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头部有些晕眩的江知县不由得甩了甩头,以为只是最近太累了。.

“被告可是你们常家的人,若真的冤枉张家的闺女,害得人家自缢身亡,可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大人所言甚是。”常永祯不是没有挣扎过,但是担任县丞两年以来,虽然只是负责粮马、征税、户籍等文书工作,却也亲眼见过不少被害者的亲属,他们心中的委屈和泪水,实在令人无法冷眼旁观。

江知县巴不得把眼前的烫手山芋扔给别人。“你总得给我出个主意。”身边的师爷居然说就看哪一边塞得银子多,根本是想害死他,万一有人告到皇上面前,丢官事小,还会面临抄家赔补。

“人命关天,还是得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能还死者一个公道。”他绝不循私,偏袒自己的亲人。

“听你这么说,我就更难办了。张家在咱们平遥县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常家又是山西晋商中的翘楚,两边都不能得罪……”江知县抱着脑袋哀嚎,他这个七品官是用银子捐来的,要是没了,一家子可就得喝西北风。“不如让张家直接告到巡抚衙门去好了。”

常永祯眉头皱得更深。“大人,万万不可!”

“我知道!我知道!要是越级上告,巡抚大人怪罪下来,说本官玩忽职守,头上的顶戴同样不保。”江知县欲哭无泪地问:“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他还是只有一句话。“大人要做的就是查明真相,秉公处理。”

直到走出衙门,常永祯心情异常沉重。

如今江知县决定开堂,也派了几名衙役前往祁县,上常家庄园将三房堂弟连夜带回审问,自己恐怕也很难置身事外。

不过最令人不解的还是新娘子若真是完璧之身,三房堂弟为何又会一口咬定她婚前失贞呢?还有,以三房堂弟必须服用补药的身体状况,难不成真的已经到了阳事不举的地步?若是如此,他为何要冤枉刚嫁进门的妻子?

诸多的疑问在他脑中盘旋。.

待常永祯回到别庄,都已经是申时了。

“相公回来了!”总算等到他回来,安蓉漾着笑靥迎上前。

只要看到她娇美的笑脸,常永祯有再多的烦恼和心事,也暂时抛到一边。

“嗯。”他的眼中隐约闪烁着情意。

安蓉马上亲昵地拉着他的手腕。“相公快看看屋里的摆设,你觉得怎么样?”

她可是忙了一个多时辰,还叫人想办法找来牡丹花插在瓶里,不再只是空空荡荡的,还添了不少生气。

“很好看。”常永祯话还是不多。

她嗔睨一眼。“就只有三个字?”

“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我都喜欢。”他愿意顺着她的意思。

“这还差不多!我打算在院子里种上几盆牡丹,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就可以赏花了。”安蓉心情愉快,笑得更美了。“相公一定饿了吧?我去叫如意把那些吃的再重新热过,等我一下……”

常永祯看着她匆忙地往外走,想要克制不笑,真的有些困难,原本还担心她会觉得委屈,但他这个小妻子不但没有嫌弃住的地方小又简陋,还费心妆点,真的令人相当感动。

如今有了她,才体会到活在这世上是件多么喜悦的事。

片刻之后,安蓉亲手端着头脑汤和几片牛肉回来,他连忙要伸手接过去,不让向来只给人伺候的小妻子做这些事。.

“我来就好……”她摇头拒绝。“如意说伺候相公是娘子的责任,免得人家说我都骑到你头上去了,所以你什么都不要做。”

“你就听如意的?”常永祯没想到她会听个丫鬟的话。

安蓉把吃的一一摆在桌上,还不小心烫到手,常永祯连忙检查是否烫伤了。

“很奇怪吗?如意也是为了我好,所以有时我还是会听她的话。”

“就算你不伺候,我也不介意。”他可以自己来。

她噘起红唇。“那可不行!这样人家会笑你,说你这个当相公的没用,连自己的娘子都治不了。”

常永祯握着她的小手。“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要你高兴就好。”

“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他愈顺着自己、愈对她好,安蓉就愈是想要替他做些什么。“快吃吧!”

