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茉莉轻声道:“夫人,曹副将回来了。.”

云华月心中一凛。“请曹副将到书房,也请公孙先生、陆先生、宁先生一起过去。”

“是。”

“奶娘,为我更衣。”

辛嬷嬷眉头微微皱起,王妃刚产下二少爷,身子虚弱,不宜见人,但眼下的局势,岂能顾虑这些?于是她把二少爷交给吴嬷嬷,命她好生照看,扶起王妃,为她更衣。

稍微整理过后,云华月牵着大儿子的手,说道:“你跟我去见诸位先生,可好?”

“好。”梁钧曜点头,稚气的脸上,却有着成年人的凝重。

“……王爷率领我们深入敌境、杀敌无数,王爷不断鼓舞大家,再拚一把,只要活擒可汗,便可保大梁三十年安宁,没想到圣旨一道接一道,非要王爷返京,在那种状况下,王爷……”曹建满面忿忿。

“王爷定不会受令。”公孙寄接话,眼底亦是不平。皇上有这样的儿子,非但不知珍惜,还处处针锋以对,皇帝老儿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损失的是什么?

陆鸣叹了口气。“王爷心系大梁百姓,而非朝堂斗争,他一心想着三十年安宁,却没想过四海升平后,皇上哪还需要他这个大将军?”

曹建用力点头,义愤填膺的道:“没错,王爷拒不受令,领着兄弟们一路杀敌,终于擒获可汗,王爷将他斩首于马下,可还真凑巧呢,这时候,柳相爷竟领着圣旨到了。”

宁朝天冷哼一声,“早不到、晚不到,这种时候就到了,谁晓得是不是躲在暗处不动,等着抢功。.”

曹建咬牙。“当时,我们以为柳相爷是来犒劳三军,以为人人都要封侯拜相了,我们欢天喜地、跪地谢恩,柳相爷竟也附和我们的想法,领着禁卫军杀牛宰羊,与三军将官大醉一场。

“然王爷深知皇上性情,知道接在七道催促金牌之后的,绝对不会是封功受赏,而是追责咎过。王爷假装不知道柳相爷的目的,私下命我们几个心腹入军帐,让我们各自逃命,王爷说,一场大醉、无人反抗,柳相爷行事顺利,或许会对兵将们手下留情,但我们是王爷的心腹,必定会成为柳相爷杀鸡儆猴的牺牲品。

“我们不会逃,更不愿意逃,我们几个人的命都是王爷从沙场救回来的,但王爷之命不可不遵,于是我们一离开北疆,便决议返京,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王妃,由王妃示下,今后何去何从。”

云华月听完,心一窒,他们要把命交给她?可她怎能让王爷独自上路,怎能独活?

见王妃不语,曹建又道:“王爷说了,他自信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扪心自省能自安,可到头来终究是辜负了王妃,王爷要我们他日若有缘与王妃相遇,替王爷传达一句对不起。”

听见对不起三个字,云华月最后一丝侥幸毁灭,她无助地望向大儿子,泪如雨下。

知他如她,又何尝不懂这句对不起的意义,只要他一肩扛起抗旨之罪,皇上便不会追究其他将官,说不定还会因平匈奴之功,大赏众将,如此一来,武官不会对朝廷失望,能继续为保家卫国而战,大梁得以不受外敌侵扰,也因为他死了,皇上念其功勋,会善待他的家人,保住她与儿子的命。

为国家、为同袍兄弟、为大义、为妻儿,他不能不死,不能不舍下他们,独自走上黄泉路。.

但是,他多傻呵,皇上或许会看在他南征北讨的功劳下,为他留下血脉后嗣,但是大皇子阴毒狠戾,斩草必定除根。

她敢打赌,即便王爷慷慨赴义,柳信还是会带来宁王勾结边关敌军、叛国为祸的消息,军中还是会出现一场大杀戮,而她和儿子们,还是会因为叛臣家属这样的身分被株连。

王爷愿意自缚双手,吞下莫须有的罪行,她不肯!

她不让丈夫死得冤屈,不让一代英雄受万人唾骂,不让世人颠倒黑白,诬他一世清名,所以……

“曹副将,与你一起来的将军们呢?”

