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九回天涯咫尺她送行你千里不远你等着我
杨兵重回故乡中州市,中州的变化已昔非今比,就说殡仪馆的墓地,其规模已经比他先前在的时候扩大了两倍,因为死人的队伍不断壮大。.不能想象千年以后墓园的规模。
杨兵来中州市殡仪馆履新后,一直很忙,因为在党医生的追悼会上碰见艾教授以后,觉得约见恩师应该提上日程。本想忙过一程以后,再拜访几位师友。
杨兵的家在市内,他所住的小区内,有一栋四层楼的房子属于市殡仪馆的,他来了以后,单位分给他一小套住房。房管说,只有这套房了,等以后有大一点的房子空出再换。杨兵说,不用,反正就他一个人住。也许是杨兵出身农民家庭,又因为在特殊地方工作,他对住房之类的物质生活条件一向不讲究。吃饱穿暖睡好足矣N必锦衣玉食豪宅?
杨兵把恩师艾教授接到自己的住房。
“我有一次顺道去你家,院门上了锁,锁已经有了锈痕。”
“我住养老院已经有一阵子了。”艾教授说起他因为女儿女婿要去在美国的儿子那里,以及栀子为何回来办养老所等原因,是栀子请他入住养老所的。
“你对栀子母亲的情义,我早先听栀子说过,难得栀子对你这样有爱心,亲生女儿也未必。我父亲早先在我那里住了一阵,住不惯,就回来了,但是他一个人在老家,我又不放心。我回来后,要他住到市里,他又不愿意,但是农村的养老院,条件实在不太好,他一个人在老家又现孤独。”
“别说农村的养老院,就是属于市内的养老所,办的也不行。硬件还在其次,软件太差,对入住的老人精神关怀跟不上。”艾教授说起秦根先前住的市郊养老院。
“我在市晚报上就看到关于民办百姓养老所的报道,我给父亲看了这篇文章,他也很感兴趣,就想到我父亲可能适合住这样的养老所。但不知这是栀子创办的,也不知老师你也在里面住。”
“想来的人还有些,就是现在地方小,正准备扩大。”
杨兵这时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红绸小包,语调缓缓的说:“老师,我有个请求,这是当年栀子经你手退还给我的,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敢正视它,但又不能摆掉。当年我送给栀子这条项链时,其实我们之间还只是好友,那时候栀子送给我一只玉镯,她说这玉是辟邪的,我的工作更应该佩戴玉件,我想,来而不往非礼也,就用我得到的一笔稿费,再少许添了点钱,买了一条项链,原先她带的项链是地摊上的。”杨兵说,“栀子给的玉镯,我一直戴在手上,一段难得的友谊见证吧,假如栀子能谅解我的话,请她将这项链再收下。”
“栀子现在应该不会对你心有芥蒂吧!”艾教授这样说,是有依据的。她能平湖秋月般面对党医生,为什么不能谅解杨兵?更为难得的是,至今杨兵心里还藏着栀子,或者说心有所待。
“这么多年,我同栀子各自在生活中奋斗,现在又都回到一个地方,很想能面对他,即使不说话都可以。”杨兵轻轻叹了口气。
世间许多事,只要是在有平常心的平常人身上,都好商量。
“我这年龄,是随时要上你那个地方去的,朋友托我办的事,我能办的话,必须说办就办。这条项链,我带走,栀子收不收下,你就莫问了。送人的东西,也就是放飞的小鸟。”
“那这就谢谢老师了!晓蕾你有信息吗?”杨兵问。
“有好一阵没有了,她父亲去了那个世界后,我接着一场重病,有朋友都以为我已不在世上了。”
“我离开省城前,给她一个电话,不知何故,晓蕾没有接。听说她结婚后,婚后生活很不好。大概因为大龄吧,找了个再婚男人。这个男人是抱着传宗接代的目的结婚的,可是晓蕾婚后生了个女儿,男人不高兴了,乃至出现暴力。这男人是个酒徒,酒徒往往是有暴力倾向的。没有想到晓蕾这么优秀的女人找了个不知爱惜老婆的粗人。”
艾教授叹了口气,老友郁大夫生前最疼这个女儿。记得那时有人要给晓蕾介绍一位豪门公子,郁大夫一口回绝,因为他认为豪门婚姻变数太多,自古豪门多怨偶。
婚姻如果有某种功利目的,一定是不和谐的,为了传宗接代为了找个靠山为了政治为了所谓爱情等等而婚姻,这婚姻基础就不稳固。爱情也是功利吗?是的,因为爱情是自私的,自私的东西一定功利!