他坐下来,尝了一块牛肉,确实已经饥肠辘辘,又舀了头脑汤来喝。

“今天早上我已经见过五婶她们母女,看来都是好人。”安蓉坐在另一张椅上,一面剪纸,一面聊道。

“确实如此。”他点头。

安蓉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晓不能当面批评他的亲人,只是想到曹玉芳不时盯着她带来的那些家具用品和镜奁,眼中透着贪婪之色,还不懂得隐藏,实在很难喜欢这个小姑娘,只能维持表面上的客气。

“相公明天可以陪我回门吗?”这才是她最想问的。

“因为依照习俗,还要准备几样礼品,我正打算拜托五婶……不如大后天再回去如何?”常永祯可不想失礼。

她想了想也对。“那就大后天吧,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当然。”他慎重地说。

“相公不是只到衙门去打一声招呼,怎会去了那么久?”安蓉心想不是说好午时就会回来,居然拖到未时都要过了,还以为出了事。

常永祯觑了她一眼,不禁犹豫着该不该说。

见状,她娇哼一声。“对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要是不想说,以后都别跟我说,我什么都不想听。”

他泛起苦笑。“不是不想说,只是不希望你担心。”

“你不说,我就会不担心吗?”安蓉有些不大高兴。“我可不是那些没念过书的无知愚妇,好歹还能帮你出个主意,何况咱们是夫妻,你不跟我说,要跟谁说?难不成外头还有其它女人?”

听安蓉说他们是夫妻,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来得窝心,又有什么好坚持的?于是常永祯便把三房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如今张家为了替女儿伸冤,已经告上衙门,大人也受理案件,恐怕这两天双方就会对簿公堂。”

安蓉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不禁也呆住了。“既然是清白之身,为何自缢?”换作自己,绝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一定要为自己的贞节讨回公道。

“这就要等大人开堂审问才知道。”常永祯不想把话说得太早。

她叹了口气。“其实这位堂弟妹也真是可怜,跟我同一天嫁进常家大门,却遭逢不幸,恐怕之前连想都没想过。”

见她有怜悯之心,常永祯唇畔多了一道明显的笑弧。

“你笑什么?”安蓉纳闷地问。

常永祯但笑不语。

“不准笑!”她嗔骂。

他勉强压低唇角。“我只是高兴娶到娘子。”

安蓉高傲地抬了抬下巴。“当然要高兴,娶到我可是你的福气,要好好珍惜,不准惹我生气,更要听我的话知道吗?”

“是。”常永祯又想笑了。

见他还在笑,安蓉也就大人大量,假装没看到。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氏的丈夫常大保回来了。

虽然姓常,不过因为生母的出身低微,连个妾室的名分都没有,他也只能在万顺昌号们在平遥县的总号当个打杂的,赚取微薄的工资,听到妻女提起安蓉的事,“这位便是内人……”常永祯先把人请到书房等候,才带着安蓉过去。“娘子,他便是五叔。”

安蓉福身见礼。“还请五叔多多关照!”

“不敢当!”常大保是个老实人,连坐都不敢坐,直点着头。“不必多礼!”

常永祯把这个五叔当做长辈亲人看待。“这是应该的。”

“永祯是个好孩子,以后还要侄媳多多照顾。”他可是把侄子当做亲生儿子看待,见他娶了个这么漂亮,出身又好的娘子,也不禁高兴。

她笑了笑。“我会的。”

隔天傍晚,衙门外头有不少人围观,都是听说常、张两家从亲家变成仇家,新娘子才进门,当晚就自缢,大家都想听听看大老爷如何审案。

此时,苦主和被告都跪在公堂上。

“大老爷明察!明明是张家骗婚在前,硬把婚前失贞的女儿嫁给小民,她因为被拆穿,无脸见人才会寻短,这件事跟小民无关!”年方二十,相貌英俊,但面色萎黄的常永成马上高声喊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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