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一日,正在房里拨算盘,听到外头伺候丫头喊,“六爷。.”
门就被推开了。
看到他,她心情总算好了一些,“今日怎么下朝得这样早?”
“皇上身体不适,早早便散了。”华定月看她一桌子乱,笑说,“又在算银子。”
“没事嘛,不算银子能做什么,我对绣花又没兴趣。”
“把披风拿着,我带你出去。”
能出去,杜雨胜求之不得,反手抓起被自己晾在椅背上的披风,立刻跟上,“去哪呢?”
“先别问,到了你就知道。”
一个时辰后,下了马车,杜雨胜这才知道他们来了碧玉别院。
彩娘早在门口等着,见了主人家来,十分恭敬。
华定月显然早有准备,拉着她的手,走过几个院落门口,直接走到湖边,船早已经备好,梢公也早等着了。
船只慢慢的荡着,看着初秋景色,听着细碎的水声,杜雨胜突然想起几个月前,也是在这里,他把杜风胜的铜片给了她。
她的哥哥,没见过面,却对她呵护备至的哥哥,他的骨骸虽然已经入墓,却还没上名,她应该回去一趟,让他真正入了祖坟才是。
对的,她要回杜家一趟,给父母上香,给哥哥入土——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一定还存着原先那个杜雨胜的记忆与感情,这阵子以来的闷闷不乐,在她冒出“想回江南一趟”的念头之后,突然轻松了。
“我想……想回江南一趟。.”
他摸摸她的头,似乎是知道她会这样讲,温言道,“好。”
趁着秋高气爽,华定月禀明过华晁跟蓝氏后,便带着杜雨胜南下。
虽然走的是官道,但前后也折腾了快十天,到临将府时,杜雨胜早累得骨头散架,在客栈里休息了两日,到第三天早上这才好些。
两年没回来祭拜,杜雨胜十分挂念,所以当身体好了一点,便想去祖坟,华定月知道她性子急,也没阻挠,让湘娘带人去张罗了荤素祭品,又让张进去请了庙中师傅,待两边都准备妥当,便驱车前往杜家的祖坟。
诵经,捻香,祈福。
挑夫与杜雨胜亲自看着,把装着杜风胜骨骸的棺木放入坟墓,入土为安,上名立碑。
和尚们任务完成,自然是很快离去。
随侍的丫头小厮都在远处候着,碑前便只有杜雨胜,以及陪着她的华定月。
杜雨胜一张一张的折着纸钱,“你知道吗,来到这里时,我很惊慌……其实已经快吓死了,好几次都希望是在作梦,好几次都希望在睁开眼睛之前闻到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一次醒来,两次醒来,三次醒来,我终于认了,不过因为遇到好爹娘,很快的就不怕了,而且诚实来说,也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面对我爸妈无止境的精神勒索,要我生出一个不需要使用电脑,不需要应付客人,不用付出太多劳力,一天八小时,周休二日,但是要月入四万的工作。”
华定月当然知道杜爸爸杜妈妈这个奇妙的要求,事实上,他们也找过他,说弟弟要做生意,她不肯作保人,希望他能帮忙签个字,也因为他的不肯,他爸妈还闹了好几个小时,这件事其实让他很生气,不过怕她难堪,所以没说。.