那么什么是非功利婚姻?婚姻说到底是搭帮过日子,婚姻中的两个人相互帮扶着过平常的日子,共同扶持培养下一代。喜马拉雅山区里的小国不丹,人口不到七十万,物质生活简陋,所谓现代文明还很远。这个国家文化中没有“爱情”,字典里没这个词。男女间认为能在一起过日子就在一起,不合则分手,家庭中没有暴力。那里的男女结合,少有功利心。
“你希望你老爸能来栀子的养老所,我回去同栀子说一下。”艾教授说。
“如果能同你们一起生活,我爸一定高兴。”
中午,杨兵自制了家常菜,款待恩师。这年头日常家庭便饭可是胜于酒店一桌美味。
回去以后,艾教授对栀子说了杨兵老父亲的情况。
应该说,栀子对杨兵至少没有恶感,交友的时候她对杨兵的好感不是一般。因为听了栀子说了受到医院书记侵害一事,杨兵出于残存的陈旧观念而对栀子断绝交往,这是杨兵一念之差。人的许多无理的事,都同一念之差有关。
杨兵这一念之差,很使老父亲受伤,老父亲认为好不容易找到一位不嫌弃儿子职业和农村家庭的好儿媳,从相貌、职业到待人接物都挺不错的姑娘,人家还是城里人,怎么说断就断呢?当着儿子的面,诉说当年公社大队书记曾玷污过自己的媳妇,这使杨兵大为震惊,自己的母亲少女期间曾被玷污,但在自己的记忆中,父亲对母亲一直疼爱有加,从未嫌弃过。后来母亲因病去世,父亲有半个月不思茶饭。
杨兵父亲曾经找过栀子的母亲道歉,说自己教子无方,子不教父之过吧,希望能得到谅解,希望栀子能原谅杨兵。
“艾伯,你看,扩建的养老所年底才能搞定,等以后有了新床位,再让老人家来。”栀子没有拒绝杨兵老父亲,她对这位老人一向尊重。
艾教授将栀子说的话转达给杨兵,这使杨兵十分高兴,他觉得心里多少年的一个结,终于有望松动。.
栀子扩建的养老所,就在党医生的住所里,这所房子最终经法院认证,属于百姓养老所的经办人栀子所有。
栀子将党医生为表妹请的保镖留下了,而且让保镖的妻子进百姓养老所当服务员,为了纪念党医生的捐建,养老所命名为“党医生养老所”,艾教授对栀子的这种做法大为震动,他没有想到,栀子的心竟是如此宽阔。曾经的恨,在她的心地上并没有发芽生根,倒是他天性中的善根长成了大树。
这时,中州市另一位知名女士找到栀子,她不是别人,曾经是金铁霖的关门女弟子巫红。
巫红希望能来栀子的养老所。她自从一生中真正的男友诗人老天去世后,就没有再博感情,一个时期,把自己紧闭在室内当宅女,拒绝同外界往来,名副其实的孓然一身。
但是人的本能是规避孤单,她就像经过了严冬以后的小草,在早春的天气里复苏了。正在日新月异改变着的中国,也促使巫红一定会走出自我封闭。有回她看到市晚报上报道栀子办的的百姓养老所,发生兴趣。
巫红找到了栀子的百姓养老所,看到艾教授也在里面,像久违的亲人一样同艾教授轻轻相拥。
“我找过你的,手机和宅电都打不通。”艾椿说。
“手机和宅电都欠着费,不过现在都不欠费了。”巫红笑着说。
“汪苏有消息吗?”
“同他也很久没有联系了。”
“汪苏这样的人,是可以来往的,他又是老天的胞弟。人在世上,不能生活在孤岛上,该联系的人一定要联系,不要老死不相往来!”