“我们乔装改扮,约好明日在汾河口接头。”

饶是云华月再怎么坚强,泪水仍再一次随着点头的动作无声落下。

她紧咬着下唇,起身对公孙寄、陆鸣、宁朝天和曹建屈膝一拜。

四人见状,急急将王妃扶起。“王妃,您这是在做什么?”

“云氏有一事想请托诸位先生。”

四人互视一眼,公孙寄说道:“身为王爷幕僚,我们就是王府下人,王妃有何事,直说便是,何须行此大礼。”

“方才听了曹副将所言,公孙先生想必知晓王爷已经选定他要走的路,但……”她摇头,目光中的坚韧教几个伟岸男子暗生佩服。

公孙寄脑子一转,已然明白王妃所托,没错,性情刻寡的大皇子必定不会放过王妃和两位少爷。

楔子天龙星降世之说(2)

与公孙寄相视一眼,云华月心底渗出苦涩。

连谋士都看得清楚,王爷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因为血脉相连、因为坦荡无争,便相信兄长不会对自己赶尽杀绝?

傻呵,天底下有一种奸佞小人,惯会以己心度他人之意,就算王爷无心争位,那小人岂能轻易相信?

“我想将曜儿托付给先生们,但求先生……”

“此事何须王妃开口,吾等早已筹划如何将王妃和两位少爷平安送出京城。”公孙寄回道。

自从皇上发出七道金牌、柳相爷率禁卫军前往边关,他们便观出端倪。当日王爷率军出征,却留下他们,不就是要他们护王妃及两位少爷平安。

云华月点点头,朝辛嬷嬷望去一眼,辛嬷嬷会意,走上前,将匣子递过。

云华月亲自打开匣子,里头有书信一封及令牌一枚,她将书信与玉牌拿起,细细解释,“这封信里,记载了朝堂人事,以及我在这些日子里做的大小安排,到江南之后,先生可先拆阅此信,待曜儿长大,再将此信传与他。此令牌可号令璇玑阁,只要进入江南地界,璇玑阁便能护先生们及曜儿平安,如今坐镇璇玑阁的是司徒渊,还望先生与司徒先生联手护佑曜儿,来日洗刷宁王府的冤屈。”

璇玑阁竟是掌在王妃手里?!公孙寄心头一阵激动,王爷沉冤定可昭雪!

宁朝天心急,连忙问道:“难道王妃不和我们一起离开?”

“不,倘若动静太大,被大皇子知悉,他定会布下天罗地网把曜儿抓回来,我留下,安排好瀚儿的退路,你们带着曜儿与曹副将从密道离开,明日与其他将军在汾河口会面后,莫要耽搁,速速前往江南。”

父兄相继过世,璇玑阁便传到云华月手中,早在她身中雪蛊之毒,早在大皇子屡屡对宁王府下黑手,她便暗中扩大璇玑阁,襄助王爷对付各方势力。

这些年王爷南征北讨,大皇子动作不断,多次阻碍钱粮运送、军情往返,若非璇玑阁数度相助,怎能化险为夷?

而今,她决定将璇玑阁传与曜儿,但愿能给曜儿最大助力。

“王妃……”

陆鸣还想再劝,但云华月打断了他,“快走吧,若大皇子察觉曹副将的行踪,必会派人严守宁王府,到时候恐怕就都走不了了。”

静静站在一旁的梁钧曜听着大人们的谈论,早已泪流成河,却无半声呜咽。

从小他便跟着公孙先生学习,虽然年幼,但大人们的对话,他并非一无所知。

他明白自己将要离开母亲与弟弟,离开从小生长的地方,他害怕惶恐,却也明白自己要照顾弟弟,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曜儿……”云华月看着乖觉懂事的大儿子,心彷佛被辗过一般剧疼着,若曜儿生在普通人家,哪需要被迫早慧?

梁钧曜抬起小小的、冰冷的掌心,一下下抹去母亲的眼泪,他试着扬起笑脸,只不过眉一弯,就有更多的泪水坠下,他用软软的声音安慰道:“娘不哭,曜儿先到江南等您,等娘安顿好弟弟,快点过来找曜儿,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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