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说的都是傻话,童言童语的。

但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分明,大少爷对大少奶奶是真的死心塌地,而大少奶奶心里也悬着大少爷,半分不嫌弃。

这话儿传到皇上跟前,秋猎尚未结束,皇上已经赏了洁英一箱皮子,这说明皇上对燕祺渊的疼爱,即使他是个傻子也疼得紧。

转眼,十余日过去,洁英天天在屋里扳着手指头,计算燕祺渊回来的日子。

她拿着绣花针,绣了老半天,只看得出来那是一团乱七八糟的绿,和一团乱七八糟的红。

虹红问:“主子这是在绣啥啊?”

洁英看着自己的创作,苦笑,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绣什么,随口应道:“这是抽象画。”

月白笑着补了句,“好奇怪的名,但我想到另一个名也很适合它,叫做心乱。”

虹红恍然大悟,立刻举一反三,“不对,我觉得应该叫思念,主子想大少爷了。”

天蓝扯了扯虹红和月白,用眼神示意她们出去,两人点头应下,走出内室。

天蓝上前问:“主子要不要小憩一下?”

“好。”

洁英丢下绣品,走到架子上拿起一本书,往软榻上躺去。

天蓝帮主子拽好被子,放轻脚步走出屋子,主子休息,不爱旁边有人盯着。

天蓝一离开内室,月白和虹红即刻迎上前,问:“主子是怎么回事?成天蔫蔫的,怎么逗都不笑。”

“昨儿个下午作恶梦后,主子就怪怪的了。”天蓝压低嗓子说。

“难怪昨晚到今儿早上,主子都没胃口,是作了什么梦?”月白接话。

“不知道,海棠姊姊问了老半天,也没问出什么。”

“许是心里记挂着大少爷,却不好说出口。”

“快回来了吧。”天蓝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怕是要下雨了。

几个人同声叹息,主子是个活泼性子,只要有她在,说说笑笑日子就不无聊,可主子这副样子……让人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丫鬟们叹气的同时,此时内室里,放下书册的洁英也叹了一口长气,主仆之间默契十足。

看不下去了,她把书摆在一旁,坐到梳妆台前,慢慢梳理着不乱的头发。

天蓝没说错,她是作恶梦了,恶梦真实到让她吓出一身冷汗,明知道皇上紧着燕祺渊,绝不会让他出意外,可……她仍是心慌呐……

她吃不下是因为胃堵上了;她睡不香是因为一靠上枕头、眼睛闭上,她就会看见燕祺渊血淋淋的模样。

她明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知道作梦根本没有任何科学根据,但是心还是慌了。

她的手指被针扎了几个洞,十指连心,痛得她皱眉头,她的女红不好,但还没有坏到把指头当成绣花布,她只是心情不好……

梦里的他受伤了,血流不止。

梦里的他被一支长长的箭羽射穿肩胛骨。

梦里的他嘴唇变成黑色的。

梦里的他想要握紧她的手,告诉她,“我没事。”

但是……梦里的他失去所有力气。

在梦里她哭了,醒来的时候她发现枕头湿透。

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

她闭了闭眼睛,再张开,“再七天,燕祺渊就会回来。”

突地,此时海棠惊慌的声音传来——

“主子!”

像一根细针,一下子穿透洁英的脊椎神经似地,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差点儿没站稳的摔了。

回过神,她往外走去,而海棠比她更快,几个抢步就跑到她跟前。

“怎么了?”洁英问。

“李总管刚刚过来说,大少爷回来了,让咱们准备一下。”

准备?回府为什么要做准备?心瞬地沉入谷底,她直觉接话,“他受伤了,伤势严重,对不对?”

如果不严重,皇上出行,有数名御医随行,他不会提早回来的,他现在回来了,就代表需要更多的御医和名医,代表他的伤势不是蹭破皮那种小伤。

五婢讶异地看向主子,她怎么知道的?有预感?还是大舅爷派在主子身边的暗卫透了消息?