“最近,我正在设法找到他。”
“身体还好吧?记得你先前有头疼病的。”
“头疼裁得多了,吃了先前当过市医院院长的党医生开的中药,效果很好。可惜党医生这样的名医竟死于非难,他是个好人。”
艾教授沉默。世上的人,什么是好人和坏人呢?其实好人不全好,坏人不全坏。或者一个时期是好人,一个时期是坏人。
闲话一会以后,巫红说到正题,她想来养老所,于是艾教授为巫红引见栀子。
栀子对巫红并不陌生,她在衣大夫儿子的特殊婚礼上见过巫红,她那一曲《只要人人献出一点爱》,令人印象深刻。栀子还听过巫红男友老天在婚礼上的诗朗诵。这一切已经过去,有的人已经不在人世,但没有消逝。
栀子说,欢迎巫红大姐来养老所,等党医生养老所能进人的时候。
艾教授让巫红看了一段视频,这是记录栀子同他表妹为党医生送终的有关过程,场面肃穆庄重,局外人根本看不出栀子姐妹俩,同党医生是没有血缘的人,而且死者曾经伤害过送终人。这段视频诠释着“老有所终,鳏寡孤独废疾着皆有所养”。一个人生前不管是混蛋还是好蛋,身后都应该一样“有所终”。
巫红看完这段视频后说:“党医生无儿无女,能够在身后有人为他尽孝事,他的灵魂能安息了。”
“我们百姓养老所的老人,都很安心,因为身后的事都可靠的人来办。老人其实都很重自己的终局。”艾教授说。
“不满你说,我同党医生一样没有一个亲人,举目就近上百万人口的中州市,谁来为我送终呢?觉得找个人为我送终,这个人似乎远在天涯。今天总算就近找到了。”
“其实老天的胞弟汪苏,也是你的亲人,这个人是能够信托的。”
“我想能够找到他的!老天在的时候,就说他的老家要建各大水库,汪苏上回来的时候,就说水库要动工,回去要忙搬迁。现在也不知道搬迁到什么地方。“
“我有时也想汪苏,他是有冤屈的人。”
巫红带着满意离开了百姓养老所,她一下觉得一个心裁了。因为时光结束了她的中年,开始进入老年,想到自己生命结束的那天不远了,而且死的随机性越来越大,可是谁来料理那一天的自己呢?谁来为你的后事买单?她没有儿女,唯一的兄长也以经过世。而百姓养老所不仅照应你的余年,还能为你送终。有栀子这样的人帮她料理后事,巫红安心了。
先前觉得寻觅能为自己送走的那个人很遥远,现在就在眼前。真是咫尺天涯
不久,巫红在网上见到一篇文章,引起了她的的极大关注,题目是《何日君再来》。一级歌唱家巫红对歌曲《何日君再来》爱不释口,虽然不能公开演唱,但一个人的时候,她经常地哼,特别是男友老天往生后,她更是带着浓浓的深情独自哼唱: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来来来喝完这杯再说吧
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
晓露湿中院沉香飘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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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君再来》原是1937年的电影《孤岛天堂》的主题曲,当时很受中国观众所喜欢,黄嘉谟作词,天才作曲家刘雪庵谱曲,奠定了雪庵在音乐界的地位,也因为这首曲使雪庵蒙受后半辈子的冤屈,临死的时候都不能住进病房,在极度的痛苦中到了另一个世界。《何日君再来》明明是健康的歌曲,只是后来被政治化歪屈。政治什么不能歪曲?
