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进宫
“回来了?”梁北珏停在他跟前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沉稳和气,看到梁墨萧的脸色时,拧了拧眉,隐约有些担忧。
梁墨萧揖了个礼,“太子堂兄。”对于自觉高高在上的梁北玄视若无睹。
对于梁墨萧的无视,“真是条喂不熟的白眼狼,”梁北玄甩袖朝他瞪了过去,“倒是懂得趋炎附势。”
“北玄!”梁北珏低声喝道,“作为兄长就该有个兄长的样子。”
梁北玄生硬的脸僵了僵,隐在长袖下的手捏成了拳,却也不敢在梁北珏面前造次,一个是皇后嫡出的当朝太子,而他不过是个小小婕妤所出的无权王爷。圆睁的怒目始终瞪着对面的梁墨萧,好似这样就能替自己稍微出口恶气。
梁北珏看向梁墨萧的眼中闪过一抹略带复杂的神色,消逝得极快,本想抬手拍一拍他肩膀的手怎么也抬不起来,轻声道了一句,“辛苦了。”
梁墨萧扯着嘴角笑了笑,站立在原地如座雕像般一动不动,没有答话,看着前方的路出神。
“太子皇兄,你看他这副无礼的样子,干嘛对他这么客气,父皇好心将他抚养大,他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梁北玄一向觉得梁墨萧不如自己,无论是身份、长相,简直一无是处,却每每要受到一个不如自己的人的冷遇,逮到这么好的时机,不甘的谩骂声如惊雷般乍然响起。
梁北珏回身扫了梁北玄一眼,淡淡道,“住口!”轻飘飘的两个字如千斤重担般朝他压了过去,做了这么几年的太子,沉淀而来的气势威压想要压住一个梁北玄绰绰有余。
梁北玄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冷意顺着天庭直入脑中,反倒清醒了几分,讷讷地不敢再多言。
“父皇在养和殿,快去吧。”梁北珏朝梁墨萧说道,没有过分的柔和亦没有过分的疏离,他说话一向如此,对谁都能将分寸拿捏得很好,正是如此,几年来,太子之位才坐的那样的稳固。
梁墨萧颔首错身而过,没有多说一句话。
养和殿在大殿正和殿的后头,平日多是为了传召之用,正和殿的富丽堂皇延续到了养和殿之中,门户窗桕、木梁之上绘制名画,琉璃砖石铺就的地面奢华无比,沿途多是白玉铺就的基座,美轮美奂。
踏上养和殿外的高阶,殿门紧紧掩阖,门外站了两个宫人,见梁墨萧突至,忙上前打了个千,“萧王爷吉祥。”
梁墨萧点点头,毫不费劲地便听到了殿内的谈话声,明知不大方便,他还是装装样子说道,“替我通传一声。”
“这……”宫人有些为难,“萧王爷,实不相瞒,方才皇上下令,不准任何人入内打扰。”
任何人?
梁墨萧无甚焦距的眼中暗藏着锐利的刀锋,不在意地摆摆手,语气平平一副任劳任怨的态度,“那本王就在此候着好了。”顺便听一听,是多么重要的事情竟需要关起门来秘密商讨,甚至不许任何人入内。
空旷的养和殿内,梁承高坐于九龙金漆宝座之上,手中紧紧捏着一封已经变了形的密函,冰冷着一双眸子如利箭般射向下方匍匐跪倒在地的人身上。
“确定没有看错?”梁承将手中的密函捏成一团砸了下去,阴郁的脸庞直教人看的心里发寒。
跪倒在地上的人不禁瑟缩了一下,颤颤巍巍地回道,“回皇上,看模样长得十分相像,不过他身边跟了不少人,微臣不敢打草惊蛇,率先来回禀皇上。”
从最初的震惊慢慢平复了心情,梁承拿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神思清明了几分,高台之上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先别轻举妄动,盯住他的行踪,朕自有安排。”
“是。”见龙颜已有些镇定,那人忙点头答应。
梁承扫了一眼底下不成事的东西,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那人仿佛听到了特赦一般着急慌张地磕了个头,“微臣告退。”垂着双手快速地退至门边,开启殿门一角迈了出去,自觉地回身将门阖上。
转身准备离去时忽的看到了候在养和殿门外的梁墨萧,眼中瞬间升腾起一抹惊骇,忙走上前行了个礼,“萧王爷。”
“严大人。”梁墨萧垂头睨了一眼身前的人,面上依旧保持着木然的模样。
严风,作为兴城的地方官,为何会出现在盛安城,方才殿中的一番话又是什么意思,他遇见了谁,连梁承也罕见的失了态,还有方才严风看到他时眼中莫名出现的惊骇,难道这个人与他有关?
