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云枕夫人

洛离一声惊呼:“白朗?!”

果真是白朗?原来昆仑镜真有这样的用处,龙雀欣慰笑笑,将昆仑镜递给了洛离。

洛离几乎双手颤抖着接过了昆仑镜,目不转睛。

昆仑镜中,上演的正是这七万年来,关于白朗的一幕幕。

原来洛离被关起来后,白朗曾经去求过他的师父紫薇真人,求他放洛离自由,可紫薇真人不仅不答应放走洛离,甚至将白朗狠狠呵斥一顿,说他堂堂天家子弟,竟会被一个狐妖迷得五迷三道,实在是有损天家颜面。可是白朗血气方刚,直言他与洛离真心相爱,求他成全。紫薇真人气不过,当下唤来侍从,将白朗也关起来命他面壁思过,何时想清楚了,何时再放他出来。

其实后来的事情,白朗一概不知,他也被蒙在鼓里。

龙雀看一眼洛离,她的眼眶已然湿润。

因为白朗是紫薇真人最看重的徒弟,可他的爱徒竟与狐妖有着苟且,着实令他痛心疾首。而这一切祸害的源泉,都是洛离,于是他擅自做主,将洛离骗进了昊天塔,待洛离被净化得只剩一缕魂魄时,他才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白朗。

昆仑镜中,白朗听闻洛离已死的消息,疯了似的冲往昊天塔,他在外头拼命捶打着昊天塔,可塔内的洛离,却是半点也感觉不到。

白朗在昊天塔外不吃不喝守了三月,最终因体力不支无法反抗被紫薇真人的徒弟抬走。紫薇真人站在白朗床前苦口婆心,白朗却未曾听进去只字片语,只抚摸着洛离留下来的当初他送给她的玉佩,无声落泪。紫薇真人恨铁不成钢,终究叹息一声,任由他去了。

洛离死后的第五个月,白朗来到香丘,来到当初第一次同洛离见面的地方,他仰头看着那高高耸立的大树,却再也找不到洛离的影子。

此时,他已经能清楚的分辨出芦野草了。他将手伸向芦野草,期待着洛离能够像从前一样来救他,可洛离始终未曾出现,他终于接受了洛离已经离开的事实,从此生无可恋。

第二日,香丘密林中,有人发现了白朗的尸体,他靠着大树死得安详,他唇边带着笑意,他的手中,紧紧握着那颗芦野草。

人人都以为他是芦野草中毒而死,却不晓得,他是心甘情愿去寻找洛离。

故事终了,昆仑镜跌落在地,洛离蹲在那里,泣不成声。

龙雀走过去抚她的背:“你应该满足,他自始至终,其实都是爱你的。他之所以不曾来救你,是因为他早已随你而去。洛离,不要再恨他了,他爱你,也爱得很幸苦。”

龙雀不晓得洛离有没有听进去,她只是怔怔看着洛离站起来,疯了似的往上跑着,龙雀大惊,忙跟在后头,当龙雀赶到第五层时,洛离已经倒在血泊中。

龙雀将她搂在怀中时,她看上去竟是那么幸福。她说:“谢谢你,让我还有机会晓得,白朗其实一直爱着我。我爱了他三万年,恨了他四万年,现在才深切的感受到,原来爱他才是最幸福的。龙雀,我就要去找他了,我不忍心教他等太久,我们终于又能在一起了。”

龙雀原本想救洛离的,可是却被她拒绝了,她说: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他,无论爱或恨的理由都已消失,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在塔中七万年,不过一直期望着能够再次见到白朗而已,如今她晓得白朗再不会出现,她也不必再受此煎熬了。

洛离闭上眼的那一刻,在龙雀的怀中化成了一缕青烟,爱上一个人的代价,最终灰飞烟灭。可是她看起来那么快乐,她知道白朗一直爱着她,她是那么快乐。

龙雀突然想起了青华,然后她的心开始痛起来,她逃也似的离开了第五层。她没有洛离那样的勇气,为爱赴死。她也没有洛离那样的运气,有那么一个人,到死都爱着她。

她有那么一些悲哀,她为之心痛的那个人,不爱她。

龙雀捡起昆仑镜,她想看青华,想看看他如今同楹素在一起,过着怎样的生活。可是她不敢,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昊天塔里,已经很幸苦了,如果再让她看见青华同楹素恩恩爱爱的情景,于她而言会不会太残忍。

龙雀心中千丝万缕,最终抱着昆仑镜沉沉睡去。

昊天塔外,青华自目送龙雀进入塔后,竟莫名其妙想起了一些他同龙雀之间的片段,原本以为一切不过是龙雀的自欺欺人,现在看来,他们之间果然有一段过往,而他,恰恰将这些全部忘记。回忆起龙雀每次看他的眼神,那么渴望又绝望,他突然强烈的想要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去找了囚竹,自从落华山之后青华将龙雀忘记,囚竹便再也不曾住过三阙宫,如今因为龙雀临走前曾有交待,所以囚竹将东海龙宫中的一切安顿好后,辞别老龙王,独自一人上了路,要去哪里,他没有说。

