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惊世传奇太平女

卫国朝见的使团从王城出发经谷通山,越石南大河,劳顿数十日,使团携奇珍异宝,珠玑玉钿。装了大车六十六辆,山长水远,日即西倾之际,方至百玦。

卢郅隆官复原职以后一改往常锐利之气,像是破罐子破摔了,不愿再把自己的真情真意面对卢之晋的一切,只是按规矩携群臣相迎,和使臣寒暄几句罢了。

礼乐齐鸣,鼓角相交,烟火缤纷。群臣成两列,夹到欢迎,好不热闹。

卢郅隆引使者从太极门进入,穿过八阵殿,拜谒君王,卢之晋高高在上的坐九龙抢珠赤金椅,下设八十一及台阶取意九九归一,又名玄于九天,是百玦国君至高无上的象征。

“卫国使臣蔡畅拜见百玦之主,并奉王命呈上国书。”

卫国早前是天下第一大国,如今能在自己面前朝见,未尝不是一件令人自豪得意的事情,卢之晋因问使者道:“路难行否?”

蔡畅听出这话没什么深意,不过是一个落井下石的问候,不免对卢之晋生出几分鄙夷,这样的心智哪里配当一个王,思量片刻回答道:“难于上青天”

卢之晋朗声大笑,连连称好。于国书之上盖了玺。有宣旨宦官宣读了赏赐的上谕,蔡畅使命已毕,退出朝堂之后,由卢郅隆引着参加宴乐,卢郅隆则令开席。歌舞复起。

乐师演奏的是唐朝宫廷乐舞秦王破阵乐。气势庞大恢弘,犹如群芳并舞。遥想女皇武则天令百花齐放时的场面也不及此。

卢郅隆对这些宴乐娱乐,丝毫提不起兴致,他只是分心说着已经说过无数次的官场客套话,说着些聪明人常说的含糊不清的内容,和模棱两可的言辞。

深秋,冷的出奇,虽说内府中早早地送来了地龙和火盆来保暖,却并不见效,天气寒冷,人没什么精神,胃口反而壮得很,卢之晋也懒得叫大起早朝,三五天天来,除了看看折子,只在漆暖阁案边读读庄子,心里也向往着能御风而行。

姜华端着一碟盐水胡瓜,一碟鹿肉,一碗汤饼,邹步而来,跪在面前,自从卢之晋将他带进宫中,做了御前女官,她礼仪周全的特点更加容易的显现出来,她对卢之晋也是谦恭得很,起居饮食无不费心。

卢之晋把珍藏的古籍竹简重新装进羊皮套子中,搁在了桌子的一边。拿起包银乌木龙纹长箸,挑起几根汤饼来吃。汤饼及时面条,是姜华亲自去小厨房做的,口味香浓,细腻爽滑,很是开胃。

无意间看见姜华正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像是在偷看。她生的美貌,紧张兮兮的样子十分好笑。卢之晋不禁打量起她的脸庞,皮肤白皙,天庭饱满,双目清澈,柳叶眉黝黑发亮。他暗暗奇怪,这才发现,这是姜华入宫以来,第一次仔细的观察她,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约约有些冲动,他是生性好玩的,从不爱拘礼,今日看姜华竟然愈发亲切可爱。

卢之晋就这样呆呆的望着她,姜华亦这样呆呆的望着卢之晋。不禁想起诗经中,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这样迷惘的陷入爱情的巨网…

“陛下,您为什么总是盯着姜华看啊?”听见姜华叫他,卢之晋方才回过神来,“你的眉眼真是好看!”卢之晋傻傻的赞美道。

姜华娇羞一笑,脸颊泛起了阵阵红晕,仿佛柔情依依的桃花,卢之晋一抬头,卫英正站在门口,用一种沉重而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和姜华。姜华猛地低下头,端着吃剩的饮食,以卑微的姿态退出门去。

“陛下,您在做什么呢?”卫英将身子福了福,她的神情漠然,让卢之晋着实慌乱了一阵,他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卫英和自己之间悄悄发生。

“陛下,歌姬舞姬不过是一时兴起,用来宴乐解乏的宠物罢了,怎能现下时局动荡,您怎么能将她带到御前,更封了女官,女官可是要从选秀中挑出来的良家子。”卫英抬起头偷偷望着卢之晋,卢之晋的态度坚决,不容商榷,露出严肃不满的神情。

卫英只得无奈的双膝跪地道:“陛下,长此以往,言官御史们是要上折子弹劾的,前些日子就从昱忞侯府带来了一个舞姬芙颂,这些日子又不知从哪儿来了个歌姬姜华,这些人身份卑贱,留在身边只会败坏惶惶名号,陛下要三思啊!”

