肿着半边儿脸去了医院,跟医生描述病情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利索,人家医生懂,也没跟他废话,摁上治疗椅,拉过无影灯,这就稀里哗啦开始准备拔牙的家伙儿。
别看二春是个大酗子,跟很多人一样,进了医院就犯怵,见了医生就腿软。瞅着眼前这个动作娴熟走位风骚的冷面牙医一步步做好了术前准备,二春紧张的都快把心脏吐出来了,余光中闪过拔牙钳那明晃晃的倩影,海二春只觉得头皮发麻,口干舌燥,连那颗折磨得他日夜难眠的后槽牙这会儿似乎都不那么疼了。
“海先生,别紧张,我们先打麻药,我的手法很好,打麻药绝对不疼,您的牙还挺齐的......”
冷面牙医面冷心善,牙医最基本的素养一点儿不缺,冷不丁突然开口,强行聊天儿想要转移海二春的注意力以便下手。二春也不傻,一眼就识破了牙医的伎俩,紧张依旧。
短暂的沉默,就在他纳闷医生在等什么的时候,只觉得后牙花子上传来一阵剧痛,旋即冷面牙医拔针走人,干净利索,那带风的背影就仿佛在说:酗子,等的就是你走神儿。
一两分钟过后,冷面端着设备过来看效果,二春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嘴了,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这副样子正是冷面牙医期待的。只见他嗯了一声,在身旁的托盘里扒拉了一阵儿,选了一个最大号的钳子,在海二春惊恐的注视下,直接捅进他嘴里,而后冷面牙医手上力度不减反增,大钳子在二春嘴里一阵鼓捣,口中还念念有词:
“不着急,昂,麻药还没起效呢,等等再拔,我先检查一下你这个牙有没有活...动Y!”
随着冷面一声闷喝,海二春压根没反应过来,只听脑袋里传来吱拗一声,下一刻,一颗血淋淋的后槽牙便被冷面连根拔起,随手甩进了旁边的托盘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把这个咬住,三十分钟左右,两天内不要刷牙,口水能不吐就不要吐了,不要吃辛辣刺激......”
二春抬起脸准备说话,冷面一边儿嘱咐着一边儿摁住二春的脑袋,不由分说,一大团消毒棉强势送进了海二春口中,完事儿还关爱的轻轻拍了拍二春的额头,转身收拾医疗器具的同时还在滔滔不绝的交代着术后的各种注意事项。
说实话,海二春这会儿不太好,就在后槽牙刚被扽出来的瞬间,他有一种什么东西在自己脑袋里炸开了似得感觉,可以肯定,这种感觉绝对不是拔牙应该有的,那感觉很奇怪,瞬间从头顶流遍全身,忽冷忽热,短短数秒内,他莫名其妙的经历了兴奋,紧张,愤怒,悲伤最后回归平静,出奇的平静。这些感情不属于他,因为这几种情绪穿过他身体的时候,他只有一种感受,极端。极大的兴奋,极度的紧张,无比愤怒,无限悲伤,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绝对平静。
“难道是拔牙拔坏脑子了?”这是海二春的第一个结论,而且短时间还没能找到第二个。
“嘶...咦?您还真是厉害埃先生,牙雕直接在嘴里打的?工艺先不提,光是这个创意就让人佩服!您瞅瞅这上面的字儿,嗬!我一个都不认识,这是......”
