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凤还巢

这几日去了很多风光秀美的地方,在夜少琛的计划里,仿佛就剩下了着名的素心湖没有游览过了。

初四的早晨,天气晴朗,碧空如被人用清水洗过一样明净。素心湖畔,几树道不出名字的白色花朵正开的极好,那素洁的花瓣点缀着树尖的绿意,远远望着,倒像是一树芳香的雪花。

而此时的湖面上升腾起了一阵飘飘渺渺的白雾,雾气蒙蒙下的素心湖,好像一个清丽美人被轻纱遮住了容颜,反而透出了淡淡的神秘感。

远处的山色如同女子青黛的眉,绿莹莹的山峰若隐若现,时而雾散,山峰的轮廓清晰地浮现,时而雾气弥漫,就无声无息地把山峰给湮没了,化成了淡淡的一片墨绿。

林月央举目远眺,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船上。此刻船上只有四个人,夜少柰杭淇风正在闲话,大概是讲些诗词歌赋之类的文艺事,曾钰小王爷今日死活都不肯到素心湖来玩儿,说这里没什么意思,倒是绿娇非常积极,也激动万分地跟着游湖来了。

其实,这也是她第一次游湖,在现代成天都在军营里头,每天能见到的风景就是绿化树,要是遇到野外生存的训练,才有可能看看山景。在古代就别说了,古代女子向来是没有必要抛头露面的,能跑出去买个金银首饰就算是难得了。

绿娇见自家娘娘看向自己这边,便以为有什么事,便走到近前道:“娘娘,你冷了吗?这湖面上寒气重,要不要奴婢去给你拿件披风来。”

林月央摇摇头,然后又慎重地说道:“你说话警醒着点,在外可别叫娘娘,实在不行就叫我夫人。”

舟在湖心中的一座宽阔的大亭子旁泊下,一行人与亭子里的三个少年郎打了个招呼。

三个少年郎皆是书生打扮,一个个都生的眉清目秀,其中一个少年郎气质出众,他穿着一身儿交领右衽的宝蓝色纱袍,感觉很是贵气。而且旁边的两位书生都称赞他为大才子,看来那气质出众的公子文才也十分过人。

夜少琛从桌边捡起他的诗稿,禁不住连连点头。他一下子便对那少年郎刮目相看,走过去拍了拍少年郎的肩膀,由衷地赞叹道:“公子果真是文采风流,这几首诗都写的非常好。”

杭淇风也凑过去看了看那几首诗,见果真是佳作,字字句句都情真意切,便也心下佩服,高声地连连说了几个好。夜少琛又问那少年郎叫什么名字,那少年郎回道:“在下傅明德,敢问阁下姓甚名谁?”夜少琛也很大方地自报家门,当然这个家门是虚构的。

林月央也随手拿起了那诗稿,细细看了几行,目光便微微一变,她又看了一遍,神情忽地严肃非常。杭淇风便问道:“怎么了?这些诗稿有何不妥吗?”

林月央看着杭淇风,心里又是一阵恍惚,酸涩的感觉立刻重上心头。“没什么。”她迅速低下了头,将自己的注意集中在那些诗稿上面。

虞美人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长向画图清夜唤真真。

曲阑深处重相见,匀泪偎人颤。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半生已分孤眠过,山枕檀痕涴。忆来何事最销魂,第一折技花样画罗裙。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又(秋夕信步)

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

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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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央匆匆看了一遍诗稿,心中疑惑更加深重。她转头望向那位叫傅明德的少年郎,正巧傅明德也朝这边看来。林月央的目光与傅明德的目光在口中相撞,傅明德有些不明所以,连忙偏转过了头。

他不会是现代人吧,还是跟夜少琛一样是个穿二代。

林月央之所以会这样想,完全是因为这些诗稿上的诗词全是纳兰容若的《饮水词》里面的,他这是今学古用啊。

夜少韫想在亭中与傅明德交谈,可林月央却十分强硬地表示要回去,所以夜少琛只能乖乖的回府了。

一晃眼来到衡州已经快要半月有余了,林月央来的时候倒是觉得还好,但是现在却觉得无聊透了。衡州什么好玩的地方他们都去了,什么好吃的他们也都尝了,看来是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可是,夜少琛的母亲还没有找到,这是个问题。

衡州的一家酒楼中,夜少琛端坐在一张竹案边,案首放着茶筅茶具等物,杭淇风正卷起云袖在一旁煽风炉煮茶。这本来是店小二该干的活计,但他有两三年没有煮过茶了,所以便独个儿揽了过来。

夜少琛抬头望了望窗外,但见碧落星辰点点。他心道:“星子都上天了,怎么青龙还没来?”他侧转过身子,刚想跟杭淇风说话,便见有一个青色身影在面前出现。

青龙使穿着一件石青色圆领襕衫,见到皇帝端坐于竹案,便屈膝跪倒在地。夜少琛未等他开口,表赶紧让他起身。

青龙使起身后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皇帝的追问,“现在有消息了吗?”

