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泪凝珠

青华却是不动,静静看着她躺在那里闭目养神,身旁服侍的侍女细心的将枕头换在她的头下,她任凭摆弄着,似乎已经熟睡。

不晓得过了多久,她懒懒睁眼,见青华还在原处,不由浅笑:“天尊既然对烟雨雾泽如此喜爱,不如从此留在此处,岂不很好?”

他晓得她在故意激怒他,也许是因为他忘了她而生气,也许是因为他巴巴找来却是因为要救楹素而不满,不管怎样,她如今的这副模样,落入他的眼中,竟都是些小女儿的姿态。他没有一星半点的生气,看着她的眼神,反而多了些宠溺。

于是他问:“你要怎样才肯将泪凝珠给我?”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款款走到他身边,她的眸子黒而亮,好似要将他吸进去一般,她就那样看着他:“你可晓得,泪凝珠是什么?”

他确实不晓得泪凝珠是什么?他有些茫然。

她再度发问:“如果我说给了你泪凝珠,我就会死,你还要不要。我同楹素之间,你想救谁?”

青华沉默了,他分不清她说的话是认真还是玩笑,从前他伤了她,如今他小心翼翼,不想再度伤她的心。

可是他的犹豫在龙雀的眼中,却已是肯定的答案。她别开头,眸中渐渐升起寒意,她冷着声音:“天尊对楹素这样的感情,当真教人羡慕!”

他其实想解释,可是却不晓得该从何说起,只能再度沉默。可她却突然间转了笑脸,她贴近他的胸口,仿佛一个娇艳的妖精:“天尊方才不是问要如何才愿意交出泪凝珠么,我想好了,我要你做我的夫君,在烟雨雾泽陪我一千年。你……愿是不愿?”

这样的要求在他的意料之外,他皱起眉头思索,她却以为他在嫌弃,她用力推开他,脸色变得太快:“给你三天时间,好好考虑。”

他在烟雨雾泽中住了三天,三天里,她每日来看他,陪他吃饭聊天,却绝口不提当日的要求。而他在这三天里慎重考虑的结果还没来得及说给她听,便被人带到了她与他初见的大殿。

她依旧一袭盛装坐在宝座之上,两旁是族中的各位长老,她的状态不似那日的随意,而是不苟言笑,认真庄重。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天尊既然来了烟雨雾泽,便要守我族中规矩。此番既是来求取泪凝珠,本王与族中长老商议,答应将泪凝珠交出,只是为保我鲛人一族的安全,天尊需要接受涤心之刑,天尊,意下如何?”

他还在困惑为何突然变了条件,她却开口:“三日之前的要求,不过是同天尊开一个小小的玩笑,天尊不必放在心上。我鲛人一族向来与世无争,希望以后能与六界和平相处,莫要为敌才好。天尊所要泪凝珠,会在天尊出烟雨雾泽后奉上,天尊大可放心。”

龙雀的转变令他无措,可如今她答应交出泪凝珠,也是好事一件,对于涤心之刑,他点头应允。

施刑时,她站在他身旁,当他的心被剖开时,她亲手将无量圣水注入他的心中,她望着他,仿佛在诀别:“如果你已经将我忘记,倒不如忘得彻底,从这里出去以后,你的记忆里再不会有我。今日我亲手将你推开,希望你和楹素能够过得快乐。”

他怔怔望着她,不晓得她在说些什么,而她背过身去,命人将他送出去:“走吧,我好不容易才做了这个决定,稍迟一些,说不定我会后悔。泪凝珠会依言送给你,莫要担心。”

青华几乎是被强行拉走,他回头看着龙雀的背影,他看到她蹲在地上,似乎哭得很伤心。他想去看看他,可是他的心突然剧烈的痛起来,他每走一步,脑海中便疯狂的涌现出他同龙雀的点点滴滴。

三阙宫,天溪,蓬莱仙岛,东海龙宫……所有与龙雀有关的地方,所有同她有关的一幕幕,他终于全部想起。

“我要你说你爱我。”

“不如我以身相许罢。”

“天尊房中怎会有女孩子的衣裳。”

“人间有座三星寺,我带你去瞧瞧啊。”

…………

一时间青华的脑中全部被龙雀的声音攻占,他终于想起一切,可是他的心却那么痛,每想她一次,都那么痛。

可是他无法控制,他的脑中除了她再无其他,她那么想回去抱住她,同她道歉。可是他已被带出烟雨雾泽,他进不去。

他等在烟雨雾泽紧闭的门口,脑中一遍一遍想她,心口一遍一遍疼痛,可他那么满足,找回心爱之人的感觉,他那么满足。

大门开启,是云枕夫人亲自出来。将一透明盒子交到他手中,里头安静躺着的,是他求来要救楹素的泪凝珠。

龙雀的泪凝珠。

“雀儿呢?”青华捂住胸口,现在连唤她的名字都那么煎熬,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夫人,雀儿在哪里?你让我去瞧瞧她好不好?我全都想起来,我对不起她。夫人,你让我去看看她!”

