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李益三岁多,已经懂事,认人,不列入考虑,李尔一岁,李参刚出生,比较起来,李尔当然是第一人选。.

一岁了,习惯都已经知道,比起新生婴儿的瞎子摸象要好照顾。

于是,卢氏行使了正妻嫡母的权力:自己养庶子。

田姨娘虽然不愿意,但也没办法,大黎律法如此,别说只是商户,即使是后宫,皇后娘娘想养谁的儿子,就养谁的儿子,因为她是正妻,女人堆里,她说的就是律令。

生不出儿子的大户太太,谁不养庶子,李老太太没反对,李正道也没反对,于是寻了个天晴的好日子,李尔以及他的奶娘丫头,全部从豁心院搬到盛枝院,田姨娘以后想看儿子,还得卢氏点头。

不知道该说李尔运气不好,还是卢氏真没有儿子的命——李尔原本十分活泼,食量极大,进入盛枝院当晚却拉了肚子,卢氏拷问了两个奶娘,以为她们乱吃零食害李尔生病,奶娘却大呼冤枉,说她们一整日下来午饭晚饭宵夜,都是规规矩矩吃大厨房出的菜,卢氏却是不信,各打两板子,又让嬷嬷看着,不准她们吃厨房以外的东西。

隔天是高家钱庄娶媳妇的大日子,卢氏早早准备好便出门,回到家已经黄昏,嬷嬷来说,今日一整天都盯着奶娘,真没乱吃,但二少爷还是拉肚子,问说要不要请大夫?

卢氏犹豫,外头天都黑了才要大夫,一定会惊动婆婆跟丈夫。

这孩子白白胖胖,在豁心院住了一年都没事,才到她这边就要请大夫,婆婆会怎么想,丈夫会怎么想?

还在犹豫,嬷嬷却慌忙来报,二少爷吐了。.

这下不用犹豫,赶紧派人去请大夫。

李尔这病来势汹汹,不过几日,小娃儿就没了。

李老太太跟李正道心痛无比,田姨娘更是哭晕了一次又一次,比父母早走的不孝孩子,丧事只能潦草带过。

丧事过后,李正道开始追究原因,知道儿子第一天就不舒服,卢氏却没请大夫时,气得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若不是念及卢太爷对自己的父亲有救命之恩,他会直接休了卢氏。

二十几年前,李太爷曾经上京考拔萃科,在客栈病倒,眼见主子病得厉害,伺候他的两个下人居然卷走全部的金银跑了,剩下两个老实的陪着,但老实也没用,因为没钱。

当时,卢老太爷刚好也住在同间客栈,目睹了掌柜把人往外扫的那幕,于心不忍,替他们结了一个月的房钱,又拿了三两银子给年纪较小的仆人,让他回家讨救兵,至于跟在李太爷身边照顾的,则给了十两银子。

等李太爷被家人接回洛县,身体养好,找到恩人,已是一年多后的事了,两人相谈甚欢,给孩子定下了亲事。

李正道自小知道未婚妻的父亲对李家有恩,因此对她十分宽容,别人家都是正妻生下女儿,立刻纳小妾了,他还等到卢氏生了第二胎,他自问没对不起妻子,却没想到她居然连孩子病了,都没请大夫。

李正道后来再也不去盛枝院了。

第3章(1)

李正道的书房取名苍柏斋,一进,三间房,虽然有床铺,但以前顶多在这午睡,晚上还是会回盛枝院,现在卢氏犯了后宅大忌,不休她已是李正道忍耐的结果,自然不可能再去她的院子。.

