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五章 托付之恩
当天夜里,慕泽茂偷偷带着慕昭霖去了茗音楼。
几年未见,慕雪芙觉得慕昭霖好像真的岁数大了,两鬓染了几根白发,人也比以前瘦了。
慕昭霖见到慕雪芙很高兴,一个劲的嘘寒问暖,又问她这几年过得怎么样。见到景慕,更是抱在怀里喜欢的不得了,仿佛是见到亲孙女一般。
说实话,就是景熙,他都没有如此喜欢过。
景慕也是嘴甜,一口一个外公的叫着,还竟说些好听的话,哄的慕昭霖眉开眼笑。
“这孩子真像芙儿,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比你小时候还要精灵可爱。”当年慕昭霖和慕雪芙的父亲是八拜之交,总是过府叙话,他自然知道慕雪芙像景慕这么大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时候每次他去她家的时候,慕雪芙总是叔叔长叔叔短的叫着,也像景慕一样,哄他高兴。
确实,慕雪芙小时候也是个嘴甜心活的,调皮起来不差景慕现在的样子。只是后来的遭遇,让她彻底改变。她对他改了称呼,叫他父亲,但声音永远都是冷冷淡淡,脸上也不再有那天真可爱的笑容,别说天真可爱,连笑容都没有。
“爹还记得芙儿小时候的样子?”看着他们爷孙俩个说笑,慕雪芙鬼使神差脱口而出。
这一句话顿时使慕昭霖愣住,他转头看向慕雪芙,鼻头一酸,眼中氤氲闪烁,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叫我什么?”
后知后觉,慕雪芙叫完才发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喊出“爹”这个字,但那一瞬间,她内心就是想这么叫。
她轻轻一笑,“爹啊,你抚养我这么多年,当然是我爹。”
看他傻愣着,慕雪芙又唤了一声,“爹。”
“欸。”慕昭霖满心欢喜答应,一抹袖擦掉眼角的泪。
这么多年,慕雪芙也只有在有别人在的时候会称呼他为“父亲”,私底下,连父亲都不会叫,而是疏远的叫他左相。
慕雪芙这样的改变,也证明她有些事其实已经在慢慢放下。
景容的出现让她对人生又重新有了认识,有了希望。而景慕的到来,却真的是在柔软她的心,让她愿意抛开曾经,去迎接一个新的未来。
“其实这一声,我早该叫的。只是以前——”他这一掉泪,却让慕雪芙不忍。她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指绞着丝帕打转,“这么多年,您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将我当成亲生女儿看待。是我自己不能放下,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对所有人都充满恶意,对您的爱护从来不当回事。而且我的脾气不好,说话也从来不顾虑别人的感受,或许总是再无意中伤害您的心。”
慕昭霖对她是真的好,从救回她将她带进家后,一直疼爱着她。怕她受委屈,身份不正,就将她记在死去的原配名下。
不断的叮嘱慕雨蓉和慕泽茂爱护她,照顾她。知道她和别的孩子打架,他宁愿打自己亲生的,也不说她一句,反过来还要哄她。甚至,为了她,建造玉芙阁,就是为了她能有一个归属感。
是,他也存在过利用,利用她铲除政敌,利用她拉拢景容。可也因为如此,她才认识了景容,并成为景容的妻子,所以她也感谢他的利用。
慕昭霖连忙摆手,“不说这些了,不说这些了。”他停驻目光停留在慕雪芙的脸上,温暖一笑,慈祥而和蔼,“你能叫我一声爹,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的眼神深沉起来,越过慕雪芙,不知飘忽到何方,“我现在还记得你娘将你交给我时说的话,她说你是镇国将军家唯一剩下的血脉,让我将你养大成人。现在你已经长大,而且连孩子都有了,她要是能看见,也可以心怀安慰,含笑九泉了,而我,也算不辜负她当日所托。”
说到当年娘亲将她交给慕昭霖的情景,慕雪芙已经记得不大清楚。仿佛混混沌沌,只记得娘亲丢下她离去的背影,只记得她那样决然,那样从容。
那么多年,她唯一记得就是娘亲说的那句她认为的“慕雪芙,你要记得娘的话,为娘报仇,为镇国将军府报仇,报仇,报仇!”的话。
甚至在纠结在与景容感情的时候,也总是在梦中看到这样的画面。
后来,随着她与景容的交心相爱,梦境逐渐变得模糊,变得看不清,听不清,直到再也梦不到。
但就是这样,当她以为不会再梦到的时候,她又梦到了。
那是在生景慕的时候,疼痛让她窒息,就在那窒息中,她的视线突然清晰起来,耳目清明起来,她记起来娘亲说的话根本不是她心里的那一句。
娘说:“慕雪芙,你要记得娘的话,不要报仇,好好活着。”
也是从那时起,她才真正开始学着放下。她不再去纠结谁是陷害父亲的始作俑者,不再去查探参与当年之事的谋害者,不再去杀那些她以前计划要一个个让他们千刀万剐的人。
或许是因为娘的话,也或许是因为慕慕的降生,让她的心慢慢软化。
再提及母亲,慕雪芙不再像以前一样,心中只有无尽的恨。她浅浅一笑,“不但是娘亲,父亲也是一样。他在最后一刻,是想着将妻儿托付给你,也是他对你这个兄弟信任至极。虽然娘没有逃出来,但我想爹在最后一刻还是感谢你。”
慕昭霖眸心骤然一缩,猛吸了一口气。他缓了缓神色,阖上眼睛,面容晕满了痛惜,“终究还是我无能,当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在皇上面前连话都说不上。我若是有今日的地位,麒英他又何须蒙上这样的不白之冤。这么多年,我虽然一直在追查当年的事,但还是一无所获,不能替他翻案,我这一生都会愧疚。”
“这又怎么怪得了爹,当年的事也差点连累到你。”其实再次提到,慕雪芙心里还是隐隐作痛,但时过境迁,连景凌沧都已经死了,过去的谁是谁非,也随着那些白骨飘忽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