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三、绯色嫁衣
天高云浅,碧空如洗,宛如一面清透的明镜,澄澈,明晰,纤尘不染,金色的阳光从天际铺泻而下,为清寒的冬日镀上一层层暖意,也为院中的大红囍字染上淡淡金色的光晕,更添了几分喜庆。
原本清冷的院子似乎第一次热闹起来,人来人往,恭贺声不断,喜庆的锣鼓声也不绝于耳,到处一片喜洋洋的气氛,远衡看着这些光鲜亮丽的结彩,但脸上怎么也挤不出半点笑容,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小姐推给别人,真是越来越不懂少爷了!
不由抱住身旁的银杏树,身子一偏,头靠着树干,目光一直盯着那贴有囍字紧闭的窗户,惆怅地发出第二百零七次叹息。
突然,一声清亮的笑声在头顶上响起,远衡连退两步,警惕地抬眸看去,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映入眼帘,分明是男子的脸,却身着一袭浅色百褶红裙,层层叠叠,细纱繁复,透着一种难言的美丽,难道遇变态了?这是远衡脑海里的第一个反应,但看到那人眼里带着笑意,嘴角微翘,似有戏谑。
远衡拍了一下脑袋,翻了个白眼道:“臭丫头,又不是你出嫁,你打扮这么漂亮干嘛?还有那张人皮面具怎么那么逼真?吓我一跳。”
小意扯下人皮面具,月牙形的眼眸一弯,带起两个浅浅的酒窝道:“你管我,我是来替少爷监督那些无所事事,吃白饭的小厮。”
远衡又如打焉了的茄子,苦着脸道:“我不想与你说,让自己再惆怅会儿。”说着另找了一棵银杏树,无精打采地倚靠着。
小意本想逗一下远衡,排解五味错杂的心情,可现在看来。不仅没达到目的,自己的心情也有些低落,凝眸细看了一会儿手里的人皮面具,不禁幽幽地轻叹了一声。
远衡听到浅叹,把视线移向斜上方的树枝,只见小意看着手里的人皮面具,眼眸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峨眉笼上一层淡如烟的落寞。
“你也惆怅?”远衡犹犹豫豫地问了出来。
小意把人皮面具收好,看向远衡,唇角抿起一条温暖的线条道:“远丫头。你以为我是你,我阮小意就不知惆怅怎么写?我还有正事,你慢慢惆怅。等一会儿,看少爷不收拾你。”说着轻巧一跃,翩然落地。
不知是因为阳光过于明媚,还是少女的红裙在半空绽放,若纤丽的芍药。远衡竟有些晃神,等回过神,少女已走远,只是那背影带着浅浅的落寞,仿佛风一吹,便会消散。
远衡再回顾少女刚才凝眸看着人皮面具的神情。心里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怜惜,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眼眸里的飞快闪过抓不住的情绪。再望了一眼新房窗上的囍字,转身朝院外走去。
西苑,流水绕亭,清波随轻缓的晨风荡开一圈圈涟漪,不时有几瓣初梅被风吹落水中。醉了东风,一袭雪白的长衫。映着吐露着清香的梅蕊,风姿宜人,清淡如画。
刘喜娘被一婢女带到清风亭,便见到这幅赏心悦目的画面,还差点入了神,幸亏婢女适时开口道:“刘喜娘,到了,少爷在前面。”
刘喜娘回过神,弯起嘴角掩饰自己的失神道:“好的,有劳你了。”婢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刘喜娘察言观色了这么多年,知道这婢女有话想对自己说,但又有所顾虑,和善道:“丫头你想说话,便说,都是为人做事的。”
婢女迟疑了一下开口道:“等会儿,喜娘你见了少爷,别一直盯着少爷看,也莫多说话。”刘喜娘听了这话,有些不乐意了,自己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喜娘,这么小的事,还需你一个小丫头提点,但面上还是保持笑容道:“多谢。”说着不急不慢朝前走去。
扫到桌上的摆叠放的嫁衣,刘喜娘眼中闪过惊艳,那嫁衣绝对是自己见过最精细,最美的嫁衣,龙凤图案,栩栩如生,花纹繁复,隐透华丽,而那凤冠上的珍珠与玉石更是精致到极致,莹莹色泽,勾人魂魄,这样一身嫁衣得花费多少心血才能做出啊!
刘喜娘敛去眼中的激动,平复心情,微微福身向白衣男子行礼道:“雪公子,刘氏来了,不知少爷有何吩咐?”
