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父女情
龙雀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忽然一口冷气吸得漫长。
青华天尊拢了拢微有褶皱的袖子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嗯，这抽冷气的声音很是相似。”
龙雀眼风中觑青华天尊一眼，忽地半跪在地上很是热心的替青华天尊理了理袖子，干笑了几声：“小、小神向来玩笑惯了，方才那一出唐突不唐突的，实则是小神随口编排出来的谎话，天尊不必放在心上。再说小神道行微浅，也着实不得本领能上得蓬莱仙岛，如今有幸头一次领略蓬莱仙岛风光，当真……当真教人心潮澎湃！”
青华天尊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的望着龙雀。
龙雀瞧着青华天尊，转了转眼珠，又立马将手移往了青华天尊的腿上，殷切讨好的揉捏起来。力道不轻不重，手法倒是不错，青华天尊很受用。
此时日头正渐渐西沉，残阳斜斜的射进红木雕花的廊下，照在一脸享受的青华天尊并着一脸苦闷的龙雀身上。龙雀抬眼觑了一觑闭目养神的青华天尊，甚是苦楚的道：“不晓得天尊将我带到此处，所谓何事？”
“嗯。”青华天尊睁眼略略端坐了些，“同你扯了些闲话，竟将正事忘了。”示意龙雀停下手中的活力，青华天尊遥遥指了指靠右边不大的一处屋子，道：“从今日起你便住在这岛上吧，喏，那是你的房间。”
龙雀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呆呆看了看青华天尊：“我作何要住在这蓬莱仙岛？”怕青华天尊又想些有的没的来惩罚自己，龙雀又紧紧补充：“况且我这没名没分的，住在天尊的处所也不大方便。左右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总不好教人扯了闲话来。”顿了一顿又忙道：“我却也是没什么，只是怕污了天尊清誉，便不好了。”
“哦，我却是从来不曾在意过这些。”青华天尊淡淡道，又想了一想，“你既考虑的如此周全，我便给你个名分吧。”
龙雀心中一抖，想起那夜月光皎洁下青华天尊一本正经的调戏着要同她父君提亲的故事来，颇为忌惮的瞅着青华天尊。
天尊托着腮思索了片刻，缓缓道：“便是……师徒吧。”
“啊？！”龙雀干笑：“天尊是在玩笑罢？”
青华天尊将自身上下瞧了瞧，抬头望着龙雀：“我像是在开玩笑么？”又一本正经道：“倘若我不曾记错，似乎霖商也算作你的师傅，可巧霖商小时我也曾指教过，倘若你不愿背弃他，唤我师爷也是可以的。”
“这……”龙雀扯了扯嘴角：“这……不大好吧？！”
“哦？”青华天尊挑了挑眉：“哪里不好？”
“那个……”有些些的为难：“终究……终究我也是东海龙宫三公主，住在这里不成体统，于父君那处也不好交待。再则倘若天尊起了兴致想要收个徒弟，小神倒是有一两个中意的人选，不如推荐给天尊？”
见青华不为所动，又苦口婆心道：“天尊明鉴，小神觉非不想做天尊的徒弟，只是小神早已拜了三皇子做师父，倘若如今再拜终是不大好，这与一女不嫁二夫是同一个道理，都是怕旁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指桑骂槐。再说小神确实没甚天分，怕学得不好丢了天尊的脸面。”
“一女不嫁二夫？”青华天尊轻笑：“你倒是刚烈。”抬眼扫了扫立在一旁的龙雀，幽幽道：“你推三阻四，终归是不愿做我的徒弟？”
龙雀十分为难，挠了挠脑袋：“天尊为何要收龙雀做徒儿？难不成是闲来无事，找人消遣？”
青华天尊转头似笑非笑：“便是这般又如何？”
龙雀哑然，愣了一愣，小心翼翼伸着脑袋试探着：“倘若……倘若我不愿意呢？”
“哦？”青华天尊抛出一个优雅的疑问语气：“你竟以为你有的选择？”
龙雀又是愣了一愣，瞧着屋前花圃中开的热闹的芙蓉花出神片刻，才不可置信的问：“难不成……没有吗？”
“有！”青华天尊颇为爽快。
龙雀松了一口气。
前者却是抬脚走了几步，修长手指堪堪指了指对面一间房屋，道：“你可以选择住这间，还是那间。”
见龙雀愣神，便又好心解释：“这间离我的屋子近些，你若是我的徒儿，自然要照料我的饮食起居，住这间方便得不少。”
龙雀吞了吞口水，抹了把额头：“似乎天尊百无聊赖时喜欢看些伦理法度的书消遣消遣？”
“确实！”
“那不晓得那些书上可曾有提到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青华天尊似凝神细细想了一想，摇了摇头：“不曾！”
