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
皇上知道内情自然看的透彻,因对所有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心中早已对这些事波澜不惊,所以如今谈起这些来,就如说平常事一般,没有丝毫动容,显得无比的冷静。
“若非琳琅不是他亲生,无论如何惠亲王是张不开口请求朕赐婚的,即便他张的了口,朕也绝不可能答应,有悖伦常的事情,朕又怎会允他?”
“就是朝臣亦都不会容忍,这是破坏纲常的行为,他做为一国之丞相怎能率先越矩?对此他是一清二楚,所以才选择过继了一个女儿在膝下。
“况且他本来就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所以此举虽然另有所图,看起来却并不显得突兀。”
“就凭这件事来看,惠亲王他就并不是死了心,而只是改变了策略而已。他这个人,朕非常了解,不会一条路走到黑,但也不会轻言放弃,多留几个后手是他的作风。”
“对于让琳琅嫁入宫中,其实中间他曾几度有过反悔之意,可后来还是让琳琅进了宫,成了太子妃,说明他是几经斟酌才走的这步棋,应该是这样更加稳妥,但他一定还有其他招数没使出来。”
“只是由于前几次还未起势就出了内乱,导致功亏一篑,使他更加的谨慎与小心了,就如惊弓之鸟,恐怕不到万不得已,或者是他认为的万无一失的时候,他便不会去做任何冒险的行动。”
“正因为如此,才更要防着他,因为他不动则已,一动应该就是倾尽全力的一击。”
“为以防万一,朕现在便传你口谕,只要他或任何存有不轨之心的人有什么异动,你便可将太子当作朕一样效命,一定要助太子顺利登上皇位,切不可任由政权旁落。”
“是,奴才谨遵皇命。”紫袍人听皇上的口气便知重任在肩,无可推却,遂郑重的领了皇命。
只是他也有疑惑,皇上口口声声让他协助太子,可鹤炎被废,如今没有太子啊,难道皇上不日便要立新储?
这可是要问个明白的,误解了或弄错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迟疑了片刻,他便开口问道,“奴才斗胆,如今太子之位空缺,皇上是否已经有了新的储君人选?不知皇上是让奴才效忠哪一位?”
皇上微微一笑,“朕的人选,或许你能猜的出吧。”
紫袍人默了一会儿,探寻的直视向皇上的双目,“可是晋阳王?”
皇上闻言,赞许道,“不愧是为朕办事多年的,一猜即中。”
紫袍人面上的神情立刻放松了不少,“正因这些年奴才统领着暗卫为皇上办差,也才有机会感受到皇上对晋阳王的不同来。”
“哦?你倒说说看。”皇上似乎对这个问题颇感兴趣。
“十年前,皇上命奴才去请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铁眉大师,命他入宫悄悄教授二皇子武功。”
“三年前,皇上命二皇子随军出征,却暗自派遣奴才带领半数的属下跟着暗中保护。”
“数月前,二皇子率领兵马护卫公主前往邻国和亲,皇上又命奴才派遣暗卫跟随,这次更是相当于倾巢出动。皇上所做的这一切不都因为在意二皇子,一心要护他周全吗?”
皇上不动声色,反问道,“他是朕的皇儿,朕担心他保护他,难道不是情理之中的吗?”
紫袍人摇摇头,“皇子不止他一个,可除了他,奴才看不出还有哪一位皇子能令皇上如此重视,屡屡派遣亲卫去保护。”
暗卫相当于皇上的保命符,若不是对某个人格外的在意,怎会将保命符派给他?而且在庄太妃一案中,为了助他破案,皇上还将号令暗卫的令牌借给他使用。
虽然二皇子晋阳王并不知道暗卫的具体情况,可是毕竟是除却皇上以外,第一个知道暗卫是真实存在的人。这就等于皇上才能知道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一半了。
若不是对他抱有不同的心,皇上定然不会这样做的。
封了亲王不说,给他的封地又是那般的富庶,不就是想让他金银活络,也好站稳脚跟,或者培植自己的势力吗?
皇上似乎也知道是因派遣内卫保护他,才令紫袍人看明了他的心,当下也未多作辩解,便痛快的承认了,“你说的对,看的也明白。他的确是朕最关心的一个儿子了,也是朕最寄予厚望的。”
虽然紫袍人就是这样想的,但是皇上现在亲口这样一说,他反而又生出许多不明白来了。
“这样说来,奴才倒还有些事不解,三年前皇上命暗卫偷偷跟随,只嘱咐要暗中保护,所以晋阳王一直不知他在战场之上几次涉险,是在奴才的安排下才得救。”
“可这一次出使邻国,为何皇上要命暗卫在出发时就在晋阳王面前现身?”