清寒的冷风阵阵拂过,吹落瓣瓣初梅,红梅飘落白衣,勾勒出一幅纯美的画面,白衣公子并未转身,只是用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拂开妍丽的梅花,清冷道:“这套嫁衣定要让她穿上,顺便带一句话给她,莫要动情。”
刘喜娘有些不解了,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但自己做喜娘的,也不好问那么多,只需依言行事便好,想着再行礼道:“那刘氏告退了。”
走上前端起那套嫁衣,刘喜娘看着雪公子的背影,蓦然想到那小丫头的话,心底更添了几分好奇,偷偷瞥了一眼,便愣在了那里。
光是侧脸已让刘喜娘惊为天人,看来传闻果然不假,真恍如谪仙,生了这副相貌,难怪那小丫头要提点自己,想着收敛了心神,端着那套嫁衣慢步离开。
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那清冷的声音:如果她不喜欢,也莫要勉强她。
刘喜娘恭敬地转身,应声点头,却不敢再看那样一个若谪仙的男子,怕自己失了态。
看着刘氏拿着嫁衣走后,雪落如画的眉目染上一层淡淡的寂寥,凤眸中划过几缕迷茫,这样做究竟是在复仇?还是……
刘喜娘有些混沌地跟着那婢女走,在她的带领下,走到中庭院的新房,婢女提醒道:“喜娘,到了,小姐就在里面,不过小姐的性子和少爷有些像……”
刘喜娘这才回过神,抬眸看着紧闭的新房道:“多谢提点。”那婢女转身离开。
刘喜娘腾出一只手,轻重得当地敲房门,等一会儿,都不见有人来开门,刘喜娘有些迷茫了,这新娘可在房内?
就在这时,伴随吱呀一声,门开了,刘喜娘却呆在了房门口,那容颜让阅人无数的刘喜娘也为之惊艳,峨眉似画,一双眼眸如清澈见底的湖水,粉唇还沾着水润流光,漂亮的不真实,气质空灵,只是肤色有些苍白,在阳光的照耀似要透明,香消玉殒。
梨儿眸光不着痕迹的掠过喜娘手里端着的嫁衣,淡淡道:“我不想要这衣服。”空中似飘散丝缕烈酒香,刘喜娘更是一惊,这新娘子完全没有要嫁人的概念,还说出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话,不穿嫁衣,难道她不愿嫁?
梨儿没再看刘喜娘,转身回房。刘喜娘现在心情百般滋味,这府里的人一个个虽如画,可这性子也太过怪异,想着也跟着进门,轻打量一下整间闺房,整间屋喜庆中透着雅致,布置可谓用心,铺着绯色丝质的圆桌,桌中央放着一个瓷白的花瓶,上插有几支带露的腊梅,斜倒在酒壶,旁边是一面梳妆铜镜,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个银辉色精致的梳妆盒,红色垂帘横挂在梁柱上,里面是一张挂着红色床帐的大床。
梨儿缓步走到圆桌前,拿起酒壶,便要倒酒,刘喜娘忙劝道:“姑娘,别喝了,酒喝多了伤身,我还要给你梳妆打扮。”说着把嫁衣放下。
突然,啪的一声,窗户被小石子弹开,刘喜娘吓了一跳,摸着心口,朝窗户看去,只见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探进身,笑容灿烂道:“小姐,礼物来也。”
梨儿如水的眼眸荡开清波道:“可是默颜?”对于这种省略的话语,刘喜娘听的云里雾里,但小意自然是听懂了,眼眸一弯道:“正是。”说着手撑着窗户框,灵活地翻了进房,也不顾房里是否有外人?
刘喜娘眉毛微皱,这雪府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怎这丫头这么没规没矩?也不怕人耻笑。
而梨儿倒没理会那么多,盯着小意身后的包袱,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各种情绪纷纷掠过心头。
小意这才注意到房里多了一个人,看打扮,必定是喜娘了,再看她有了微恙的面容,撇了撇嘴道:“原来这里还有人阿。”
这话一出,刘喜娘倒尴尬了几分,忙敛去情绪,牵起笑容道:“我是来帮准新娘整理妆容的。”
梨儿心思一门扑在包袱与回忆上,没注意两人的交锋,小意见这喜娘也满识趣的,也不再出言刁难她,几步上前,拿下身后的包袱道:“小姐,你猜猜里面是什么?”话一出口,这才看到桌上已有了嫁衣,想来这是少爷为小姐准备的,不过……
梨儿看着鼓鼓的包袱,脑海里掠过无数东西,最后却定格在一件物品,轻声问道:“可是嫁衣?”声音莫名有些颤抖。
小意眉眼晶亮,嘴角向上翘道:“小姐,真聪明,这可是凤朝最美丽的嫁衣。”刘喜娘不以为然,这丫头尽说些大话,我刚才拿的嫁衣已是集美与华丽为一体的,未必你还能拿出更好的?
梨儿眼中似有水光,清灵的声音又有了几分波动道:“嗯,它是最美的。”
刘喜娘此时没了语言,还没看到嫁衣,你们俩就……
小意慢慢解开包袱,指尖轻颤,梨儿微敛长睫,看似波澜不惊,心里实在不知荡开多少层涟漪,刘喜娘轻瞥着。
一件绯色的嫁衣呈现在眼前,轻纱薄如蝉翼,梨花胜雪,上面的刺绣,一针一线都能看出这做衣服人的用心,千万针线,第一次看到美得让人想要掉泪的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