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但是,比起国家兴亡,人民福祉,事情若是再重来一遍,他还是会选择那么做——与他国联姻,稳固自己的帝位。.

情爱之说,对一个刚登基的帝王是不切实际又虚无缥缈的,偏偏后宫的那个异国女子爱上了他。

她百般示好诱惑,想要他的专宠,他给了,却无法给她后位。

几经暗示、试探,用心计较,心机用尽,后位于她仍是遥不可及,最后,她用怂恿她父王攻打大创的理由,索要那顶身为国母的后冠和无上的权力,甚至收拢权臣与他作对。

他不屑妥协。

于是两国吹起了战号,一场腥风血雨的战争打了起来,当他全身浴血从战场上回到皇宫,内侍来禀,甫闻祖国战败被灭时,她自刎了。

死前,她用全身的血液在汉白玉宫殿中写下血淋淋的诅咒,直到最后一滴血耗尽。

他冷眼看待,然而,谁知道她的死亡只是她复仇的第一步。

她要他用余生来偿还欠她的血债。

很典型的因爱生恨、株连苍生的老故事。

两人静默许久。

这话题太沉重,徐琼听来只觉毛骨悚然,虽然已经是历史久远的故事,感觉还历历在目,耳畔仿佛还奔腾着那个异国女子凄厉疯狂的哭喊嘶叫声。

万玄的脸色淡漠,那是说不出的一种冷,一种透心凉的冷,痛苦写在他试图隐藏的眼神里,对他来说,这件往事毕竟是他的痛处,不值得炫耀就算了,还为此赔上了无穷岁月,虚度了人生。

“既然,我是说既然,你觉得身体慢慢康复,那就一切都照常生活,以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如何?”

“你不怕跟我待在一起也会被诅咒影响?”他的一双眸子直指人心地瞧着她,对于她的平淡待之,更多的是不信。.

“我相信乐观或悲观可以影响人,但诅咒又不是朝廷的连坐处分,小女子不信这个的。”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她用轻柔缓慢、如泉水般叮咚悦耳的声音说道。

她有正确的人生观,而且固执,不容易动摇,愿意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住她,不愿意的,任谁说破了嘴也无用。

“你不怀疑我的话是否可信?”

平常人认为荒谬无稽的诅咒巫术之说,她居然轻易就信了。当然,他并不知道,她会这么容易接受他的说词,正是因为她自己也有过神秘难解的经历。

他心中的惊涛骇浪,只有她知晓。

“小女子借问公子一句,我们可是今儿个才识得的?并不是吧,我对公子的为人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万玄那一双原本如同荒芜了的眼忽地迸出万丈光芒,心头大震,“你是说,你信我?”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让他激动不已,他觉得自己如同暗夜里迷路跋涉的旅人,以为前途绝望的时候却到了家。

徐琼瞧他傻呆呆的样子,宽慰地笑了。

她的笑温婉娴静,笑得那么轻松,叫他瞧得有些别不开眼。

“既然我们彼此信任,何不来谈谈合作?”如释重负后,他的眼眸溢出灿若明珠的光芒,好似死寂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涟漪圈圈荡漾开来,漫出极其稀有的温柔,接着又道:“都说了这么久的话了,我的喉咙都疼了。.”

这反差也未免太大了,不过,好吧,来者说什么都是客,她端起还有微温的茶壶,替他续了茶水。

他看了一眼茶水,不高兴了,故态复萌地嘟囔道:“我说,你这里的丫头真是太没眼色了,茶水凉了也不知道要换上,还有,点心水果呢?待客之道、待客之道啊,看来,有必要让她们重新学习规矩。”

徐琼微微笑着,微侧着脸向外喊道:“你们都听见了,还不赶紧把公子指名要吃的东西备上来。”

外面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新沏的茶、干果蜜饯、时令水果和各式糕点摆满了一桌,接着,丫头们规规矩矩地往后退。