云枕夫人的脸变了色,她也觉得疑惑,分明青华是受了涤心之刑,分明他应该将龙雀全部忘记才对,可如今,他竟然将她与他的前尘往事又记了起来。

他终于察觉到他对不起龙雀,他终于也觉得对不起龙雀,老天都是公平的,他曾经将龙雀伤得那么狠,现在终于伦到他了。

他想见她,却是不能了。

见他那么痛苦,云枕夫人说:“你可晓得,三日前,她为何要你陪她一千年?”

青华茫然。

云枕夫人却指着他手中的泪凝珠道:“听闻你求这泪凝珠,是为了救你的天后?”

青华点头。

云枕夫人笑:“你们夫妻伉俪情深,倒真是令人动容。雀儿的决定没有错,她给你泪凝珠,你受下涤心之刑,从此你们各自相忘再不相干。只是她唯一没有料到,原本该让你失忆的涤心之刑,竟然阴错阳差的教你记起了一切。或许是你从前伤她太狠,连老天都看不下去。”

“青华,既然雀儿给了你泪凝珠,你便拿它回去救楹素罢,从此以后同她好好生活,莫要再想雀儿。”

云枕夫人说完转身欲走,却被青华拉住:“夫人,雀儿如今怎样,还请你告知实情。”

云枕夫人叹息一声,忘着泪凝珠不由苦笑:“泪凝珠是鲛人一族女子的眼泪所成,鲛人一生只有两滴泪,伤心欲绝时流出,尔后昏睡一千年,醒来后断爱绝情,忘记当初那个为他流泪之人,此生再不会伤心。”

“啪!”青华手中的泪凝珠惊落在地上,他看着那两颗泪凝珠滚出去好远,却不曾将它们拾起。他不愿意相信云枕夫人所言,再一次确认:“你是说,雀儿会昏一千年,醒来彻底忘记我?”

云枕夫人点头肯定。

心又狠狠痛了一下,原来她要他陪她一千年,并不是开玩笑。可她为什么不将事实告诉他。

“你还记得吗?她曾问你如果给你泪凝珠她就会死,在她与楹素之间,你选择谁?你没有回答,可是她晓得,你一定会选择楹素,那年天溪池边,你也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楹素。”

“她说她总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她不想再听到你亲口对她说。渺生殿里你同楹素一拥百花盛开,她便晓得,你心中最爱的是楹素。而后来的坚持,不过是她的不甘心而已。”

“她一直怪你记得所有人却忘了她,其实她心里清楚,即便你没有忘记她,你们最终也许并不会在一起。蓬莱仙岛中的两年也许只是你兴致所至时的玩笑,只是她当了真。”

“当她决定给你泪凝珠时,她便已做好了放弃你的准备。她爱你爱得太幸苦,你的心中,却自始至终装着别人,如果注定只能这样,不如忘了你让她自己幸福一些。”

“青华,她昏迷之前让我告诉你,从前你对她所说的一切,如今都不作数了。出了这烟雨雾泽,她希望余生,只同你做陌路人。她说她有一颗心不小心放在了你身上,请你还给她,从此以后,互不相欠。”

青华,云枕夫人意味深长,:“我当做宝贝疼爱的女儿,竟因你变成了这般模样,你可晓得我有多心疼?也许这是我们鲛人一族逃脱不了的命运,既然如此,只能安然接受。 她如今已经昏迷,你我无需执着,回天宫去罢。从前你忘了她,今后她忘记你,倒也公平。”

云枕夫人将地上的泪凝珠捡起,再度送去青华的手中,指了指烟雨雾泽外的天高云淡:“走吧,你与她今生无缘,不必强求。九重天宫内,还有一位你要救的天后。”

“你让我再见她一面。”

“见不见都是一样,何必自找苦吃。她如今睡在寒床内,不宜相扰。她好不容易才能放下你,请你,也给她一条生路罢。”云枕夫人说罢进了烟雨雾泽,留青华一人在原地,生死不能。

他以为已经给了她所有的坚定,却不晓得他同楹素莫名其妙的关系才是她最大的痛。当年天溪池边,他以为她能化身成龙逃过一劫,所以他决定去救楹素,却不晓得她原来是鲛人一族,不能化身成龙。渺生殿里,究竟为何会百花盛开,他也不晓得,可是他可以肯定,绝对不是他对楹素的爱。

还有这么多的事情没有解释清楚,她却突然睡去。他才刚刚将一切全部想起,却被告知她会将他忘记,究竟为何老天容不得他们幸福。果真是他们有缘无份?他是青华天尊,何曾相信过缘分之说,他要的,他便会紧紧抓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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