龙雀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扶着身旁半人粗的柱子，继续道：“三百年前我曾有幸去了一趟人间，深有感触，不晓得天尊可有兴趣听上一听？”
青华天尊正经点了个头：“姑且道来。”
龙雀清了清嗓子，在心中又理了理言辞，临摹了茶馆说书人的气势，开口道：“旁的也就罢了，只是有一句强扭的瓜不甜倒说的十分在理。天尊以为如何？”
“嗯。”青华天尊点了点头，“确实不错。只是……”忽地来了个转折：“倘若这瓜只是养来观赏，那甜不甜的也没甚所谓了。”
龙雀深吸一口气，干笑两声：“天尊果然见解独特。”
“那你可想好了住哪间？”青华天尊随手拨弄着一笼挂在檐下的雀儿，等待着龙雀的答复。
龙雀默了一默，心存侥幸的想再挣扎一番，故作深沉道：“俗话说百善孝为先，今日拜师学艺此等大事，龙雀无论如何，也是应当同父君及各位兄长商榷一番的，不如龙雀先回龙宫一趟，待万事妥当了再来行拜师礼。青华天尊既想收徒，想必也不会在乎这一时半刻罢？”
青华天尊沉了一沉：“也好。”
龙雀闻言神色亮了一亮，呼一下飞身欲走，却被青华天尊轻飘飘拉住，似笑非笑：“如此反应，想来是迫不及待想做我的徒儿？”
龙雀忙不迭点头：“确是确是。”
“明日这个时辰，我在此处等你，你若不来……”青华天尊轻笑一声，有意无意扫了扫龙雀脖上的七巧琉璃珠：“我也有法子教你过来。”
龙雀打了个冷颤，拜了一拜，凄凄惨惨戚戚的走了。
“父王～”一阵绵长的呼号，龙雀踏着急急的步伐径直闯入了老龙王的书房，跪倒在光滑平坦的地面上，生无可恋伤心欲绝，单手撑地单手捶打号叫的真真切切：“儿臣恐怕再也不能侍奉父王了～”
做足了场面，龙雀堪堪抬头，却是怔住了。
高高在上的烫金漆花的龙椅上，老龙王正颇风流的举了酒杯，腿上坐着怀里抱着的，便是他明明十分宠爱又碍着龙雀不好太过宠爱只得私底下偷偷摸摸打情骂俏的他的七夫人纺意。
此刻纺意一双藕白小手柔若无骨的攀着老龙王的脖子，花枝招展艳丽的很，想必是情深意浓，她此刻衣衫不整，堪堪露出了右侧白嫩的肩膀。再瞧着案上，哪里有什么公文，分明都是些酒肉瓜果。难怪方才龙雀要进来时，龟丞相拼死拼活的拦着。
二人正调情调得纸醉金迷间，却是教龙雀生生闯入坏了兴致，着实怔了一怔。纺意一脸的不愉快，狠狠瞪了龙雀一眼。老龙王手忙脚乱的推开了纺意，讪讪笑了两声：“我儿这是怎么了？做什么跪在地上？”
龙雀冷冷看了纺意一眼，不紧不慢站了起来，拍了拍裙边不小心沾上的灰尘，面无表情道：“儿臣有话要单独同父王讲。”
“好好。”老龙王紧声应着，转头对着纺意略略板正了些语气：“你先回去吧。”言罢又使了使眼色。
龙雀冷眼瞧着两人的眉目传情，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纺意不情愿的同老龙王使了使小性子，老龙王温言小声安抚了几句，纺意便也无可奈何，理了理肩部滑落的衣裳，抬脚欲走。
却是在举手投足间，宽大的袖子沿着她光滑的手臂缓缓落至手肘处，使得她纤细手腕上那一串红得耀眼的珠子十分夺目。
那分明……是龙雀娘亲留下来的遗物！
龙雀一个剑身行至纺意跟前，左手褪下她手中的珠子，右手便紧随其后重重给了她一巴掌。
那一巴掌是十足的分量，纺意被打得后退几步，唇角带血，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龙雀。又将目光往下移了几分，看了看龙雀紧紧握在手中的珠子。一双含了水的眸子突然慌乱，直直跪下膝行至老龙王跟前抽抽搭搭：“臣妾不晓得做错了什么，教三公主如此动怒。便是三公主瞧上了那串珠子直说就是，臣妾万没有不给的道理，做什么要如此作贱臣妾。臣妾虽然卑微，自知配不上那珠子，可好歹那是龙王亲自赏的，臣妾疼惜的很，便想着能日日带在身上以承龙王恩泽，万不想竟冲撞了三公主！”
龙雀闻言眉头紧紧皱了皱，面上更是阴冷，不发一言出了书房。
龙王忙跟在后头急急唤着：“儿啊～儿啊你等等父王！”
待龙王赶至龙雀房间时，龙雀正在弯腰收拾行囊，龙王一惊，按住了龙雀马不停蹄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轻轻拂开那双略有沧桑的手，龙雀轻手轻脚将一个木盒放进包裹里，冷冷道：“今日天宫里头的青华天尊要收我做弟子，我原本不大乐意，如今想着，我若是走了，恰能成就你与她的好事。如此成人之美，我又何乐而不为？”
龙王面色有些僵：“雀儿，你这是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