身为一家之主,每日去李老太太的长松院问安,闲暇时去周姨娘的文照院逗李参跟后来的梅娟,去田姨娘的豁心院逗弄梅婉,最爱的,当然是去左姨娘的良福院逗弄李益了。

除了是企盼已久的长子之外,李益也确实聪明。

李太爷虽然没能入京考试,好歹也是云州国生,学问还是有的,当爹的文秀,教出的儿子自然不差。

李正道没考过试,可在父亲的影响下,四书五经都读过,流传较广的诗句文章也难不倒,原本只是好玩跟儿子说几句,没想到多说两次,李益却能完整复诵,三岁多,已经能背诗百首。

李太爷有官梦,李正道其实也有,只不过父亲当年遇难,已经吓到母亲,为人子女,孝道为先,母亲这辈子就生他一个孩子,总不好再让她担心受怕。

现在看李益这样聪慧,李正道又想起了昔日愿望。

若能出个书隽科生,不只是圆了他的梦,也是圆了李太爷的梦。

李正道花大钱,请来西席,每隔两三年就换一个老师,都说公子聪慧,自己已经没能再教了。

李益自然也一路拔进,七岁过了童生考试,十一岁就拿到了国生资格,是大黎朝年纪最小的国生。

李家大肆宴客,最开心的就是卢氏——她被无视了好几年,丈夫不来,她去苍柏斋也不见,只有过年跟开祠堂看得到丈夫,就连每日的长松院问安,李老太太都免了,说不想看见她。

但宴客这事情,一定得由正妻张罗,好不容易有表现机会,卢氏自然十分卖力,云州有头有脸的都邀请来了,刚好有位京官奉旨来到云州办事,听得州府说起,倒有兴趣看看这个小国生,联袂前来,李家更是有面子。

小国生的学问自然比不上京官,但那京官见他年纪小,十分有趣,足足跟他说了一刻钟的话。

李益十四岁时,通过京生考试,这意味着,他可以入京考拔萃科,拔萃科考上,即是等着朝廷派官。

李家兴致勃勃开始准备,一日,下人飞奔来说,紫天寺的住持守德大师来了,在外头呢。

紫天寺乃百年古寺,守德大师自幼出家,神台清明,修为极高,据说,连灰尘落地都能听见。

守德大师只有初一十五时会在紫天寺的大殿讲解佛经,其余时间不见外人,没想到这次大师竟然会来,李老太太连忙请他到大厅,跟儿子一起亲自接待。

守德大师年纪很大了,但仍十分硬朗,双掌一个合十,“老僧见过两位。”

李正道跟李老太太还礼,仙人似的大师来到府中当然很高兴,但又很迷惘,大师到底来做什么?

“不知道李益少爷在哪,还请出来一见。”

原来是为了十郎来的。

李正道心想这就对了,肯定是知道自家儿子聪慧,所以想来见上一见。

孩子还没来,但听到风声的卢氏,几位姨娘,少爷小姐,已经都来了——守德大师呢,听说他能听到神佛之言,不知道能不能请他给点赠言,好趋吉避凶。

只是老太太跟一家之主在上,自然没人敢造次,不多时,李益来了。

守德大师老脸露出笑意,“李少爷。”

李益却不像嫡母跟几位手足一样过去行礼,只是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大师让我好等。”

左姨娘见状,连忙过来拉了儿子,按住他的头跟守德大师鞠躬,“大师,这孩子别扭,您别见怪。”

左姨娘就是丫头出身的姨娘,小心翼翼养大儿子,她只知道这大师有名,偶尔给有缘人赠言,为难之时总能点出大路,若能给李益写上两句,将来助他度过仿徨无助的时候,好处胜过万金。

现在满厅只有自己儿子没行礼,说话又莫名其妙,左姨娘心里急,直接压头行礼。

守德大师见状,笑说:“不要紧,不要紧。”

李正道憋了半日,“不知道大师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李少爷聪慧,但锋芒太露,恐会自伤,老僧要带他到紫天寺住四年,之后李少爷再上京求功名,方得安稳。”

李正道一口茶喷出来,“大……大师算出来的?”

大师微笑,“老僧修佛八十年,总不是白修。”

左姨娘心慌,一听儿子有危险,脑袋一片空白,当场便跟李正道跪下,“老爷,您,您让十郎去吧,“大黎朝最年轻的拔萃生”不过是个虚名,孩子的性命要紧。”

“跪什么,我又没说不让他去。”虽然说,他真的对李益的才学得意了很久,但守德大师是什么人,总不可能跑来唬弄他们。

同时,李益也把左姨娘拉起来,“爹什么都还没说,别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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