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季薇伸出手要拉幼弟,手臂不经意间碰到横隔在两人中间的方开明,她是现代人不以为意,没往心上搁,但对方却轻轻拨开她的手,语带说教意味——

“姑娘,请自重,你碰到在下了。.”男子也有节操,况且若被个乡下女子缠上,要求他负责,那他岂不是做好事却没得到善果。

重什么重,她还会强了他不成!季薇在心里腹诽,暗忖:道貌岸然的龟毛男子。

“公子放心,小女子眼睛没瞎,不会轻易对你下手,你大可保有你的贞操与天地同朽。”

闻言,他两眼眯了一下。“姑娘的口齿伶俐是好事,但请用在对的地方,我刚救了两位。”

他的意思是对救命恩人友善点,不要恩将仇报,辜负了施恩者一时奋不顾身的善举。

他是恩人、他是恩人……她一直在心里默念着,免得太过冲动打破“恩人”的头。她皮笑肉不笑的说:“多谢救命之恩,我刚才鲁莽了,没伤了你尊贵的皮肉吧!”

听出她话中带刺,虽刺耳但还能接受,方开明目光直视前方,隔着水帘瞅着跃水而出的小银鱼。“已经安全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形同被赶,季薇很不是滋味的轻哼了一声。

从泉瀑中走出,粼粼的金光洒落在水面上,她定睛一瞧,才知晓这真是个好地方,泉水潺潺像一条小溪流,流入一旁的凹槽,形成细细长长的小水道,再蜿蜒的往山下流去,慢慢的渗入土里,滋养一片小草地。

她所站的位置是水深及膝的小水潭,潭宽不过丈余,云白色的奇石甚多,铺在潭底,长期的泉水冲刷并未造成水潭变深,泉水拍击在石面上又反弹,使得水潭的大小未有增减,顶多因水量多寡而有了些许深浅的区别。.

“大姊,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的。”面有愧色的福哥儿扯扯季薇的衣角,表示他以后不会顽皮了。

“我没生气,过来,蜂儿螫了你哪里?”她气的人不是他,那个罪魁祸首还若无其事的装傻。

“没……没事,没螫到我……哎呀C疼,你碰到针了……”手背都肿起一个一个的小包了。

季薇赶紧用尖细的指甲一根一根挑着刺。“听说童子尿能解毒,你要不要试一试。”

她知道那些道听涂说的偏方、老一辈留下来的法子,根据现代医学报告全是无稽之谈,不足以采信,但是用了几十代的古法,真的没用吗?她很想打破迷思,拿福哥儿做实验,看老祖宗的土方法能不能见效。

“大姊……”福哥儿满脸通红,气呼呼的噘嘴。

“反正我又不看你,你害什么羞。”

“……”福哥儿的脸更红了,干脆背过身不理人。

“用这个涂抹在伤口上,很快就能消肿。”

一把浅绿色带紫的青草从天而落,掉在季薇面前。

“这是……”她好像在草药书上看过,但不记得草名,每一地的称呼不尽相同,她不确定这叫什么。

“这是可以治蜂毒的草,把它的叶和茎嚼烂或捣烂,往伤处一敷,它会散发一种冰凉感……”止痒消肿,还能防蚊虫叮咬,小时候他姥姥教过他,那是乡野间防虫的方法。

季薇立即放进嘴里嚼,“啊,好苦……”恶!她是不是被阴了?

忍俊不禁的方开明忍住不笑出声。.“我忘了一提,这草很苦,最好用石头捣烂……咳,良药苦口。”

良你的大头,为什么不一口气说完,还分段\想破口大骂的季薇满嘴苦味,她苦得想杀人。“恩人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麻烦你下次说快点,不要放马后炮。”

她都嚼了他才说,分明是要看她笑话,真不好意思她有小丑特质,娱乐到他了。

“好说、好说,姑娘救弟心切,叫人看了十分敬佩。”她真的很急,想都不想的就往嘴里放。

看她不亚于男子的果断行径,方开明不免高看了她几分,再听其谈吐有致,言谈中似带着英气和坚毅,应该是读过书的人家,因此不经意的一瞟,似在浏览名山美景般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却让他怔住。