卢之晋捻了捻唇边黑须,点点头,忽然凝视着卫英半晌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多不满,寡人不过是宠爱两个姬妾而已,堂堂王后如此善妒,传出去,才当真是败坏名号。”

卫英扶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跪着向前蹭到卢之晋身边,拉着他的裙摆,啜泣道:“陛下不要学西汉的大司马,他的妻子身份不高,虽为良家子,终究配不上霍将军,只留下一个儿子,却又夭折,这都是以贫贱攀富贵的结果!”

卢之晋觉得可笑,一时气急了,骂道:“什么以贫贱攀富贵?你这是诅咒寡人吗?人生由命,霍将军生来体弱,在匈奴染了瘟疫,英年早逝,这与霍夫人有和干系?怎么寡人宠爱几个姬妾就也要死了不成?”

卫英见他真动了气,面上青筋暴起,脸也涨红了。一时不敢反驳,只能唯唯诺诺嘟囔了一句:“妾万万不敢这样想。”

卢之晋一甩袍袖,指着卫英的脸,怒道:“在你们眼里,寡人是一个只会玩乐的酒色之徒,你就守着你的仁义廉耻去吧7妇!”说着推开卫英,转身便走出暖阁。

卢之晋同卫英起了争执,便一个人往钟楼去了,在高阁独自坐着,冷风飒飒,吹在脸上。远处万家灯火,近处孤灯冷月。

忽然身上感到温暖,正是姜华为他披上衣服。月光下,姜华的面容如冰霜般晶莹,“陛下,您还是采纳王后的劝告吧,她也是为了陛下您的清誉啊。”卢之晋拉着她的手,她却轻轻推开:“陛下,世间有太多福薄命浅的人物,您哪能一一怜惜呢,反倒给了那起子小人诋毁您的机会。”

卢之晋心中感动,他未想过,柔弱女子竟然如此了解他此刻的心情,抚摸着她明艳的面容道:“那你怎么办?”姜华莞尔一笑:“姜华愿意到仙乐坊和芙颂姐姐作伴,等陛下什么时候累了,我们便为陛下解解乏,平时,还是不要见了。”

卢之晋吃吃笑着,望着姜华纯真的目光,仿佛几缕散落人间的月色。

“真是一位玲珑心肠的好妹妹啊,还是把妹妹留下吧。”循声望去,乃是王昭仪和侍女二人,王昭仪笑靥如花,明媚鲜艳。“陛下,姜华妹妹一心为陛下着想,这份心肠,无论谁听了都要为之动情,不如把姜华妹妹调入妾的宫中,陛下想妹妹时也好来妾宫中相见。”王昭仪说着向卢之晋福了一福。

卢之晋拉过王昭仪的手:“娈玉,你的身子好些了吗,寡人一直没得空看你。”王昭仪听着,用帕子掩面拭泪。卢之晋已经半年没见她了,这一次若非是趁王后和卢之晋起了冲突,恐怕也是没什么机会见到卢之晋。卢之晋的话轻描淡写,显然是没动什么心思,他心中对娈玉虽有感激之情,只是这宫中的多情美人实在太多,王昭仪这等泛泛之辈不见面断乎是想不起什么情谊的。

王昭仪道:“陛下,这儿风大,您还是去阁中歇息一下,妾带来一盅木耳煲海参,秋日天干,吃这个最是滋阴润燥的了。”又笑盈盈的叫姜华:“妹妹帮我扶着陛下。”卢之晋站起身,伸手拨了拨王昭仪耳上坠着的一只赤金楼阁灯笼耳饰,露出宠溺的神色。

“陛下,请吧。”

娈玉搀扶着卢之晋缓缓的走下台阶,长长的锦袖一颤,掉出一块蚕丝手帕。娈玉一时花容失色,慌忙拾了起来,往袖筒中藏匿。

“拿给寡人看看。”

“不,陛下,不要。”娈玉缩着手,往身后藏。

“拿来!”卢之晋也收了笑意。

娈玉从袖中颤颤的拿出那块帕子,帕子是普通帕子,只是写着几行字。

“十年功业百里坟,黔首悲苦少天恩,召公甘为社稷死,阿斗亡国甚聩昏。

朝警玉树*花,昔伤一望暗销魂。惊世传奇太平女,挥裳散落帝星沉。”

卢之晋耐着性子读罢,见诗句中多是讽刺君主尸位素餐,暗示王朝衰败的句子,不由得愤然道:“何人作词大逆不道之词?”

“陛下恕罪,这是妾的女婢在宫外得的,现在市井之间都在传唱,妾担心这是有人故意妖言惑众,蛊惑百姓,这才讨了一张来研读。”话未说完,已经跪在地上嘤嘤啜泣。

“太平女?这是什么典故?太平公主?”卢之晋将那手帕子展平,细细思量着:“是了是了,公主,是公主。”卢之晋将那帕子掖在袖中,“但凡是朝野震荡的时候,老天的启示断断乎是轻视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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