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时光已翩然轻擦
一声淡淡的谢谢,雪落却从中感到客套的疏离,心里微微一窒,淡色的唇却牵起一缕若晚风的笑意,沁凉,冷寂。开始有很恨了吗?这样挺好,至少我们没有越行越远。
凤眸对上那一双水眸,依旧清冷道:“不客气。”说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姿势。
梨儿如水般清澈的眼眸荡开波澜,蓦然有些凄然,何时我们需要这般客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始终是我最亲的人。
姬未央见梨儿眼底似有凄然之色,忙拉着梨儿走在前面,旁若无人道:“娘子,你不舒服吗?一副要哭的模样。”
梨儿微敛长睫,也敛去眼眸中的波澜,不满瞪了未央一眼道:“你才要哭,我刚才是被冷到了。”
“嗯,娘子说什么都对,是为夫眼拙。”未央很配合地点头道。
雪落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凤眸里的流光晦暗不明,再听到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心中萦绕上一丝涩然,原来真要面对时,比想象中困难,不过……
远衡见少爷站在原地不动,眼里的情感看不真切,若雾里看花,不由轻叹了一口气哎……心里暗道少爷你又是何苦呢?
听到叹息声,雪落轻瞥了远衡一眼,转身跟上去,身后端着茶点的婢女也忙跟过去。
这次轮到远衡站在原地,小心肝颤了几下,刚才少爷那眼神带着警告,佛祖保佑,不会让我去陪小白吧?
奇焱本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少爷和少夫人,但见雪少爷没动,自己也不好先走,只好在原地等候,原来雪少爷并不是看起来那么没有情绪。清冷的不食人间烟火,只是情绪未免掩饰的过于深。
见雪少爷朝走远些,目光投向思绪神游的远衡,上前拍了一下远衡的肩膀,同情道:“想开点。”说着跟了上去。
奇焱的话将远衡拉回现实,刚想说话,便见人已走远,转身隔空一掌打向最远处墙角落满雪的银杏树,霎时,一树的积雪飞落枝头。堆满墙角,顺着白墙还飘出去了些。
远衡这才觉得心里舒坦些,握拳给自己打气。大步朝正厅走去。
梨儿和未央先走到正厅门口,两人的外套和头发上镀上一层皓白,未央桃花眼微扬,伸手帮梨儿拂落青丝上的雪花,薄唇略弯道:“娘子。你说当我们年纪大了,满头白发,应该儿孙都满堂了吧?”
“满堂?你没睡醒吧?”梨儿不解风情道。姬未央:“……”
这时,雪落也走到门口,随意用手拂了一下双肩上的白雪,抬眸看着天空中纷飞飘雪。若自言自语道:“不确定的明天,谁能说的清。”说着转身进屋。
一听这话,梨儿的粉唇有些失了颜色。身形有些不稳,姬未央忙伸手扶住梨儿,仅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要不我们回家?”
梨儿稳住了心神,随手推开姬未央,一脸倔强道:“我没事。”
这样一推。未央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手,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布偶。随时可能被丢弃一旁,薄唇轻抿出一条苦涩的弧度道:“这里空气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说着转身朝雪中走去。
奇焱看了看少爷的背影,又看了下少夫人,忙跟上去。
梨儿看到未央眼里闪过受伤之色,心里也是一阵内疚,刚想解释,未央却抢先找个借口,朝外面走去。
看着那一抹绯衣在皓雪中飘飞,梨儿忙提起裙裾,追去。
“小莫儿。”身后响起依旧清冷的声音,可仔细一听,这声音多了几分别样的感情。
梨儿身形一滞,停下脚步,转身在飘雪中,认真道;“师傅,我们等会儿回来。”水眸中一片澄澈。
转身没有半分犹豫,很快便消失在落雪中,啪的一声,雪落手中的酒杯化为碎片,鲜红的血,一滴滴顺着瓷片坠下地。
身后的婢女吓得脸煞白,不知如何是好?正巧远衡跑来,看到少爷手上的伤,一脸震惊,这是怎么了?
