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杨柳儿忽地想起她那对嗜钱如命的爸妈,这时候是不是也在赏同一轮圆月,是不是后悔忽视她这个女儿这么多年,亦或是他们对于她的消失根本就没有任何感觉……
“想什么呢,满脸的恼色。”连君轩偶然扭头,见不得她这副淡淡怅惘的神色,伸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花苞头。
果然,杨柳儿一掌拍下他作怪的手,嗔怪的瞪起大眼,极似被打扰了好眠的猫咪。
连君轩满意的笑开了脸,问道:“说啊,到底在想什么。”
杨柳儿对他这时不时的逗弄已经习惯了,不耐烦的扔了句,“没想什么,就觉得是不是天下各处的人这时候都在赏同一个月亮。”
“当然了。”连君轩仰靠在躺椅里,随手摘了一粒葡萄塞到嘴里,含糊道:“南到海州,北到冰原,甚至皇都那些王公贵人……”说到一半,他的神色也黯了下来。
这个时候,皇都的将军府里,祖父一定领着一大家子人赏月,父慈子孝、儿孙满堂,是何等的欢喜和乐,只是不知有没有人想起他这个被撵到甘沛自生自灭的庶子?
杨柳儿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眼角扫到连君轩脸色有些郁郁寡欢,脑子倒是难得灵光起来,赶紧撒娇闹人,“连大哥,今夜月色这么好,不做些什么真是可惜了。你不是跟胡子大叔学了剑法吗?!舞几下给我开开眼界好不好?”
连君轩刚回过神就听到这古怪请求,当真有些哭笑不得。他想说自己是堂堂好男儿,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保家卫国,可不是为了嬉笑之用,但眼前的少女双手托着白皙的脸颊,大眼眨呀眨的,满满都是甜美期盼,他的拒绝怎么也出不了口,只得认命的跳起身,折了一枝柿子树枝,拉开架式,伴月起舞。
杨柳儿原本只是随便扯件事做借口,没想到这骄傲大少爷当真会应下来。
只见圆月的清辉徐徐从天上洒下,落在一身青衣的俊秀少年身上,抬手立足,姿势变换间,光影交替,别有一种刚柔并济的美,倒让她看得痴了……
“好!”不知什么时候,杨志杨诚兄弟也走了出来,大声叫好。
杨柳儿回过神来,猛然红了脸,为自己方才的花痴心虚,赶紧凑趣的抓起一个果子扔出去,嚷道:“舞的好,本小姐有赏!”
闻言,连君轩脚下踉跄,差点把自己绊倒,伸手捞了果子,恨恨应道:“打赏也要真金白银,扔果子哄猴子呢!”
听到这话,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几人又聚在一处吃了些水果,好半晌才散了,少年少女心里那一丁点的悲戚不知何时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合眼前又望了望照旧安然挂在空中的圆月,一夜好梦。
杨家在城里开了铺子,这事自然瞒不过十里八村的乡邻。毕竟总有人去县城采买或者办事,只要一个见到,回来端着老碗蹲在村口吃饭时说上一句,就全村皆知了。
众人还以为杨家背负了一百多两的债务,没十年八年是别想缓过来,没想到不过两个月功夫,人家不但还了外债,甚至还开了铺子,这消息简直像春雷滚过大地一般让人吃惊,也炸醒了无数宵小之辈。
杨家老宅里自然人人嘴里都吐不出象牙,杨老太太甚至还想上门质问,结果被杨老头死活拦住了。
杨六爷听到风声,让家里婆娘上门警告,杨山一家已经出宗,人家是富贵还是落魄,都同杨家没有关系,但杨老太太若是敢闹事,丢的可就是整个杨氏族人的脸,杨老太太不服,跳脚骂了几日,可到底也没胆子惹怒整个杨氏族人。
柳树沟里的乡亲倒是还好,有人说杨家许是捡了狗头金,也有人说杨家这些年一直在装穷,那些全是陈氏活着的时候攒了丰厚的家底。
当然,偶尔有那嘴巴歪的想起了连君轩,不由酸溜溜地道:“他家不是抱了条大腿吗?兴许是把那位少爷伺候好了,人家手指缝里落下几块银子也够咱们忙活一年了。”