“我爸妈心里没有我,可是我爹娘心里只有我,娘离开前,担心我找不到好婆家,爹爹临走之前就只记挂着要我上京——杜家想讨好知府,知府想我入门当妾,我若不嫁入官家,恐怕只能逃一辈子,但其实我对华家一无所知,即便我人到了京城,都还是有点茫然。”
“幸好你赌了这一把,不然我们怎么样都无法相见了。”
“嗯。”
说话间,纸钱已经燃完,凉夏立刻过来,往那盆子上倒水熄火。
杜雨胜看着碑,内心有点不舍,拿起暖春递过的湿手巾,擦了擦石碑,又看了一会,“走吧。”
华定月安慰道,“以后,我定还陪你过来。”
杜雨胜终于有了些笑意,“嗯。”
这次南下是以祭祀为名,本就不能停留太久,加上一路奔波,到临将府时,杜雨胜又休息了几日,算算应该这几日便要回京,只是回京前,意外又出了一个小插曲。
当年杜雨胜是利用守孝期间逃离——安大爷花一万两都没能买下她,知府便冲着这“一万两都不卖”的说法,对杜雨胜产生兴趣,杜福才刚病逝,立刻找人跟本家谈纳妾之事,本家正想捐官,愁搭不上线,这下可好,一个旁支算什么,本家嫡子的前途才重要,马上跟知府拍胸脯保证,一旦杜福下葬,绝对会把杜雨胜送入后宅,可没想到丧事还没完,人居然就这样跑了,让杜家一时灰头土脸,儿子捐官的事情自然也是免谈,想派人去找,又不知道要去哪找,赏钱抓人,也没人能提供个去处,简直气得不得了。
杜雨胜一趟回来不容易,即便华定月肯,也不可能年年回来,便找时间回旧宅一趟,将纪念事物拿走,几个人进进出出,动静不小,巷子里还住有杜家其他旁支,好奇过来,见是杜雨胜,假意说了几句,一边派儿子偷偷跑去告诉杜老夫人。
杜老夫人一听,好哇,这蹄子居然敢回来,这回非得五花大绑把她送入知府家后院,立刻让人通知儿子杜大爷,又派人去向知府报了信。
就在杜雨胜东西收拾得差不多时,杜老夫人跟杜大爷都到了,带了二十几个人,一半堵着前门,一半堵着后门。
华定月见这阵仗皱了眉。
一起跟来的管事曾庆见主子不高兴,当然立刻发话,“你们是谁?”
杜老夫人哼了哼,旁边的嬷嬷也马上发话,“我们主人家可是临将府的杜家嫡支,这位便是杜老夫人,你们在杜家的宅子却问我们是谁,这天下哪有这么好笑的事情。”
语毕,一群人立刻跟着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胡嬷嬷还是这么会说笑。”杜雨胜从内厅出来,“从爷爷起便已经分家,这是我爹爹的宅子,是杜福的宅子,可不是杜家的宅子,胡嬷嬷难道是糊涂了?”
一见杜雨胜,杜老夫人便瞪大眼,再看她是妇人发式,更是来气,“你这丫头,还有脸回来,当初给你许了那么好的亲事,居然敢跑,很好,很好,我可不管你嫁给谁,反正今晚你一定要去伺候知府。”
华定月走上前,“当初便是你要把她卖给知府?”
“她爹已经过世,我嫡家主母替她主婚,理所当然。”
“打女人我不在行,打老人我也不在行,但你欺负我夫人在先,辱骂我夫人在后,我若没作为,让夫人受委屈倒也不行。”华定月装出一副伤脑筋的样子,“这可如何是好?”
“哼,装什么样子。”杜大爷呸了一声——自己的儿子原本可以捐官的,因为这丫头,什么都没了,拿出去的十万两也拿不回来。
因为当初说好,是十万两外加个杜雨胜,少了一项,官儿自然没了,至于那十万雪花银也是丢入水中,临将府有一半的人都知道知府为了新姨娘大兴土木,现在没妾室,让知府丢脸,杜家别说要回那些银子,后来还又补送了两万两,这才平了知府大人的怒气。
“你这丫头,就是命贱,给知府当姨娘,从此以后山珍海味,绫罗绸缎,你的姊姊妹妹们羡慕你还羡慕不来,偏偏跑了,还跟了个小白脸,现在不也没钱了,回宅子来挖,啧,所以说穷丫头就是穷丫头,给你一条好路不走,偏偏要自讨苦吃。”
杜大爷骂骂咧咧的当下,知府的管家蒋福已经赶来——其实呢,杜家姑娘虽美,但也不是天仙,只因为全临将府都知道知府大人要纳杜雨胜,但杜雨胜却跑了,面子拉不下来,所以这两年才一直压着杜家,要他们把人找到。
半个时辰前接到消息,他便带着几个人尽快赶来了。
杜大爷远远见他,立刻往里头一指,“管家大人,那丫头便是,您尽快把人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