好亮的一双杏眼,眉弯如月,眼似碧潭秋水,清澈的映出他的身影,干干净净得让人自惭形秽。

这是一双好看的眼睛——他的心这么说着。

但他没忘了她身上的衣服湿透,除了脸蛋,其它地方他不敢乱瞄。

“口不对心的话少说为妙,省得结仇。”哪来的敬佩,分明是取笑她急性子,话听一半便迫不及待的做。

“我说的句句肺腑,这草真的很苦,别说一把了,一片叶子就能苦得让人舌头发麻。”

他试过三回,苦了三天才褪了那股麻舌的草涩味。

其实这草有微毒,能治蜂毒但不伤身,摘下尾端的嫩叶氽烫过再拌炒,是一道相当美味的野菜。

季薇一边替弟弟上药,一边用眼刀刨人。“真是感谢你,从天而降的活神仙,要不要摆上香炉早晚清香供奉?!”

“我姥姥是这村子里的人,我不是外人。”他的意思是他不当神仙,跟她一样是吃五谷杂粮的凡夫俗子。

“对我而言,不认识的人都叫陌生人。”管你打哪来,你爹积德不见得福荫到你头上,各人业障各人担。

听她生气又必须服软的语气,方开明忍不住一笑,“我姓方,你可以喊我方哥哥,你呢?”

“无名氏。”她为什么要自报名姓?他要设坛下咒呀?要人的生辰八字和毛发等物,摄魂夺魄。

“无姑娘你好,在下有礼了。”他打趣的拱手作揖。

眉毛一挑的季薇以手当勺舀起一手泉水漱口,可是仍冲不去口中的草涩味。“你不怕我是山中的狐妖,来吸你的精血。”

“呵……山沟村没有狐妖。”他低笑。

“也许打我来了之后就有,你们这些精壮男子可得小心了。”狐狸幻化成人,专吸人精气。

“那就是山沟村的福气,狐大仙。”他取笑她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当四足着地的杂毛畜牲。

“你不是山沟村的人吗?我第一个吃你。”神鬼故事总是吓人,季薇也调皮的想吓吓他,看他会不会落荒而逃。

“我是平安镇的人。”他一脸正经,眼中有着意兴。

“你……”没人可以耍着她玩。

“方哥哥,我大姊叫小薇,我是如风,小名福哥儿,大家都叫我福哥儿,我们是刚搬来这村里的姊弟。”咦!真的不疼了。

“叛徒。”季薇一啐,两手伸成爪形拨乱福哥儿的头发,以此为惩罚,胳膊肘是向内不是向外的。

“大姊……”明明是你不讲理,对人口出不逊。

“别喊我,我在反省,为什么我家小弟会向着别人,是我做人太失败了吗?”她根本没在反省,水亮的澄澈双眸射出万把刀子,把把不落空的射向含笑而立的男子。

“你别失望了,是我人品好,人人乐于亲近。”他没想过自己也会说出近乎调戏的话语,但话一说出口,心中顿感畅意。

难道这才是他的本性?

若是清河在场,肯定会惊掉两颗眼珠子,心想着他那一向与人有距离感、性子清冷的主子,怎么会语带戏谑,与个村姑打扮的小姑娘相谈甚欢,那简直比被雷劈中还惊悚。

“是,人品好的人请走左边,恕不奉陪,德行差的人要下山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垂直坠下山好了,此为近路,也称“天堂路”。

季薇拉着弟弟的手往回走,近午的太阳大,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一大半,回到放箩筐的地方,只见仍有几十只蜂儿在盖有青草的箩筐上方盘旋不走,飞来绕去的令人很不安。

突地,一阵刺鼻的浓烟顺风而至,连人都受不了,何况是蜜蜂,霎时蜂儿飞到一只都不剩。

“不用感谢我。”

一句“谢”梗在喉间,季薇瞪了一眼手持一束冒烟杂草的方开明。“山水有相逢,说不定有一天就沦到你求我。”说完后,她背起箩筐牵着幼弟的手离开。

方开明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上扬的弧度不自觉的扬得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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