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五章 图谋

琉璃新主上位,所有人都等着看她大刀阔斧地做点什么,结果等了十来天也不见她有何动静,但是她没动静,不代表底下人也会不动,宫里宫外的都争先恐后想要去她面前过一过眼,指望她能多记住他们一些。

但是琉璃的性子也不是任何人都会见的,本身苍雪便没有每日进行的朝会,所以在雪城的那些贵族想要见她,得先向冬葵递折子请见。

这几日,恐怕是冬葵有史以来最繁忙的一段日子,可来的这些贵族子弟都不好得罪,各个都称自己有万分重要,十万火急的事情,可即便旁人不知,她还会不知道吗?在苍雪,哪里会同时有这么多紧急重要的事啊。

所以她折子照收,但直说得需族主定夺了才行,其实名单早已在她手中过了一遍,琉璃这段时间有多繁忙她是知道的,怎么可能还拿这种小事去叨扰她,只挑拣了些她觉得真正重要的送去了琉璃的案上。

苍雪的天很少有晴天的明朗,但也依然明亮,是那种让阳光褪去了耀眼的光芒而更加柔和、更近人意的天色,也是苍雪最常见的天色。

琉璃坐在色泽沉亮的大案后,正在看着从各地送来的折子,政务或者战报之类,听到有别于法夏的脚步声,微微抬了下头,青螺滚过的长眉,轻蹙了一下。

冬葵与冬青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倒不是说她们年纪大,而是在宫里待的时间久,且她们做事很有分寸,琉璃还是很放心的,所以并不打算替换掉这两位外司与内司。

冬葵察言观色,先将手中的折子放了下来,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族主,这里有几位大人倒是可以先见一见,您觉得呢?”说完,把折子翻了开来,但还没有大胆到直接递给她。

琉璃瞟了一眼,倒没先看上头的名字,而是看到了标注着的字迹,一手十分漂亮的簪花小楷,清秀端正,看着很是令人舒服,接着,她将折子合了起来,温凉平淡的嗓音响起,“都推掉吧。”

这是冬葵完全没想到的,她猜测琉璃刚才应该压根就没去看上面的人名,可她在夏翾慈身边待了这么久,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所以很快就转过了话题,“族主,那今岁的浣春仪式是否要暂行?”

“嗯,如今还未及百日,等过了百日上浣都已经过了,直接取消了吧。”琉璃缓缓地说着,脸上是平静到理所当然的神色。

冬葵虽是一怔,却还是点了头应了声“好”。

谁知她这份怔愣还没缓过劲来,琉璃便又不紧不慢地丢出一句话来,“本主月中要出族一趟,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你与冬青可能要辛苦一些了。”

这下,冬葵怎么都不能淡定了,琉璃可是一族之主,哪能说出族就出族的,这根本就不是辛不辛苦的问题,而是她们的话能不能起到作用的问题!

琉璃像是能察觉到她心中所想,转头看着她,淡淡道,“好好协助沉鸢。”

冬葵不由眼中一亮,琉璃已经决定好的事,她知道要阻拦琉璃出族是不可能的了,眼下还有能主事的人留下,她就谢天谢地了,忙不迭地点了头。

夜色,渐渐布满天空,无数的星挣破夜幕探出头来,夜的潮气在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携带着冬末的寒凉,扩散出一种紧张的氛围。

重华城的墙头上燃起了成排的火把,蜿蜒而下,宛若蛟龙。

月夜是美丽幽静的,带着朦胧的淡淡亮光,城楼上的番月士兵警惕地盯着城门外附近,杨树林影影绰绰之间,仿佛有人影攒动。

“诶你瞧,那里是不是有人啊?”放哨的士兵指着树林里头,转头问身边一同站岗的同伴道。

另外一人往前凑了凑,顺着他指的方向仔细观看,重华城外是成片高大挺拔的杨树,若是一两个人藏匿其中根本看不见,但此时无风,那里却隐约有树叶在抖动,不时好像还能看见掠过的人影,分明是有不少人!

士兵急道,“会不会是夏凉军偷袭,快去禀报将军!”

听此,其中一名番月士兵急忙下楼,向大帐狂奔而去,一路疾呼,“报——”

梁北夙正在将琉璃来信中所说的几个可行策略说与几名副将听,便听到帐外急报,立即道,“进来。”

那士兵大步入帐,不做停顿便道,“禀将军,东门处杨树林中有人影出没,观数量至少有一千人,疑是夏凉军偷袭!”

