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江山与美人

紫禁城建福宫内。

男子静默的听着杨锡的话,久久站立,没有开口说话。

在杨锡以为殿下不再言语的时候,朱瞻基才收回了眼中的无限绻恋道:“机关算尽?本王早该想到,聪明如狐的她,又怎么会一无所知,只是她对我存着戒备之心,什么也不说而矣。夺嫡之争,历来都是不成皇变成亡,没有退路。”

杨锡漠然道:“她既然承认她就是骆冰卿,殿下何不请旨封她做儒人?谅她也不会抗旨不尊。”

朱瞻基苦笑道:“当年能请旨封她的时候,本王不想强迫于她,想着给她时间,让她想清楚,甘愿嫁给本王。只是这一错过,便再无可能。”

杨锡一脸惊愕与不明所以。

只见当权的男子神色萧索道:“她清楚的知道,本王不会舍弃这万里江山,更不可能弃皇统祖训于不顾,而皇家,又怎能容得下一个开青楼的女子为儒人,甚至是未来的贵妃?她,为了躲我,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杨锡幽然一叹道:“殿下是说,她,是为了躲避殿下再次召她入宫,故意开青楼破坏自己声誉?如果不召她入宫,岂不是只能看着她与沐斌双宿双栖?”

朱瞻基叹然道:“ 郑和下西洋回京在即,据报,带回了近三十个国家的公卿侯爵,四十个国家的觐见手扎,是历年万国来朝之最,如果猜得没错,这些人,都与骆冰卿,不,都与梅妙灯,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如今的梅妙灯,早己不再是过去的骆冰卿,手里撑控着众多官员的密秘,有数不尽的财富,与各国往来甚密,多个国家都有她的分支聚点。如果本王猜错,她随时逃离大明的路线就有十多条。而黔宁王府,在云南为政多年,对我朱氏忠心耿耿,手握三十万虎狼之师,沐斌又是沐晟唯一的子嗣,在沐家军中威望也很高。此时,本王不仅不宜和二人闹翻,就是将来恐怕也是投鼠忌器。本王唯一庆幸的是,他与她,与本王有着共同的敌人,只要本王不将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他们,永远是大明的好臣民。”

杨锡默默的低着头,眼色迷茫,不知在想着什么。

朱瞻基脸上一片阴深之色,他与她,逼着自己在江山与美人之间做选择,自己,似乎也只能这样选择。

那样狡黠冲动、爱打不平的女子,竟然在知道自己算计了金达和仪琳之后,在自己身边隐忍的这么多年,此刻,让朱瞻基的心情,不知是该感激还是该惊悚了。

既然他们不想做金达和仪琳,替自己做了选择,那么,自己焉能静静的看着他们你侬我侬的过小日子?

现在,本王也要你们做出选择。

朱瞻基微微一笑道:“既然得依仗黔宁王府,本王当然得给讨份封赏,沐将军诈死归来、神勇无敌,当年已经追封了从三品虎毅将军,少夫人独自留守金陵,初至北京,堪称贤女典范,就向贵妃处帮讨个诰命夫人吧,其贤良淑德要诏告天下。”

杨锡暗挑了大指,殿下果然聪明如狐,一招表面封赏,实则绝地反击。

相熟的人都知道,燕喃在五年前就有她的骄傲,五年后更是华丽逆袭,属下无数,财富无数,在北京城跺一跺脚,比寻常的伯侯还要牛气几分,让她做小妾,还要向张璃若伏低做小,那简直是比让北京城六月飞雪还要难上加难。

沐斌铁定是抱了休弃张璃若迎娶“梅妙灯”的主意,朱瞻基偏不如他的意,不仅给张璃若一个诰命夫人,还要造一个虚假的贤良淑德的典范诏告天下,让沐府不敢休弃于她,就是当一个木偶供着也得供到她死,一生占据着正室夫人的地位。

杨锡走后,宫女琳儿端了一盅红枣粥进来,小声通报道:“殿下,儒人见你这几夜休息不好,早晨又吃得少,便亲自到膳房熬了红枣粥。”

朱瞻基眼色一蕴,让宫女放下汤盅,问道:“儒人呢?”

琳儿笑得天真浪漫道:“儒人偷偷换了小太监的衣服,去御花园收南瓜去了。”

朱瞻基不由笑道:“就她古灵精怪,想要南瓜让下人们送来便是,还要自己去收。”

琳儿施了一礼回道:“儒人说,只有自己,才能选出殿下最喜欢的南瓜,做出最漂亮的南瓜灯。”

记忆如潮,曾经有一个少女,向自己讲述过一个失家之人、用南瓜灯找寻回家之路的故事。

琳儿不禁逾越的问道:“殿下,奴婢将貂领的披风给您挂起来,每年这个时候,您都会与儒人一起挂南瓜灯、斗蟋蟀的。”

