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是妇人之仁,既然敢下手行窃,一旦失风被逮,就要有坐监的心理准备,你这问话简直是多此一举。.”任雍容凉凉的开了尊口。这小子与他的事情还未了,居然敢撇下他和一个完全不值一提的贱民说话!他向来是心狠手辣、睚訾必报的人,他和这小子的帐还没了呢!
“别吵!真没礼貌!”芮柚紫轻斥斜睨他一眼,完全一副不屑的姿态。
从中打断别人说话,家教礼貌都到哪去了?
这话一讲完,四周寂静得像已经过了宵禁时间,行人绝迹的京城,只听见沙沙落叶刮地的声音。
任雍容拳头握得喀喀作响,想活活撕了芮柚紫的心都有了。
任雍容铁青的脸色看在一干“猪朋狗友”的眼里,见他继被鞋子甩脸后又吃了瘪,几乎要拍案叫绝。九皇子还沉得住气,继续他一派雍容的审视,谢语简直想冲上前去拍芮柚紫的肩膀,与之称兄道弟,套近乎了。
敢当众对凤郡王这么上头上脸的,这个籍籍无名的小不点绝对是雒邑王朝第一人。
这小不点这下可把任雍容得罪狠了。
这就叫不知者无畏。
“我叫月牙,家住口袋胡同,我今年十三,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四了。”快十四岁的孩子才长这么点个子,看起来比魏子还小,瞧瞧他那细胳膊、细腿,不用想也知道这孩子不长个子完全是因为没吃饱饭,营养不足所导致的。
“这么着,你带我去见你娘,如果你所言属实,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但若撒谎骗人,我绝不原谅你。”
月牙又惊又疑,又垂头丧气,小拳头捏得冒出一条条的筋来,但还是勉力站了起来,细细的肩头整个垂了下去。.
要是让娘知道了他偷东西,娘不伤心自责才怪。
芮柚紫回过头向谢语致谢,大剌剌的伸手要回自己的荷包。“多谢公子追回小人的钱包,小人无以为谢,铭感在心。”
“铭感五内就不必了,东西是你的,只是物归原主。”谢语也不罗唆。
她收回自己的荷包,对上某面瘫男。
“娘气,男人用什么绣花荷包!”
“我就好这口,公子有别的意见?”就见任雍容的脸色像吃了绿头苍蝇般难看,能让他作呕,芮柚紫心里畅快得很,可想起另外一件事,她小声道:“还我鞋子。”
“什么?”
“请把鞋子还我!”她还是垂着脸,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半点不敢冒着会被任雍容认出来的危险,但口气上却称不上敬畏。
任雍容还没从芮柚紫可能有断袖癖的惊吓里回过神,一想到自己还捏着对方的臭鞋,他赶紧将鞋往地上丢去。
芮柚紫也不介意,捡起来掸掸上面的灰尘,套上脚,给众人端端正正的作了揖,招呼过魏子,带上月牙,大大方方的离开了。
围观的人们都做鸟兽散了,善鄯极为清俊的脸庞却露出不太过瘾的表情,但无论如何,今日能见到任雍容这变化多端的表情,这顿饭,钱花得一点都不冤。
谢语则没肝没肺的表现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心下暗忖着,这眼生的小子对他们几个都算得上客气,但唯独对任雍容很不屑啊。
悬念啊悬念……
身材如修竹,偏长了双桃花眼的谈观倒是对着芮柚紫的背影看了许久,兀自椅着折扇,心里纳闷,这从未见过的少年,他为什么却有种似曾相识的眼熟感呢?
“公子。.”远离老魁号酒楼那些看起来非富即贵的人后,往北走了一小段路,魏子才支支吾吾的喊了声。
“嗯?”芮柚紫的目光放在埋头带路,愁眉苦脸的月牙身上。
“……公子。”
芮柚紫一眼看过来,“讲话别吞吞吐吐的,有事就说,没事专心走路。”
“那位,”魏子痛苦的咽下快满到喉咙的话,忍了许久最后吐出一句,“那位爷没把您认出来。”
他本来想说的是,别人他见识少,不认得,但那位爷是谁?那位爷是您的夫君,咱凤郡王府的主子,是您同床共枕的良人,您不会不认识吧?