巫红所见网上的文章《何日君再来》,是篇忏悔性的文字,大意是:
她上小学时,母亲给她请了一位大学生家教,很俊朗的一位大男孩,一年中间,她的外语和语文成绩上去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大学生家教突然不见了,她还真的想念他,问母亲,母亲没有回答。父亲一向是家庭专制者,她也不敢问父亲。可是不久,同学们疏远了她,有位同她很亲的女同学悄悄问她:“你的家教老师侮辱你了吗?”,“没有啊!”,“他被开除了,有他拥抱你的照片。”“那时他要毕业走了,我们分别时互相轻轻抱了一下,是我先抱的他。”后来女孩长大了,方才知道她的家教老师确实是因她受了处分。始作俑是她的父亲。
父亲生命结束前的一年,皈依了佛教。临终前一天,他把他的独生女儿找来,向女儿忏悔,说他一生中做了一件特别缺德的事,诬告了一位大学男生
可是,大学生所在的大学,后来经省内高校大调整,已经不再存在。甚至这位大学生的档案一时也很难找到,至于大学生在哪里,云水茫茫,雾海苍苍?------
巫红也弄不亲这篇文章是编造还是真有这种事。如果真有其事,那这位受诬的大学生的遭遇非常像老天的胞弟汪苏。可是汪苏同巫红也早没有联系,巫红是位有心人,她记下了发表《何日君再来》的网址。
巫红想到了中央台的寻人节目《等着我》,巫红喜欢看这档节目。或许《等着我》会热心帮忙寻找,于是将有关资料发给寻人节目。
巫红几乎忘记自己作为寻人的委托人,有天下大雨的时候,她接到来自北京的电话,要她去北京,具体要求见她的信箱,里面有北京的反馈。
巫红立即整装去北京,自从她师从金铁霖一年多,丈夫耐不住寂寞,更担心漂亮的妻子唱歌出了名会飞走,她被丈夫几乎是拽离北京,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来京城。
巫红按时到了电视台的寻人节目组,见到了节目主持人倪大姐,一代风华主持人真的老了,但依然精气焕发,不老!人的外形会变老,是美丽的残酷,无可奈何。青春红颜褪尽,气质人格尤存。由倪大姐担纲的寻人节目办的回肠荡气。电视节目老是让浅薄的美女奶哥把持是当今文化的悲哀。
在《等着你》的平台上,有两个人同时找一个人,这还是大姑娘坐轿,第一回。
倪大姐问巫红:“我应该称您妹妹?”
巫红:“我应该是姐了!”巫红说了生日年月,你大姐点了下头。
“你要找的人名叫什么?”
“汪苏,他原先的住址我有,已经发给你们了。“
“您为何一定要寻找汪苏呢?”
“他是我男友的亲弟弟。”
“是男友还是丈夫?”
“比丈夫还丈夫的男友。”
下面一阵笑声。
“他联系过您?”
“我男友往生后,我一度闭门谢客,切断同所有人的联系,我几乎要出家削发。自我封闭期间,汪苏可能联系过我。”
“你找到他,还有什么要求?”
“有的,汪苏胞兄的骨灰还在我那里。我希望由汪苏保管,因为我没有儿女。”
“骨灰没有入土吗?”
“没有,一直放在我的床边。”
“陪着你啊?”
“是的!”
“您要找的人,还有另一个人也一直在找,我们来听一听她为什么要找汪苏?”
主持人请上一位穿红色上衣白色长裤的中年女人。
倪大姐:“这回,我可以称您妹妹吧,你的身材还这么好?”
“谢谢倪大姐为我点赞。”
“您叫什么名字?”
“我姓素,朴素的素,单名‘娘’。”
“您的名字挺有意思。”
“我原先叫素红,后来我自己改的,因为我太爱我的亲娘。”
“你为何不用你叫素爸?”倪大姐也知道女人名子不能这样,他自己也笑了,倪大姐笑的很大气。
“我很长一段时期,不喜欢我爸。”素娘倒很严肃。
“为什么?”
“他是家暴者,经常打我可怜的母亲。”
“父亲打你吗?”
“他倒并没有打过我,但我同他有很大的心理距离。”
“为什么?”
“最大的原因是父亲撵走了我的一位家教老师,对我学习和思想很有帮助的一位大学生哥哥,不是我亲哥,但我叫他哥哥。”
“为何撵走?”
“不知为什么,后来我才知道,父亲怀疑母亲为我请的家教大学生同我母亲有私情。”
“怎么撵走的?”
“后来是父亲告诉了我的真相,他制造了一起冤案。家教毕业时来同我们告别时,我舍不得他走,拥住了家教哥哥,被父亲看到,用相机拍了下来,因为我父亲的职业是照相的。他就用这张照片找到大学,诬称家教道德败坏。后来,家教在临毕业时被学校开除。”
“是你父亲告诉你的?”