“长眼睛没看过来人家府里还要吃要喝的……”意思就是说,好厚的脸皮。

万玄听了,脸色顿时焦黑如土。

徐琼一点也不同情他,“谁让你背后说她们坏话,她们的耳朵可灵得很。”她是很扞卫自家人的主子,她们这种报复法,她一点都不反对。

万玄抓起切好的哈密瓜狠咬泄忿,“你这样纵容那些个丫头,以后有你苦头吃的。”

徐琼抿嘴笑道:“往后,我替她们一个个都找到好对象,她们感激我都来不及。”

两三下啃光一片哈密瓜,万玄拿出一方帕子将手指一根根拭净,他的目光澄明,笑容温煦,“你有一手超凡入圣的制瓷工艺。”

“公子过奖。”

“再重新介绍一下,我叫万玄,字重华,你以后称呼我的字即可。”

啧啧,开始套交情了,让她喊他的字,这人的心机真深,叫人不设防都不成,他到底有几个心眼啊?

慢着,万可是国姓,她当时怎么没想到这点?

是她当时没细想,但也算不得稀奇,他的打扮穿着和气度,不是皇室贵胄还能是什么?

“可否告诉我,你那手艺是从哪里学来的?”想破头都想不出她一个官家小姐怎么会有这一手绝艺。

“上辈子带来的。”这不是谎话,好孩子不说谎的。

她讲得连眼皮都不眨一下,万玄只能将她所谓的“上辈子带来的技能”当成是“本姑娘天赋异禀”的意思。

他喜欢这样,聪明人与聪明人向来合拍。

“我们合作吧,你的工艺与我的财力,必定能大展鸿图。”

见他忽然凑到她面前,徐琼发现两人此时靠得很近,他的脸就在眼前,她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跳得快了,几乎快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他的询问声重新响起,她才如梦初醒。

看着眼前的万玄,有如擂鼓的心又添上一种说不出的慌乱,她拿了颗苹果在手上摸来抚去,她并非真的想吃苹果,不过是想找点事做,尽快稳定自己的情绪。

“能赚钱的方法很多,凭什么万公子觉得和小女子合作有利可图?”

她没想过要和谁合作,自己能赚钱又何必分一杯羹给别人?

“你那柴窑说穿了只能小打小闹,你连个善绘画的画工都没有。听过独木难支吧?你一个小丫头,难道凡事都打算自己抛头露面去办?”他一下就指出她的弱点。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扛着官家小姐的头衔,自己一个孝出去和大人谈事,要么是被歹人盯上,当成肥肉;要么被当成弱忻欺负,一点说服力也没有,更别提要谈成生意了。

“难道你就能?”知道归知道,被一个同为小屁孩的小鬼嘲笑自己年纪幼小,说什么心里头就是不舒坦。

她也知道比起专业的人才,她的绘画可不行,那四色蓝釉盘的春兰秋菊夏荷和冬梅需要的是立体感,和画工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所以她能独立完成,像万玄所说,倘若碰到需要添加彩绘的瓷器,她就没辙了。

自己不行,就该请专业的人来。

这么浅显的道理,任何一个想当老板的人都知道。

“你想要什么样的人手,我都能替你找来,而且全是一流的高手。”万玄继续抛出好处。

“你的条件非常诱人,可是明面上,我留在婺州三年为的是替母亲守孝,赚钱只能在暗里,要是做大了,我对家里不好交代。”他规划的美景很好,但是实行起来并不容易,“公子或许觉得我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但那些瓷器放到我自己的珍玩铺里卖却是刚刚好。”

一步一步,她都要踩稳,大饼很漂亮,但不实用,也不实际。

万玄模样古怪地摩挲着完美无瑕的下巴,“你不知道吧,自从聚珍堂卖出你那四只蓝釉大盘后,有多少人想把聚珍堂的幕后老板挖出来,你觉得,在婺州城这小小地界,要是没有靠山、无人庇护,你能藏得住、能低调到什么时候?”

她不用想都知道藏不住,别说藏了,稍微知道徐家底细的人就能把她的老底查翻天,然后见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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