“他不认得我,我也不认得他。”简言之,只要任雍容没把她认出来,那么她跟他就会一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魏子顿装,有些话不是他能说的,只是他想不通,夫妻做到这分上,大街上面对面碰着了,居然一个没认出来自己的结发老婆,一个假装不认得自己的夫君,这也太滑天下之大稽了。
“可……毕竟你们……”魏子忍不住想要说什么,头上却猛地吃了一记栗爆。
“你管得太宽了。”芮柚紫碎念了句。
魏子闻言哪还敢多嘴,立刻转了话题,“是小的多嘴,小的该掌嘴。”
芮柚紫一脸要笑不笑的。“你什么时候才掌,等到初一十五?还是要翻翻黄历看好日子?”
“公子,您就让小的欠着吧。”他哈腰求饶,心想,欠着欠着总是会忘掉。
“回去记得写欠条送来给我。”
魏子扁嘴了,他怎么会白痴的以为郡王妃可以随便糊弄过去,主子表面上看起来笑咪咪的,其实精明的很,他再没有半点小觑的想法了。凭良心说,太监称不上完整的人,有哪个主子会把他一个小太监的话当话听,主子却是有问有答,害他乱感动一把的。
“公子,您为什么不直接把偷儿交给官府就好了,这种诈骗的人干么信他?”他鄙视的扫了月牙一眼。
“他的眼睛很干净。”芮柚紫这下可以确定,魏子是个聒噪的。
不去看看,哪知道他说的是谎话还是实话?
她不是那种一味好心救助他人,不管自己的圣母,救人的前提在于她自己行有余裕,才肯伸出援手。
自然,这小乞丐要是所言不假,她会考虑不要追究他偷钱这件事,可要是谎话连篇,犯了错,便该承担后果。
第四章夫妻相见不相嫌(2)
走街串巷,最后在一条小巷子的一间低矮小屋停下脚步。
这是一条极其脏乱的小巷,坑坑洼洼的黄泥地,到处散发一种陈腐的气味,让人掩鼻。
畏缩着不敢进门的月牙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把芮柚紫往里面引。
屋子破旧不堪,触目所及尽是黑乎乎的墙壁,墙角有张破旧的木桌子,木桌子上放着破烂的水壶和粗瓷杯子。
木板拼成的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如柴、面色蜡黄的妇人,如今时节已经入秋,她却只穿着一件粗布麻衣,单薄得叫人鼻酸。
月牙瘦得不成样子,他这娘,眼前的手臂压根只瘦得剩下一层皮包骨了,感觉就剩下一口气了。
“娘,您醒了,渴了吗?要不我给您倒点水?”月牙几个快步向前,放柔了声音,紧张的问着。
妇人仰着头看着月牙,眼神看向家里不曾有过的客人,过了半晌,眼神整个黯淡下去,声音嘶哑道:“你在外头做了什么……事……让人找上门来了……”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挣扎着要起身,露出破被褥的肚子和小腿却有着和胳膊完全不同的浮肿。
然而不管是体力还是破碎的话语,皆显示了她力不从心,要不是月牙用身子撑着她,她恐怕连支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
比火柴还要细的胳臂,却有着浮肿的肚子和小腿……芮柚紫蹙起眉头。
月牙浑身一震,犹豫和忽青忽白的表情在脸上轮流交替着。“娘,您没事吧,是饿了吗?牙儿去给您找吃的,您等等。”
那妇人眼眶泛红,颜颜巍巍的伸出胳臂往月牙拍去,却可怜连打孩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娘,您别生气,都怪牙儿不好。”他最是孝顺母亲,半句为自己辩解的话也说不出口,已经准备领罚了。
芮柚紫想了想,抬头就笑道:“大娘,您误会了。”
月牙他娘困难的回过头看着芮柚紫。
“我呢,是个不晓事的,出门贪玩迷了路,遇上月牙,他好意领我进门讨口水喝,您可千万别为了这个动气。”
“我以为这孩子为了我……在外头闯祸,做……错了什么,这位公子……请……”泪蜿蜒的滑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力气用尽,竟然毫无预兆的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