“父亲临终之前告诉我的,要我一定找到家教,代他谢罪。”
“大学为家教平反没有?”
“我正在为这事奔走,那位下令开初汪苏的书记,已经不在人世,大学也在调整中不存在。恐怕要费点事。”
“你要找的人就是汪苏?”
“是的!”
巫红在《等着你》朴素美丽的平台上,果然见到了汪苏,汪苏的外形显得衰老,满脸皱纹身体也略显歪曲。
素娘向汪苏下跪,泣不成声,她说她要代已经过世的父亲向恩师道歉。她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获得灵魂的自我救赎。
汪苏扶起素娘,但见他老泪纵横。半世冤屈今日多少能有所洗刷,汪苏赠给素娘一副自己书写的字:心缘。装裱在红色边框的镜框内。
倪大姐对汪苏和素娘说:“你们能够见面,要感谢这位巫红大姐,是她给了汪大哥原先的地址,又通过有关地方组织,找到了搬迁以后的汪大哥。要不,还真的不容易找到。”
“嫂子,我找过你!”汪苏握住巫红的手。
巫红两手握住素娘的手:“谢谢您了,能够使汪苏的冤情大白于天下。”
“我也感谢您,使我比较快的见到了恩师,放下了我的多年的心病,也是我父亲地下能安息。”
素娘和巫红一起拥住倪大姐,倪大姐满脸是美丽的泪花。
艾教授全程看了《等着你》,大有感触。
当年蔡元培得知陈独秀嫖娼被谋体揭露,蔡校长并没有开除陈主任(独秀那时正担任文科主任),校长的胸襟可谓宽阔兮。
当年他受命押送汪苏回原籍,路上两个晚上一起歇宿,听到梦中汪苏喊“我冤啊!”,那时的青年教师艾椿只能给与自己的弟子同情而已。
中国的校长像蔡元培的能有几人?如今有教师对校长提意见,不该在教师食堂吃另餐(食堂主任有意对校长拍马溜须),这位校长就要整这位提意见的教师,真是麻雀心胸。如今的高校校长许多是老虎屁股麻雀心。
巫红没有忘记恩师金铁霖,金老师和夫人马秋华教授热情的接待了来自远方的学生,旁边一位女孩问:“你是昨天在寻人节目中的阿姨吧,我们看节目的人都受到感动呢。”
巫红向金老师马老师介绍了推出的寻人节目新版内容。金铁霖说:“感恩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品质之一,艺术家更应有感恩思想。”一会,又有两位男女客人,巫红就告辞恩师。
素娘到车站为汪苏和巫红送行,她对汪苏说:“老师,后会有期!一路平安!”
巫红陪着汪苏离开北京的,两人有一段路同行。
“你应该高兴。”巫红望着表情肃穆的汪苏。
“高兴不起来,俺哥要活着就好了。我受到的打击,俺哥可能比我还疼。他为了我这一家,放弃了自己成家的打算。他的工资的一半交给了我,否则我一家四口在农村可能活不下去。”
“你那时为何不申诉?”