甘沛虽说地处偏僻、干旱穷苦,但民风却是淳朴,红脸汉子们多豪爽义气,听到这话,立时就是骂声一片。毕竟当初杨柳儿差点被杨老太太勒死,连君轩费心救命的事村人无所不知,而且杨诚身为柳树沟里唯一一个读书人,连君轩是他的同窗好友又兼杨家恩人,平日不禁连君轩走动这都是应当应分,哪有把恩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更何况连家的事在甘沛也是人人知晓,一个没有父母亲人理会的小子,谁待他亲近和气,愿意常来走动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不利于杨家的闲话刚一出现就被狠狠掐灭了,但杨家因何暴富,还是深深扎根在众多乡亲的心里。
好在杨家人对这事早就商量过了,刚一听到风声,杨山就找了个借口,请了三五个平日相处极好的村人到家里吃饭。期间把连君轩如同自家子侄一般介绍给众人,还道他平日在村里走动,请大伙多关照。
这纯粹就是客套话了,连家庶子再是没人疼,也不必穷苦百姓怜悯照管,村人自然惶恐的回礼,末了忙不迭的应个不停。
待酒足饭饱,杨山又“显摆”了一下自家院子里的水窖。村人自然听说过这新奇东西,如今亲眼看到满满的一汪清水,任凭杨柳儿姊妹提出来浇菜、洗衣,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别提有多让人羡慕了。
见村人讨论的热烈,杨山适时的说起这水窖是杨诚设计,陈家两位舅兄接去这活计,每建一个都会分自家一半银钱。他在地里忙碌一年的收成,比不上儿子画张图得的进项,半个月就赚回来了。
村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杨家敢担下巨额债务,原来人家是有底气的啊。想着又纷纷羡慕杨家有个好儿子,读书人就是脑子灵光,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第十六章殷勤的连君轩(2)
这样一番隐晦的解释过后,柳树沟里再没人说闲话了,就算说起,也是盘算着是否送家里小儿去开蒙,万一能像杨家老二那样有出息,里的好日子岂不是指日可待?
也有家底比较厚实的,特意跑去杨家参观了水窖,末了实在受不得那一汪清水的诱惑,拿着银子找去陈家。
陈家舅舅们的生意当然更红火了,哪怕天气眼见进了十月,土地都冻了半尺深,依旧还有活计。毕竟这水窖不吃草也不吃料,早些建好,放上一冬,开春就能攒水了。
倒是杨柳儿有些吃不消,日日上山采树汁实在辛苦,另外树汁也不是源源不断,总要让劳苦功高的怪树休养生息一段时日啊。
陈家两位舅舅也不是贪心的,上门取树汁时听了外甥女的劝说,就停了生意。
这一日,刮了两日的北风突然停了,天气少有的暖和了下来。杨柳儿手里抱着一只镂空雕花黄铜手炉,腿上盖着一条绛红色厚绒毯子,懒懒地窝在躺椅上打瞌睡。
杨杏儿在一旁守着小妹做针线,一边做着针线活,偶尔替小妹扯扯滑脱的毯子。
许是杨柳儿先天体质太过不好,哪怕家里如今吃住都很不错,她也胖了长高了,但依旧在天气乍冷的时候被风寒侵袭。昨夜又发了高烧,好不容易喝了药汤发了汗,方才又嚷着窑洞里空气闷,闹着出来吹吹风。
杨杏儿提心吊胆,又闹不过小妹撒娇,只得坐在一旁陪着。这会眼见小妹睡了,冷风也不吹了,就赶紧跑去灶间烧水,琢磨着做些清淡补身体的吃食。
连君轩到院外下了马车,一抬眼就见坐在上窑前的少女。一头黑发松松的辫了两个花苞,脑后的长发只用了一条红绳束着,白净的小脸半靠在躺椅上,秀眉微微皱着,红润的小嘴嘟着,好似睡梦里有什么惹得她懊恼,白嫩的小手偶尔伸出来捋捋调皮的发丝,那慵懒的模样好似最贵气的波斯猫,分外的娇憨可爱。
他忍不住嘴角轻翘,一时看得呆了,极想这时光就此打住。可惜家安抱了一只布包和一只匣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开口就大声道:“少爷,你怎么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