朱瞻基望着萧瑟的秋景,一个宫女在院子中间,静默的扫着落叶,如同多年前,那个本来欢脱却又静默的小宫女。

即使模仿的再像,她也不过是一个她的影子,又怎会是一个人呢?可是,现在,能陪伴他的,也只有她的影子。

……

日日被沐斌缠着,不是在洞房就是被抱洞房的路上,搞得燕喃哭笑不得。

直到第四日才将犹怕她逃跑的沐斌赶回黔宁王府。

刚静下来,急于回家的胡雪霜威胁着钱串子来了明晓楼。

一见胡雪霜嗔怪的神色,燕喃以为她知道自己和沐斌在一起了,直接坦白从宽,没想到胡雪霜听后眼睛睁得如同铜铃,满脸喜色道:“沐小将军和你相认了?恭喜恭喜,你即然以真面目示人,也不差回胡家了,我要你,立刻、马上送我回胡府,再让我住明月楼我就要闷死了。”

任燕喃用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口吐莲花,还是被胡雪霜架着出了明晓楼。

只是车子一出明晓楼,立即被潜伏多日的骆云拦下,与他一道的,竟然还有表哥马竣马少昀,大有燕喃不认他这个兄长,立马以死相胁的架势。

燕喃不胜其烦的跳下马车,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执着的二哥,骆云亦一脸倔强的看着燕喃,表情竟出奇的相像。

燕喃不由得一抚额,现在的自己如同放在砧板上的鱼肉,任这帮人审视来审视去,就想着从哪里下刀了。

见主子一脸不悦,梅老大一使眼色,梅氏四帅磨拳擦掌的向二人靠拢,骆云见燕喃神情漠然,无耐的叹了一口气,握手成拳。

在众人以为二人要豪气万丈宁死不屈之时,骆云和马少昀却动作一致的蹲在地上,用手拳护住头脸,准备接受四帅的拳脚仪式。

燕喃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挥退四人,蹲到两个大男人面前,轻声道:“骆云,这是你新练的武功?叫什么?蛤蟆功?乌龟功?你以前什么时候这么怂过,打怕了?”

骆云瞪了一眼兴灾乐祸的燕喃,没好气道:“你连着被打一个多月试试!我以前怂不怂你怎么知道?”随即脸上一喜道:“你是冰儿对不对,你承认了?”

燕喃没好气翻了翻白眼道:“少年,你还是先回家查查祖谱,在骆家祖谱上若是能找到‘骆冰卿’这三个字你再来找我吧。”

说完,登上马车,缓缓驰去。

骆云忙扶起同样捂着头的马竣道:“少昀,你看,是不是冰儿?”

马竣深以为是的点头道:“看眉眼有些变化,但从说话的口气上,可以肯定,就是冰儿。只是她话里有话,我们还是先问问姑丈再说吧。”

整日沉浸在洞房花烛的沐大官人,竟然忘了将与燕喃团聚的消息告诉胡潼,甚至忘了告诉他的狗头军师易春风。

所以造成的结果就是,燕喃出现在胡潼一家面前之时,胡潼与陈伽笙,带着不明就里的一儿一女跟着哭 ,整个府邸在外人看来,竟似发生了何等悲惨之事,有与胡潼交好甚至派了下人私下询问,需不需前来吊唁。

燕喃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道:“那个,我以为,以为沐斌将我的事儿跟你们说了。”

胡潼一瞪眼道:“怪什么沐斌,要怪就怪你,第一次见面就那样猖狂、目空四海,不过,我喜欢。”

少女尴尬的笑着,随即脸色一沉:“我不该骂你吗?你看你,雪霜都让人欺负成啥样了?你也好意思当人家兄长!再给雪霜找相公我可信不着你,我来把关。”

胡潼睁着懵懂的双眼,半天没反映过来何意。

陈伽笙偷偷掐了一把没有反应的夫君笑道:“真是个瓜子,雪霜从此不是解家人了。”

胡潼笑嘻嘻的将燕喃让进了屋子,忙让厨娘们张罗最好的吃食。

难得相聚,每人倒了一小杯酒,胡雪霜却忙摇头道:“我可不吃酒,我是一杯倒,上次若是遇到的不是钱大哥,我和露儿就有危险了。”

燕喃眼珠一转道:“雪霜,这儿没有外人,你看那个钱多多人咋样,我看他对你可是有那么一点意思。你若同意,我便做这个大媒。”

胡雪霜一脸羞赦转而嗔怪道:“妙灯,休要浑说。我是一个刚刚合离之人,哪能立即谈论婚嫁,解家人和北京城的人怎么看我们胡家。不若我陪着娘亲理佛吃斋度日。”

燕喃一皱眉,无所谓道:“为别人而活的话,估计我早就死了。好则聚,不好则散,喜欢钱多多就跟他在一起,不喜欢合离便是。”

胡潼惊悚的看着语出惊人的燕喃道:“老大,这话你可千万别说给沐斌听,要不然那家伙饶不了你。”

燕喃只感觉身体一哆嗦,想到那家伙惩罚自己的手段,讪笑道:“我这不是劝雪霜呢吗?不能因为一个解祯亮,葬送自己的终身幸福。钱多多这个人虽然嘴巴臭点儿,心想多点儿,但也不乏是一个心地良善、有责任心的人。他也是个苦孩子出身,为了给他娘治病,自卖自身,这小子脑袋灵光,自赎自身,在街上当徐混头目,后来才跟着我。油嘴滑舌的毛病就是那时候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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