“申诉没有用的。”汪苏长叹一声,“好歹,我比聂树斌的命运要好的多多,我还活着,还有今日电台为我洗雪冤情,我的一个女儿也已经从北大毕业,我满足了。比起种种重判中的冤案,我就不应再计较自己受到的一点不公。”
聂树斌是河北人,二十岁被怀疑强奸杀人,二十一岁被枪决,他始终在上诉,自己不是真凶。2005年河北省通缉犯人王书金被河南省荥阳市公安局索河路派出所干警抓获,此犯在压力下,一并供认其在1994年8月,在其打工的石家庄市液压件厂旁边的一块玉米米地里,奸杀了一个30多岁的妇女。而这正是聂树斌所谓的凶杀现场。但是,河北省高院至今依然维持对聂树斌死刑的原判。
“兄弟,你恨过吗?”巫红激动了,她是以长嫂的名义称呼汪苏的。
汪苏望着列车把沿路的树木、电线杆、田野等很快抛向后面,根本来不及细赏。人的一系列经历也有如车窗外所见,很快被时间的列车抛开。风华正茂的大学毕业那一年受到的突然打击,已经一晃几十年过去。
“一点没有恨那是假的。但因为要生活,要活下去,你老是恨是不行的。心里有恨的话,处处事事会楸紧你的心,使你难受不安生气。我得感谢我大学的艾椿老师教我的书法,使我在每天的农活之外,能够坚持书法作业,这书法让你精神放开,一切所谓怨恨计较都要抛到九霄云外。慢慢书法有些长进,一到年关,全村的门联几乎都由我包写。这事情也有点邪乎,开始我给人家写了几副门联,这几家人都好事不断,我给乡下小店写的招牌,那家小店据说生意兴隆。于是婚丧喜事都少不了我,你看到了自己的价值,这怨恨就很少来缠你。假如没有书法,我可能还会有别的爱好,万不能花费时间去自怨自艾。总之,有恨只能说明你是懦夫是可怜的弱者,可是这个世界谁来可怜你?你遇到的困难,只有你去面对,没人为你买单。”
“你上我那里住一阵吧,上次你来送你哥到现在,这么多年你没去过了。”
汪苏本来想说:“我去把哥的骨灰带走吧!”但是他没有讲,他希望胞兄的骨灰再陪巫红一阵。
“不去了,家里那位身体不好,我不在家他晚上睡不踏实的。”
“难为你了,为了她的一儿一女,你没有再要孩子,而且把她的女儿培养成大学生,儿子也成家。”巫红一直很佩服她这位“兄弟”的仗义。
“对他们我一直怀着感激之心,当初我被贬回山村,背着个所谓坏分子,哪有黄花闺女愿意跟我呢?直到我三十岁的时候还是独进独出,这年她的丈夫病死,一个寡妇带着一对幼小的儿女,日子很艰难。老村长是我本家,对我还好。他找到我,问我愿不愿意收留寡妇一家?自从她进了门,我才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一日三餐有热饭热汤。这个女人心特善良,只是身体因为自小劳累,身体总不好,哥走的时候,她一定要给哥送行的,但是她的肝病正犯的厉害。俺哥寄给我的钱基本上都花在她看病上。”
苦人总难躲避一个“苦”,汪苏从北京回到家,不到半年,贤妻就因肝硬化成肝癌而去世,
大喜之后有大悲,这也是世间的一条铁律。
虽然早知道妻子的病已入膏肓,但是汪苏任然受不住打击。
妻子临终前,对汪苏说:“我总算看到了我们一家能抬起头了。不过,在我们家里,我和孩子们都觉得你不是坏分子,儿子女儿说,他们觉得你甚至比他们的父亲还父亲,要我放心的走,儿女们会养你的老。难得的是,我们有位懂理的儿媳,俗话说,有好儿媳才有好儿子。”
汪苏不知说什么好,他不相信上天赐给他的好媳妇会永远离开他,如果不是充满善意的家庭,也许是他已经走在妻子之前。
“只是我没能给你生个一男半女。”妻子继续说,“总算你熬了过来,身体还硬朗,我走以后,有合适的再找个人作伴。”
每每想到妻子临终前的话,汪苏心里总难平静。
妻子走了半年后,正是中夏七月,汪苏接到一封快件,是杭州来的,里面是一份通知,通知他的一幅书法作品获奖,要他七月七日一定到达杭州参加获奖典礼。原来汪苏从北京参加寻人节目回来,一时高兴,挥毫作书,寄给了好事者在杭州举办的断桥书法大赛。见鬼了,他是从来不参加这样和那样的书法大赛的。
书法往往要同诗词合流,关于杭州断桥的诗作汗牛充栋。汪苏自作两句诗:
断桥不断梦
桥断难断情
汪苏的书法在人生的炼狱中淬过火,别有一种苍劲虚空,获得一等奖。
去不去杭城呢,他不想去。因为历史上这一天他灰溜溜的痛苦的离开大学。历史有时会有某种重复,正如社会现有的一切,是时光阶段中的一个轮回。说不上残酷还是无奈。
汪苏去不去西子湖边?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