青龙使者面露羞惭之色,道:“回陛下,青龙无用,有负陛下所托,求陛下重惩。”

杭淇风还半蹲在火炉旁煽风煮茶,茶壶上飘飘渺渺地浮着香气,煮茶声悦耳地响起,好似静夜里的松风。

夜少琛的目光掠过袅袅香雾,默了片刻,他的声音淡淡的传来:“终究是无缘,怪不得你。”心里茫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或许是怅然若失吧。

青龙使者愣在那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杭淇风一手摇着蒲扇一边朝青龙摇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好。

茶壶盖咕嘟咕嘟地浮了起来,看来是煮开了,杭淇风拿过天青色莲叶纹茶杯,给夜少琛倒了一杯茶。夜少琛将茶杯捧在手心里,却是专注地盯着那茶杯上面的莲叶纹,默了片刻,他才低低地说了一句话,“看来是该回去了,明天就启程回京吧。”

一行人在衡州歇息了一个晚上之后,到了第二天早晨的卯时一刻,南巡的船队便扬帆起航。海面之上大船的速度比较来时显得和缓,天空高远,白云悠悠,路程就这样渐渐结束了,到达京城中枢时,文武百官皆跪在宫门口迎接皇帝的御驾。

宫门洞开,朱漆的宫门在如血的夕照下显得更加威严。曾钰早在路过旭王府时便已离开,现在唯有帝后二人和杭淇风等人走进了宫门。

林月央不再宫中的这段时间,宫廷内务皆是张德妃张瑶打理。林月央在宫中没有什么朋友,倒是对张瑶还有几分好感,所以当要决定代掌宫闱的人选时,她第一个便想到了张瑶。

回到凤仪宫,林月央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请张瑶过来闲谈,顺便问一问这段时间宫中发生的事情。她既然做了这个皇后,总不能真的不管这些事情。

在其位,谋其政。是林月央一向信奉的准则。

林月央站在廊下,见庭中牡丹盛开,湖心芙蓉灼灼。她犹豫了一忽儿,才放弃了让绿娇去摘几朵牡丹的想法。

就让那些花儿尽情地绽放吧,它们的美丽实在是太过短暂。其实短暂的又何止花草,人生不也一样吗?我们都像是在梦中,不知道此身是客,我们生活的地方,其实多么像是异乡啊。

偏转过头,林月央轻飘飘地吩咐:“绿娇,你去桐黎宫一趟,让张德妃来凤仪宫,本宫有事要找她聊聊。”

绿娇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林月央说了声:“去吧。”她才起身前往桐黎宫。

绿娇的脚步声轻不可闻,就在林月央以为她已经走远了的时候,耳边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那脚步声愈来愈近,渐渐变得十分清晰,而且还不只是一个人的脚步声。

林月央将目光从湖心中那一片田田的荷叶之上移开,静静地转过了身子,她的裙裾在青色的石板之上打了一个旋儿,裙裾之上的木兰花瓣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那织锦的料子也显得光华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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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愁痕满地无人省,露湿琅玕影。

闲阶小立倍荒凉。还剩旧时月色在潇湘。

薄情转是多情累,曲曲柔肠碎。

红笺向壁字模糊,忆共灯前呵手为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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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愁痕”:指青青的苔痕。“琅玕”:一种美玉。“潇湘”有竹子的地方,代指伊人旧时居所。

“旧时月色”:宋姜夔《暗香》词:“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潇湘”则出自唐刘禹锡《潇湘神》词:“斑竹枝,斑竹枝,泪痕点点寄相思。楚客欲听瑶瑟怨,潇湘深夜月明时。”

(2)上阕前两句写景,写自己秋夕信步,看见月色下苔痕深浅,露湿青竹,站在空无一人的台阶上遥遥看那已经空落的屋子,想起已经离开的恋人,心中倍觉凄凉。

下阕前两句自叹为情所累,为情所苦,似有不甚唏嘘之意,后两句又翻转前意。想起当年和她一起在灯前写字的情景,往事历历在目,其实安能望却前情?

萌萌哒的作者菌说:本章节中诗词全部来自着名清代词人纳兰性德的《饮水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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