海二春越听越不懂,起身看去,只见冷面牙医拿镊子捏着那颗刚刚被拔出来的后槽牙,眼珠子都块瞪出来了,憋着劲儿琢磨上面的所谓牙雕。
一听说自己牙上居然有字儿,二春腾的一下跳了起来,也不怕脏,一把从牙医手里抢过自己的大牙,仔细一瞧,可不是吗!拇指尖儿大小的牙上,密密麻麻刻着至少上百个小字儿,绝大部分都是看不懂的篆字,但也不至于像冷面说的一个都不认识。
二春用大拇哥胡乱搓了一下,把牙上的血污尽量抹去,想看的更清楚一些,他忽然注意到,这些字中居然有一小行是繁体汉字,他一边辨认,一遍小声默念起来:
“走三桥,消百病,二月百花生。轮四季,折千......颜,三生千般苦。”
一个“苦”字刚刚读出口,海二春眼前便陡然出现了让他这辈子都没法忘记的一幕。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几秒钟之内。
声音,震耳欲聋的嘶吼声,怒喝声,疾风呼啸声,金铁碰撞声,声声裂人心肺。强光,球形光晕由强到弱,渐变着消失在他眼前,那光晕隐隐将他笼罩其中,分明是替他挡住了什么。人影,三个西游记电视剧里才会有的神魔形象陡然出现,围着二春你来我往,一攻二守,再攻再守,攻者招招欲龋二春人头,守者式式力护二春周全,电光火石间三个激战中的神魔声势骇人的过了数招,随后遁入虚无。最后一瞬,海二春余光瞥见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满脸惊恐的从牙科治疗室的窗户一跃而下,口中叫骂:
“我去!今天是日了狗了!”
从海二春进入牙科治疗室,到刚刚那一幕,其间屋内只有医患二人,神魔若是幻觉,那个叫骂着穿窗跳楼的裸男二春可是看的真真儿的,连那句脏话都犹在耳际,现在回想细节,这间治疗室的窗户可是关的死死的,那裸男纵身跃了出去,眼下窗户的玻璃却是完好无损。
“刚刚......是地震吗?你可真行,我喊你那么大声,让你来躲躲,你都没动。”
牙医的一句话,把失神中的二春拉回了现实,他使劲儿揉了揉眼,瞅见冷面牙医正缩在桌子下面探头探脑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他这才注意到,此时的治疗室,各种医疗器具,杂物单据,桌椅板凳,东倒西歪的散乱一地,但是很明显,之前那不可思议的几秒钟,冷面牙医实际什么都没看到,而是把这一切归咎为一场小地震。
离开医院,海二春还没完全从震惊中走出来,那三个凶神恶煞雷霆交手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不可能是幻觉,屋里的摆设都受了影响,到底发生了什么。二春只觉得脑袋发涨,后牙花子痛意袭来,让他只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不管了,先回家休息,估计是精神衰弱,这拔牙可别给我拔出神经病来了。”
坐在出租车上,海二春又从口袋儿里翻出自己那颗后槽牙,血迹已经被蹭的差不多,可以清楚的看到上面刻的篆字。
“毫无疑问,一定是这颗牙的问题,牙仙?不可能,没听过中国有牙仙的,而且,谁家牙仙这么猛。”
二春一边琢磨,一边儿下意识的搓着手里的后槽牙,冷不丁看到前面副驾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坐着一个人,他很清楚的记得,上车的时候出租车是打着空车表的,启动之后才开始搬表计价,上车的就他自己!
只是朝着副驾座上瞥了一眼,海二春立即把脸转向窗外,生怕那个东西注意到自己已经发现它了,他真是希望这一切都是幻觉,但现实很快让他陷入更大的恐慌,显然司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边儿开车一边吐槽着拥堵的交通,而副驾驶座上那个不速之客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把脸转了过来!
你知道,当我们看恐怖片的时候,心态是很矛盾的,越是害怕越是想看,虽然明知那画面太美难以直视,但眼睛就是不争气的想往屏幕上瞅,透过捂着眼的手指头缝也要看。
此时的海二春就是这么个心态,他无比清楚,那张脸看不得,但在人类特有的好奇心驱使下,他终于还是没能忍住,毕竟是人生头一回跟鬼近距离接触,饶是二春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他仍被面前的鬼物吓出一身的冷汗,只见那“人”面色蜡黄,两眼紧闭,神态格外安详,但这种不合时宜的安详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出来反倒让人更觉得诡异,这种异常的安详神态甚至比狰狞更可怕。
副座上的“人”就这么闭着眼“盯着”后排有些手足无措的海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