皇上轻轻叹了一声,“朕对他再多期许,可也怕他是不成材的,所以当年朕派他出征,虽然看似是听了臣子的进言,可朕亦想让他出去历练一番。”
“襁褓里的孱弱者又怎能堪当大任呢?为了能真正的让他得到锻炼,让他体会什么才是经历九死一生的强者,朕才命你们暗中相随,只要没有性命之忧,便不用管他。”
“不告诉他,就是为了让他觉得除了自身无人可靠,唯有靠自己才能活着回来,只有这样才能激发出他的潜能来。”
“而后来他的建树足以证明他不是块烂泥,至少他是强过朕的,朕像他那个岁数的时候,还没有他的气魄。”
“而这一次,或许是朕老了,无力再承受一日日的担惊受怕,生怕他出事,也或许是他的潜能已不需要朕再费心的去激发了,他已经令朕刮目相看了,若将江山交到他的手中,朕觉得可以放心。”
“所以朕不愿意再冒险,也不愿意他拿命去冒险,这才令暗卫在出发时便现身对他说明一切,想让他心里有个底,让他知道他不是孤身奋战,在艰难时刻,他是有一股力量可以倚靠的。这样他才不会随时随地拿命去拼。”
“朕眼看着他从一颗幼苗长成了如今的大树,决不允许有人将这株大树砍倒,更想在必要的时候,在朕还可以的时候,尽力替他遮挡一些风雨。”
“因为迟早有一天,他要独自面对一切,即便是狂风暴雨都不能退缩。那个时候,没有温情,只有孤单,趁着现在,朕还在,便想多给他一些温情,用朕自己的方式。”
“只希望许多年后的某一天,他想起朕来,不仅仅只有怨,只有恨,心中还能有一点点的温暖和怀念。”
说到最后,皇上有些颓败和伤感,他自知,做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他做的太不够。
皇上这般肺腑之言,紫袍人是没想到的。
虽然他看出了皇上对晋阳王不同,比对旁人更加关心,可也没想到皇上对晋阳王的感情竟如此之深?超出了他的想象。
可是既然这样,为什么只暗地里对晋阳王好,平日都不曾表现出来呢?
但凡表现出十分之一的好来,晋阳王幼时也不至于那么的受冷落。
只是这种事,若是他贸然问个明白,太过不妥,毕竟他只是个奴才。
可是不问,好奇心又杵在那儿,那叫一个难受。
紫袍人迟疑着,好奇心占了上风,犹犹豫豫的琢磨着措辞,“既然皇上对晋阳王如此厚爱,那怎么会……怎么会……”
“你有什么话便直说,今夜,朕亲来这间殿内,一是来向你问些消息,二便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所以现在你便不必将朕当作皇上,朕也不将你当作臣子奴才,你我二人就犹如朋友谈心,你看如何?”
“这叫奴才怎敢当,君永远是君,奴才岂敢以下犯上,奴才万死亦不敢视皇上为友。”
“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可有时候,太守规矩反倒是迂腐了,不敢便不敢罢,你有话可直接说与朕听,不必有什么顾虑,朕不会治你的罪便是了。”
紫袍人揖了一揖,“奴才是想说,皇上您明明很关心晋阳王,为何明面上却是那般截然不同?”
“你是觉得朕这些年对他太过疏离,不亲近?似乎对他并无一点偏爱,不但不偏爱,反而还无比的苛刻,使他没有享受到父皇的爱护,但是暗地里却又那么的关怀他,看重他?”
“皇上明鉴万里,奴才正是这个意思。”紫袍人垂首。
皇上龙目微眯,注视了紫袍人一会儿,才开口说了几个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相信以紫袍人的领悟能力,一点就透,根本不必说太多,只这几个字,便能解释方才的问题了。
紫袍人沉吟了一下,颔首道,“奴才明白了。”
看来皇上疏远晋阳王并不是不喜爱他,反而是因为太过喜爱他。疏远他是迫不得已,只是保护他的一种方式。
因为皇上不是普通人,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受万千人的瞩目,更能搅动万千人的心思。
得了皇上的宠便同时会得了许多人的忌恨,所以他才对最喜爱的皇子,刻意的冷漠待之。
谁叫他是帝王呢?稍微的一点偏宠都可能要了人的命,都可能为那得宠之人招来杀身之祸。
晋阳王母妃早逝,留他一个幼子,若是皇上表现的偏爱他,或是有意将太子之位传给他,那后宫的女人们一定对他视做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因为只有这样,那些人才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