梁北夙不由心头一凛,当先掀帘走了出去,“走,去看看。”

帐内的数名副将也立刻跟上了他的步伐,往东城门大步而去,几人走的速度极快,两炷香的时间便已登上了城楼,从前来士兵所估计的敌军人数来看,未曾过万,便知他们不是偷袭,可能是另有图谋。

“将军,我等已经观察了一阵子,他们一直隐藏在杨树林里,来回走动也不知在做什么。”城楼上的站岗士兵道。

梁北夙眯起眼睛耐心看了一会儿,可是此时夜色太深,又加之有树林做掩护,确实根本看不清什么,他想了想,还是不要贸然行动的,毕竟他还记得琉璃信中提到过最重要的一条——“坚定守城,不可迎战。”

他又逗留了一会儿,说,“继续监视,随时来报。”

重华城建城时未依山而建有利便有弊,为了战乱时,敌军无法轻易从山道混入城中来,所以两侧山林距离城墙便有些远。

约莫估算的话,城墙和山林之间约有六十余丈的距离,再加上下方小径本身的宽度,箭矢绝对不可能射到山林里去,敌军在那边有什么动作,城中守军也只能是鞭长莫及。

梁北夙回到军帐中,又一次站在了地图前面,虽说这些日子这张图的布局早已烂熟于心,但还是忍不揍去多看两眼,即使不明白夏凉军的企图,但该有的布防还是要落实下去。

“来人。”他朝帐外喊了一声。

帐外的守门士兵立即跑了进来,“将军有何吩咐?”

梁北夙回身落座,道,“请段将军前来。”

“是!”

门外士兵退下后,不消片刻,一名身体格健硕的男人大步走入帐内,“将军!”

梁北夙颌首,示意他先坐下,才道,“夏凉军已经开始有所动作,相信你已经知晓,先不管他们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你现在立刻去布防,一旦夏凉军靠近射程范围内,立即射杀。”

段庭方才听林琬琰说起了此事,此时梁北夙喊他前来,他自然也明白所为何事,斟酌了一番后,道,“可若是夏凉军只是在山林里不近前,箭簇即使能及,但准头和力度就大打折扣了,恐怕也伤不着几个人,不知可否……开城门杀出去?”

“不可!”

梁北夙想也未想便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他虽然也觉得,夜袭而来捣鬼的夏凉军人数并不多,他们一举杀出城斩杀了他们绝非难事,但是琉璃曾在信中着重强调不可迎战,不会没有她的道理,经过上一战后,他恨不得将她的话奉若圣旨,又怎么会亲自推翻。

他沉吟片刻,“还是再等等,看前方是否有其他消息传来再议。”

“是!那末将先去布置了。”段庭没有迟疑,领命离开。

梁北夙满身疲惫地在地图前缓缓坐下,这一刻,他才深深地感到何为力不从心。

回想起他第一次被琉璃以一纸书信委以重任,首战告捷,大获全胜,表面上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切完全归功于琉璃,因为所有的事都掌握在她鼓掌之间,她料事如神,看透人心。

而如今战事多变,他对此便开始有些难以掌控起来,如今依然只能选择相信琉璃。

“报——”帐外的军报声又一次传来,由远及近。

梁北夙走到铜盆前,掬了一把冷水拍在脸颊上,借此打起精神。

士兵入帐,拱手禀道,“将军,北城门方向与南城门方向均发现了夏凉军。”

梁北夙又走到地图前看了一眼,夏凉军如此分散在山林里究竟是要做什么!他沉吟片刻,用手在地图上点了几个地方,“继续观察他们的动静,尤其着重观察这几处!”

“是!”

“报——”来报士兵还未退出,帐外便又传来了一声传报,进来的人竟是鲍彭凡,他疾步入帐,与方才的那名士兵擦肩而过,道,“将军,北城门方向的敌军比之东城门人数多了数倍,大约有五六千人,可是箭矢依旧无法射杀得到,段将军请示是否可以开城门杀出去。”

关于这一点,梁北夙依然坚持,绝不松口,只道,“继续放箭,不得出城。”

鲍彭凡不由愣了一下,心中有所想法,毕竟敌军并不在射杀范围之内,连续放箭根本就是白白浪费,但是军令如山,他无法阻挠,可还是质疑道,“虽说我军背靠国内,可我国到底不比梓云这般富裕,辎重有欠,如此使用箭矢是否不妥?”

梁北夙勾唇一笑,反问道,“我军毫不抵抗,不就是明摆着告诉夏凉军,我们其实另有图谋?”

鲍彭凡细细一思索,当下了然,即便分明没有图谋,但谁说不能装呢?随即领命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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