“萧王爷,皇上请您进去。”严风出来后,宫人便进殿通传了,得到首肯后立刻过来回复。
严风擦了擦额上冒出的细汗,对梁墨萧拱了拱手,“王爷您忙,下官先退下了。”说完不等梁墨萧点头便逃也似的跑下了高阶,慌乱的脚步好几次差点踏空了台阶。
梁墨萧心中存了丝疑惑,这些个官员一向不将他放在眼里,今日这样的举动十分反常,面上不显,撩袍迈进了大殿。
大殿之中已收拾干净,方才凌乱的案桌上也整理整齐,梁承一脸平常地坐在龙椅之上,高高在上的姿态表明了他的身份与地位,便是为了这一把椅子,流了多少的鲜血,吞噬了多少的人性。
“皇叔。”梁墨萧作了一揖,安静地站在大殿中央。
梁承放下批阅章折的朱笔,抬头扫视了一圈底下不言不语的梁墨萧,定定地看了他一瞬,还是和从前一样,跟个木头似的不会说话,与那个人比起来可是差远了,这么一想,神色间就多了些惊疑不定。
梁墨萧静静地候着,视线落在身前的地面上,不多看亦不多说,实则时刻关注着梁承的神情举动,捕捉到的那点异样让他有些在意。
很快,梁承回过神来,温和地说道,“回来就好,你这孩子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皇叔真是担心,要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同你故去的父母交代。”故作姿态的模样一点不似作假,提起梁墨萧父母时甚至露出一副沉痛的表情。
即使提起父母,梁墨萧还是那副无关痛痒的样子,就好像说起的是与他无关的人一样,这些都是梁承多年下来潜移默化的效果,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梁承眼底浮起的一抹得意。
实际上,宽大的袖袍之下,梁墨萧紧握着一双拳头,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清晰可见,面上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梁承面带慈爱地对着梁墨萧招了招手,“走近些给皇叔瞧瞧。”
梁墨萧听话地向前走了两步。
“看上去像是瘦了,这外头不比家里,吃不好住不好,以后别再乱跑了。”梁承亲和的话语下掩藏着冷血的残忍,若是乖乖在盛安城内待着,他便好吃好喝地供着,倘若想出去惹什么幺蛾子,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
“是。”梁墨萧轻轻地回了句,真是将懦弱无能的无知王爷形象扮演得活灵活现。
梁承皱了皱眉,虽说是他一手将人带成了现在这个模样,可偶尔想表达下关怀竟有些无从下手,每次交谈时就像他在唱独角戏,还没有人能让他这样委曲求全,真是有些不快!
“那荣华公主找着了吗?”没话找话即使硬着头皮,梁承也还得再关怀几句,颇有些自作孽不可活的意味。
梁墨萧深知他装模作样的脾性,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倒是忆起那夜仲商与断风的话来,让柳离扮作他的王妃,应当会很有趣吧。
不用等梁墨萧回答梁承也知道答案,联姻的一开始他就听梓云的帝君暮肇说了,他确实有一位嫡出的大公主,不过在年幼的时候便夭折了,只是按照梓云的风俗习惯,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办葬礼的,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位公主。
打从初时,这便是暮肇卖给他的一个人情,这样做既产生不了什么损失,又无形中帮他狠狠打了梁墨萧的脸,反而增进了两国的邦交,何乐而不为。
一个笑柄能成什么事!
那么,梁墨萧寻不到人便是很自然的事了。
“不必沮丧,皇叔定会替你再寻一门好亲事的。”
梁墨萧低垂着头,有些提不起劲的样子,在梁承看来,认定这件事对他打击一定不小,也就适时地收住了这个话题,过犹不及,马上换了一套说辞,心痛地怪责道,“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刚回家不用这么急匆匆地进宫请安,应当多休息几日,快些回去吧,皇叔这里没那么多讲究。”
梁墨萧躬身道,“侄儿告退。”
每次进宫,从无意外的需要面对梁承这张虚假恶心的脸,慈爱的,祥和的,若非当年他亲眼目睹了惨剧的发生,他大概会天真地以为他这位皇叔是真心疼爱他的吧。
装傻充愣,步步为营,一转眼,已过去十载,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收网了。
抽丝剥茧,一寸寸地蚕食削弱梁承如今拥有的一切,直至完全吞噬。
正如某人所言,丝得一根一根地抽,茧得一层一层地剥,这样才有感觉,才对得起他故去的父母,早逝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