洁英摇头,不行,她没有时间伤心,要做的事情很多,她不能被吓住。

她回过神,指着天蓝说:“你们烧热水,把屋子理干净,用白酒把内室全部擦一遍,屋子里不能有半点灰尘;海棠,你把下面的人训一遍,没有吩咐,任何人都不可以靠近屋子半步……”

她心急,话是从潜意识里说出来的,她并不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幸好主仆默契绝佳,她起了头,海棠几个便分头行事。

那她呢?她要做什么?不知道,只晓得脑海里有一个声音,不断不断地对她说:快点到他身边,他想看你、想听你的声音,想要你在他身边。

所以洁英直觉的离开院子,她从快走变成小跑步,最后变成快跑,像在追火车似地,她用尽全身力气往外跑。

天蓝发现,立刻跟在主子身后奔出院子。

燕祺渊回来了,被人抬着回来的,场景和洁英作梦看见的一模一样,他受伤了,伤在肩胛骨,他没有昏过去,疼痛让他全身冒汗。

他的嘴唇变黑,他的眼皮无力地向下垂着,看见洁英,他挣扎着想要握住她的手,但是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都一样,通通都一样,差别只在于她没看见射穿他的箭羽。

他们说这是昨儿个发生的事,御医连夜为他诊治,但箭上喂了毒药,带去的御医里,多数擅长伤科,对毒物束手无策,所以皇上下令送他回京。

为了他,秋猎提早结束,皇上杖责不少人,非要抓出幕后凶手。

但抓出来又怎样,如果燕祺渊好不了,就算要一干人陪葬,也没有意义。

洁英紧咬下唇逼自己不哭,她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随着抬他的担架前进,她走得飞快,一路走、一路对他说话。

“别怕,喻妹妹在这儿呢,喻妹妹会想办法帮你的,你常说喻妹妹很聪明的对不对?我一定会想到办法……

“太疼了,你不睡硬撑着很痛的,乖乖睡一觉吧,睡一觉醒来什么事都过去了,喻妹妹就在旁边守着你,哪儿都不去。”

他摇头不肯睡,怕睡了就再也张不开眼睛,再也看不见他的喻妹妹。

“别怕,你别怕,不管怎样我都会待在你身边,不管你去哪儿,我都会紧紧牵着你的手,好不好?你睡一下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她跑得很喘,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的,但她坚持不断、不停地对他说。

真情流露的模样让抬人的侍卫们看得动容,大少奶奶是真心实意对待大少爷的啊,她从没看轻他是个傻瓜。

这一幕让礼王妃泪流满面,若不是礼王搀扶着,她连站都站不稳。

怎么会这样?哪年的秋猎发生过这种事?为什么这种事会落在祺渊身上?

王氏频频拭泪,人一走光,她就躲进燕仲仑怀里哭。

燕仲仑感叹,“我就知道,大嫂是个好的,这辈子大哥有大嫂相伴,我不担心了。”

王侧妃冷笑,吕侧妃冷眼相看,而梁氏则是再度怔住。

她不知道喻洁英是怎么办到的,怎么可以这样深爱一个傻子,难道就像她娘常说的:认分?

她不快乐,是因为她不认分?是因为她总是想争得更多?

众人的心思洁英没看见,她眼里只看得见燕祺渊,看见他的疼、他的苦、他的无助。

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却被伤痛弄得失却自尊。

第10章(3)

洁英呆呆地站在床边,御医们进进出出的,来了一拨又一拨,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

她讨厌他们摇头,但他们像在比赛摇头似地,一个个摇个不停。

为什么会这样?洁英愤怒不已,他们企图表现自己有多无能吗?

“王爷,恕属下无能,大少爷这病……我治不了。”宋御医开口。

接着他们又比赛了,这次比的是磕头,看谁磕得响、磕得快、磕得新奇又厉害,为什么?御医不是应该PK医术吗?怎么会比起摇头磕头?

礼王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问:“你的意思是……祺渊没救了?!”

宋御医是太医院里专门主治毒症的,对各项毒物的研究和了解,没有人赢得过他,现在连他也说治不了,那么……洁英两颗眼珠子死命的瞪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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