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芳容指着那片桃林说道:“再过一阵子,等桃子成熟就能摘采,咱们这儿的桃子特别好吃呢,届时夫人就能尝到汁多味美的香桃,对了,每年桃子成熟时,大人也爱尝几颗。.”

欧水湄暗暗记下这件事,准备等桃子成熟时要亲手摘一些给他吃。

芳容忽然幽幽轻叹了口气。“当年菲雨小姐也爱吃咱们这儿的香桃呢。”

“菲雨小姐……是谁?”听她提起一个不曾听闻的陌生名字,欧水湄好奇询问。

“菲雨小姐是大人的表妹,曾与大人有婚约,可惜菲雨小姐在十七岁那年就……没能嫁给大人。”芳容说得隐晦。

欧水湄想起母妃曾说过,季长欢曾立誓为早逝的未婚妻守身不娶,想来就是这位菲雨小姐了。

“菲雨小姐一定长得很美吧?”才会令他这么念念不忘,甚至甘心为她守身,若非圣命不可违,她也没办法一偿宿愿嫁给他。

芳容点头。“是很美,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欧水湄不解的问。

“大人的事,奴婢不敢妄议。”芳容急忙低头告罪。

她支支吾吾的模样引起欧水湄的好奇。“你只管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可是……”芳容面露难色。

站在主子身后的杜嬷嬷出声道:“既然夫人让你说,你直说就是,有什么事自有夫人替你担待。”

“这……好吧,事情是这样的……”芳容徐徐将当年的祸事道出。

听到季长欢的两位叔父竟这般狠心,欧水湄难掩心疼,气愤的为季长欢抱不平,“他那两位叔父怎能这么无耻,竟想抢夺侄儿的家产!”这事她出嫁前也约略听说过,只是详细的内情并不清楚。.

“还不只如此呢,与大人订有婚约的林家,得知这消息,居然要解除与大人的婚事,好让菲雨小姐另觅高门而嫁。”

欧水湄没想到季长欢痴心相待的未婚妻竟是这般对待他,更是忿忿不平。“菲雨小姐竟然在相公落难之时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之事,这种人不娶也罢!”

芳容看了夫人一眼,续道:“后来大人收拾了那两个贪心的叔父,夺回家产,亲自前往林家,求见菲雨小姐一面,没人知晓两人说了什么,只知菲雨小姐在数日之后竟服毒自尽了。”

欧水湄讶异的惊呼一声,“啊!她为何要服毒自尽?”

“这事奴婢也不知道。”芳容畏怯的垂下眼。

杜嬷嬷一眼就看出芳容有所隐瞒,追问道:“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纵使她不知详细内情,但她身为季府的一等大丫鬟,想必多少听闻了些事情。

芳容连忙摇头。“这事奴婢不敢说。”

欧水湄听芳容是回答不敢说,而非不知道,她拉起芳容的手,诱哄道:“那你小声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她从发髻上取下一枚发饰塞到她手里,两只黑亮亮的眼睛紧瞅着她,催促道:“你快同我说。”

芳容捏了捏手里那枚珍珠发饰,略微踌躇后,这才道:“那奴婢只告诉夫人一人。”

“好。”欧水湄抬手示意杜嬷嬷与随行的几个丫鬟退开几步。“你快说,她为何会自尽?”

“这事奴婢也是听说的,有传言说是大人责备了菲雨小姐一顿,还让菲雨小姐的父亲丢官下狱,菲雨小姐羞愧又怨愤,才会服毒自尽。.”

欧水湄完全不相信,斥道:“相公一向宽厚仁慈,岂会做出这种事来,何况相公还为她的死而守身不娶。我想,当年菲雨小姐之所以自尽,定是自觉对不起相公,才会一时想不开。”

芳容惊讶反问,“夫人从何听说大人为菲雨小姐守身不娶?”