雪落面无表情地扫了远衡一眼,冰冷道:“出去。”
远衡愣了一下,这次少爷真动气了,不过这手上的伤……想着转身朝外面跑。
雪落垂眸看着流血的手,慢慢松了手,碎片摔落地,转了几圈,发出碎珠溅玉的清响。
那婢女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神经正绷得紧,这时,雪落缓缓开口道:“把小莫儿房里的琴,给我拿过来。”
钿熙一听这话,松了口气,恭敬道:“是。”说着朝外走去。
雪落轻合上眼眸,眉峰却紧拧,清冷的面容染上霜雪,带血的手掌紧扣住扶椅,似乎在抑制什么,我正在失去你吗?怎么会?那个在自己怀里大哭的孩子,那个对自己依恋的孩子,那个说要一辈子守着自己的……
听到脚步声,雪落睁开眼眸,所有的情绪都被那如墨的眸子吞噬,缥缈,幽深。钿熙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进门道:“少爷,琴拿……”
话还未说完,便惊在原地,不过眨眼,少爷便不见了,连带自己手上的琴,也消失了。
铮的一声,一声激烈的琴音划破冷寂的飘雪,钿熙转身,朝循声望去,啊?竟然是少爷在院中弹琴,这么说少爷会武。
雪落坐在石桌旁,修长的手指扣住琴弦,凤眸有些发红,飞速拨弄琴,稍显尖锐的琴音在飞雪中荡涤开来,而后越来越激荡,仿佛要将一切覆灭。
远衡带着蝶儿赶来,听到如此起伏的琴音,眼神皆是一变,这样少爷会心脉俱损的!
姬未央越走越快,飞出雪府,桃花眼内没了平时的光彩,只剩落寞,你或许是在意的我,可这分量,不及你师傅,不及你姐姐,亦不及那个人……
梨儿一路追去,飞檐走壁,见要追上,瞬间转移,挡在未央前面,仰面道:“我刚才是无心的,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姬未央眼眸顿时晶亮,一把把梨儿抱住,久久未说话。梨儿有一瞬的吃惊,如水般清澈的眼眸泛起涟漪,也伸手将未央反抱住,轻拍着未央的背道:“还像个孩子。”
奇焱气喘吁吁地追上,见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识趣地走远些守着,抚着心口喘气道:“少爷和少夫人这身手,不是一般的厉害,差点没把我累的虚脱,多亏这雪,才没跟丢。”
清冷的院中,蝶儿的眼眸里写满痛苦,跪倒在雪地,秀丽的面容泪迹斑斑道:“少爷,少爷,求你别这样对自己,别再弹了。”
雪落置若罔闻,埋首专注地弹琴,不顾双手已满是淋漓的鲜血,血珠滴染在积雪的石桌上,宛如雪中开出点点红梅。
指尖流淌出的琴音,有若金戈铁马的激昂,淹没了沧海一粟的孤寂,有若荒凉扑朔的怅然,千乐描画难以勾勒你的容颜,何生悲?何生戚?
远衡单跪在地,眼里全是担忧,蝶儿声音的哭哑了,手掌按入冰冷的雪中,不稳地爬起来道:“少爷,我去找小姐。”
又是铮的一声,琴弦断,雪落感觉喉头一甜,喷溅出一大口鲜血,在空中划出刺目的弧度,坠入雪中。
缓慢站起身,眉眼清冷如常道:“清扫积雪。”说着转身朝内院走去。手上的血还在不停往下滴,混入雪中,沿路留下妖艳的印记。
“姬雪落。”蝶儿掉着眼泪大喊道。
不过转瞬,雪落便到蝶儿面前,凤眸里的幽光隐透着嗜血的锋芒,修长带血的手扣住蝶儿的脖子,向上提道:“你刚才喊我什么?”冰冷的语调仿若来自地狱。
蝶儿的脸涨得通红,呼吸越加困难,但秀丽的面容却努力扬起笑容道:“姬……”
见少爷的眼眶发红,远衡毫不怀疑只要蝶儿再喊出那个名字,她的小命也就呜呼了,赶忙喊道:“少爷,小姐回来了。”
雪落立刻松了手,咚一声,蝶儿摔在雪地上,连连咳嗽。望了一眼大门的方向,雪落飞快消失在转角处。
远衡跑到蝶儿身旁关切道:“你怎么样?还好吧?”蝶儿捂醉咙道:“还好。”声音说不出的喑哑。
见蝶儿无大碍,远衡开始数落道:“你怎么这么冒失?明知这是少爷的禁忌的,你还喊,想寻死也不是这样的阿!”
蝶儿垂下眼眸,用喑哑的声音说道:“我的命是少爷给的,死在少爷手里,也不算什么。”
远衡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说说,你们一个个都是怎么想的?要死要活的。是我,一定选择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
蝶儿歪歪倒倒地站起身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当你真正入局后,你会发现原来自己看不清,而我已然入局,我没用眼睛,我只是在用心感受,跟着心走。”说着拿起树旁的扫帚,开始清扫雪。
远衡眼里有些茫然,这话,不怎么懂!有机会可以和那臭丫头讨论下。想着眉眼处染上笑意,站起身也帮忙收拾,可惜了一把好琴,不过还是留着,到时候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