没有找到囚竹,青华隐隐失望,细细想来,同龙雀素来交好的,除了囚竹大约也只剩了霖商,可如今霖商还在三生池中休养,不曾醒来,青华迫切想要晓得的事实,竟无一人可以相问。

青华一筹莫展之际,想起了楹素,他记得楹素同他说过,她与龙雀是好姐妹,可是在他看来,楹素与龙雀的关系,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

楹素自从中了魔族的噬魂咒后,一直疯疯傻傻时好时坏,子修被救回来后虽有好转,可当青华走至楹素的寝宫门外,听见殿内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时,青华略略失望,转身离开了。

此后青华虽时常想起龙雀,可终究未能将他们之间的种种记起。他自观微镜中看见龙雀常常坐在角落里抱着昆仑镜发呆,他在三阙宫里,竟也陪着她出神。

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大半年。

囚竹自从拜别老龙王后,便担风袖月游历名山大川,他一直记得,龙雀的幼时愿望,他想,他如今仔仔细细的寻出一座像样的山,待龙雀自昊天塔中出来时,他便能同她隐居于此,过一过清净无为的生活。

他不晓得龙雀在昊天塔中过得好不好,他担心她会不会寂寞,每每想到她孤苦伶仃一人待在冰冷的昊天塔中时,他都会彻夜难眠。

而龙雀,自洛离死后,她便是只身一人,守着她的昆仑镜。她会时不时的从昆仑镜中看看她所关心的人的近况。她知道老龙王的身子越来越好,只是时常挂念她。老龙王不晓得龙雀其实被关在昊天塔中,总是不断的派人出去寻她。她还晓得囚竹在外奔走半年,寻了不少好山,他将每一座山都取名为雀山,龙雀在昊天塔中骂他幼稚,抬头却觉得眼中酸胀。她看到霖商在三生池中康复的越来越好,大约过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

她看了很多很多,唯独没有看青华。是不愿还是不敢,龙雀并不过多计较,她只晓得,每当她拿起昆仑镜时,心中有一个声音在抗拒有关青华的任何消息。

昊天塔中的日子,虽然寂寞了一些,倒也平平静静。洛离死后,龙雀再也没有去过第五层。她一直在第一层悠悠荡荡,就这样悠悠荡荡了半年。

她不晓得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也许一辈子,可是她的一辈子那么长,龙雀觉得遥遥无期,有些失望。

可也许老天终于良心发现,有一天龙雀在昆仑镜中看见囚竹为一只新养的鸟儿取名为龙雀时,龙雀心中大大的不快活,暗暗骂着待她出去了,定要狠狠揍他一顿。她还在思量着揍囚竹的具体细节时,昊天塔突然狠狠晃了一下,昆仑镜应声落地。

龙雀不晓得塔外发生了什么,难道即便她已经被困昊天塔,六界众人还是容不得她么?

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昊天塔晃动的越来越厉害,龙雀在光洁的地面上找不到支撑点,只得随着昊天塔左摇右晃,身体多处碰伤。

不晓得过了多久,龙雀在昊天塔中晕晕乎乎即将昏倒时,昊天塔一声巨响,突然炸裂。直射进来的强光照得龙雀睁不开眼,她好久才适应,缓慢睁开,眼前却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龙雀不晓得她是谁,愣愣看着她。她却紧紧盯着龙雀因长久困在塔中而苍白的脸,眸中满是心疼,她的手几乎颤抖的覆上龙雀的脸,轻轻摩挲着,可她看起来又是那样的欢喜,她几度哽咽,终于开口:“我儿……受苦了。”

不止是龙雀,所有人都惊呆了,突然冲进天宫击开昊天塔的女子,她唤龙雀:我儿?!

只有老龙王在闻讯赶来时,看见女子不可置信,他一步一步走近,目光绞在她的脸上,他出口是试探的语气:“云枕?”

云枕却是未曾给他好脸色,她冷漠的环视四周,又将目光落在老龙王的身上,似乎在讨伐逼问:“龙着,我将孩子交给你,你便是这般爱护她的么?!”

老龙王闻言愧疚低头,而云枕身后的龙雀却是怔仲的嗫嚅的轻轻唤了一声:“娘……娘亲?”

云枕惊喜回身,抱住龙雀连连点头:“是,我是你娘亲。雀儿,娘亲这就带你回家,再不会教你受苦!”

说罢她转身看着老龙王,再不是四万年前面对他的娇羞,而是心痛:“我为你诞下一女,昏迷四万年,好不容易醒过来时,却听到自己的女儿被六界误会追杀,锁入昊天塔的消息。”一声冷笑:“龙着,你真是教我失望。我原以为将雀儿交由你带出烟雨雾泽抚养,她会活得简单快乐些,不用像我一样,连爱一个人都有那么多的束缚。可是我不曾想到,你竟将她置于这样的境地,实在令人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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