“我母妃说的。”

“敬王妃说的?”芳容面露狐疑。

“没错,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芳容小心翼翼的回道:“若奴婢没记错,当初菲雨小姐过世后,大人为她心痛难抑,因此对外表示,愿为菲雨小姐守身十年不娶,而今年正好届满十年。”

这是当年得知菲雨小姐身亡,为了堵住林家之口,大人才这么对外宣称,而林家为了掩饰自个儿背信弃义的丑事,则对外表示菲雨小姐是突染急症猝逝。

“难道是我母妃记错了?”欧水湄楞了楞,完全没联想到母亲当初是故意骗她的,随即她又想,不管是不是母妃记错了,如今她已经顺利嫁给季长欢,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再追究了,她接着告诫芳容,“以后这种不实的传言不许再乱说。”

尽管是菲雨小姐背信弃义在先,但她相信依季长欢仁厚的品性,虽难免伤心失望,却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有违君子所为的事来。

芳容垂下眼,低声应道:“是,奴婢不敢了。”

稍晚,芳容前去书斋向大人复命。“大人,您交代的事,奴婢已告诉夫人了。”

季长欢点点头,问道:“她怎么说?”

她答道:“夫人她不相信外头的传言,还告诫奴婢不许再提……”她突地一顿,张着嘴,却不敢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口。

他看出她的心思,问道:“你可是想知道我为何吩咐你把菲雨的事告诉夫人?”

被一语道出心思,芳容并不意外,大人聪明绝顶,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大人英明,奴婢心中确实有此疑问。”

季长欢温声道:“菲雨的事并非什么秘密,夫人早晚会听人说起,与其让她从外人那儿得知,倒不如咱们先说了。”至于欧水湄听闻此事的反应,也不出他所料,人倘若对某件事有先入为主之见,要再动摇并不容易,在她心中,他这个夫君可是仁善宽厚之人。

芳容当大人是不想夫人日后听了这事胡思乱想,这才让她先对夫人提起,告退前,她想起一件事,再禀道:“对了,不知为何,敬王妃先前竟告诉夫人,您为菲雨小姐立誓终生不娶。”

听了这话,他这才明白,为何依欧水湄那性子,明明钟情于他,却躲着暗中窥看他,迟迟不曾向他表露心意,原来是敬王妃骗了她。

屏退了芳容,他拿出一颗松子糖含入嘴里,自从那年在桥上被那小丫头塞了一包松子糖,这些年来他身上常会带着一、两块松子糖。

当年多亏那小丫头的一番话和一包糖,让他摆脱心中纠缠的郁恨,走出自个儿的路。

在此之前,他从不曾料想到,时隔十年,他竟会娶她为妻,如今两人已结为夫妻,他可以在外人面前伪装一辈子宽厚仁善,却不想骗她,他会一点一点让她慢慢知晓真正的他,若最后她仍能不改初心,两人才能真正长长久久。

“大人说,先前为筹办婚事,落下不少公务没处理,今儿个就不回房了,就近在书斋里睡下。”

“大人还有很多事要忙,让夫人自个儿先睡,不用等他了。”

接连两晚,季长欢都没回房,只差人来说了声。

才同床共枕两夜,丈夫夜里便不回来,让欧水湄很担忧,是不是她服侍得不好,所以她决定今日无论如何要弄个明白。

因此刚从下人那儿得知季长欢回府,她便赶着要去见他。

“夫人,大人这会儿正在偏厅接见客人。”有个丫鬟前来禀告。

闻言,欧水湄转往偏厅而去。

来到门口,她瞥见里头有个穿着一身藕色衫裙,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正朝季长欢跪下磕头哀求,“长欢,算我求你了,求你看在死去的菲雨分上,救救我家大郎!”

原本坐着的季长欢起身避让,此刻的他,神情没了平日的温润谦和,眉目之间透着一抹漠然。“姨母快请起,莫要折煞我了。”

林菲雨的母亲张氏是他母亲的表妹,因此他在辈分上要称呼她一声姨母。

“你若是不救大郎,我便长跪不起!我知道你仍记恨着当年咱们在你落难时不仅没出手相助,竟还想让菲雨改嫁,这事确实是咱们做得不地道,可当年菲雨因此羞愧得自尽而亡,她爹也被人举发贪渎,不但丢了官,还被关了好些年才放出来,这样你也该气消了吧。”她掩面泣道:“我们林家就剩大郎这根独苗,万一他再出事,我也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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