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用之花

翌日，穆辰便安排下人将秦若九的日常用的东西搬去了东苑的紧挨着南华房间的厢房。.穆府分为东南西北四个主院与两个小副院，东南两院最大，穆辰与他的二房辛氏住在南苑，穆清音在西苑，秦若九在北苑。两个小副院本就是给客人住的，如今穆辰却将东苑安排给南华住，可见南华不一般。

秦若九在东苑门口转悠了许久，才微提裙角踩上东苑的台阶。刚进东苑的院门，便看见院内合欢树下的那一抹白衣。

近日苏城的天如同被捅破了个窟窿一般雨水不绝，而阴雨连连正是合欢盛开的佳期，院内那一树的被绿叶衬着的粉色细绒丝花朵开的异常的妖艳。

合欢树下，南华背对着院门坐在轮椅上正抬头望着那一簇簇毛绒绒的粉色出神。一阵微风轻抚，南华的青丝随风飘扬，俊逸若仙。

秦若九站在院门处，静静地看着这如同上好的画作一般的风景，南华看着合欢花，秦若九看着南华，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

良久，秦若九才缓缓走至南华身侧，看着那树绿叶配着的一簇簇粉色合欢花，问道，“你喜欢？”

南华依旧看着合欢树不曾移开眼，仿佛他看着的不只是模样各异的合欢花，而是大千世界的众生百态一般。他嗓音温润道，“相传虞舜南巡仓梧而死，其妃娥皇、女英遍寻湘江，终未寻见。二妃终日恸哭，泪尽滴血，血尽而死，逐为其神。后来，人们发现她们的魂魄与虞舜的魂魄”合二为一“，变成了合欢树。”

他顿了顿，忽转头望向秦若九，一双眸子幽黑发亮，“合欢树叶，昼开夜合，相亲相爱。人们常以合欢表示忠贞不渝的爱情。我喜欢这个比喻。”

秦若九却不以为然地付之一笑，上前伸手摘下矮处树枝上的一朵合欢花，放在手心中细细观察道，“传说终究是传说，能有几分真。合欢这种花娇气无比，只喜温暖湿润和阳光充足环境，不耐阴，不耐严寒，不耐涝。.若是有朝一日，天灾突至，它亦难得保全。”秦若九顿了顿，似是自言自语一般道，“终究是无用之花。”

南华看着秦若九怜惜地捧着手中的花，笑道，“你这见解倒也别具一格。”他说着伸手拿过秦若九手中的合欢花，低声道，“过来。”

秦若九不明所以，但还是向南华走了去。毕竟穆辰都对南华礼遇有加，她亦无心去招惹麻烦。

“我背上似是落了虫子，你帮我看看。”南华语气中满是无奈。

秦若九俯身去看，忽觉南华的白袖在脸上轻扫而过，袖口淡淡的莲花香沁人心脾，发间随着一动，似是插了什么东西。

秦若九知道被骗了，直起身抚上发髻，指尖触上一片柔软的绒花，正是适才她手中的合欢花。

“不许摘。”

南华出声止住欲摘下发间的那合欢花的秦若九。秦若九眼中一片清明地望着南华，似是在向南华讨个不许摘的理由。

南华淡淡道，“合欢树皮可供药用，有驱虫之效。它还有宁神作用，主要治郁结胸闷、失眠健忘、眼疾、神经衰弱等功效。倒也不是你说的那般无用，亦不必妄自菲薄。”

南华的话声声敲入秦若九的心中，她看着南华，喃喃道，“是这样吗？”像在问南华，又像在问她自己。

秦若九本就是借着合欢自喻，觉得自己如同合欢一般，合欢依赖阳光与湿润的气候，而她则是依赖于穆家，若有朝一日没有穆家，她恐怕也是难以保全。这亦是昨日穆辰让她前来照料南华，她不得不来的原因。

而南华的一番话却让秦若九不由觉得南华是不是听出了她心声。因此秦若九不禁对南华心生出一点点亲近，亦是生出了更多的防备。

一个人若是能轻易看透另一个人的心思，是件十分恐怖的事。

秦若九敛了敛心神，“凡事讲求一个天时地利，顺天者生，逆天者亡。合欢生的不合时宜，九十月还开着花，虽吸引了目光，却也注定它难以结果，即便有了果实，亦是难逃风雪的摧残。我觉得此花不仅无用，而且悲惨可怜。”秦若九在心中默默补道，如同自己。

南华闻言面色一暗，身体亦是一僵，扶着轮椅手柄的手用力抓着手柄，神情有些恍惚地喃喃道，“是这样吗？顺天者生，逆天者亡？”他突然大笑，“在劫难逃？我从不信这些！”

秦若九不知南华为何突然神色大变，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于是很撇脚地转移话题道，“我有些渴了，要去倒杯茶水，你要吗？”

南华此时已敛了心神，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模样，点头道，“要。”

秦若九转身进屋去倒茶水。

她不知她对合欢花的评论竟对她的以后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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