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皇上到底派人来做什么?」赵晴压下想要呕吐的不适感,问道。

「听说是特地前来通知千岁,千岁的生母淑妃娘娘亡故,可却不许他回京奔丧,只能在王府遥祭。」银屏递上热茶说。

赵晴讶异地看着她。「不准他回京奔丧?」

银屏正色地说「千岁可是灾星降世,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会有灾祸发生,谁知他回京之后会出什么事,不只百姓不欢迎,皇上同样也会担心。」

「可是千岁的母亲过世,却不让他回京奔丧,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为人子女,想送父母最后一程是人之常情啊……」赵晴认为这么做对肃王太不公平。

「难怪他会气到杀人,尽管不应该,可是皇上也有不对的地方。」

「这是皇上的旨意,谁都不能违抗,就算是千岁也一样,否则就会被安上造反的罪名,就算不会被处死,也会被眨为庶民。」金香叹道。

「千岁人呢?」对于肃王这个男人,她心里虽然害怕,可是另一方面又表示同情,感觉真的很复杂。

银屏沉吟了下。「应该是回前寝宫去了。」

「……我去看看他吧!」赵晴想了又想,要做到事不关己很容易,只要顾好自己的命,不去看、不去听就好,但过世的不是别人,而是宝宝的亲祖母,她不能置身事外,总得要有人出面安慰肃王。

闻言,金香马上劝阻。「娘娘还是等千岁气消了再去吧。」

「我有护身符,他不会杀了我的。」她抚着隆起的小腹,如果不是有宝宝在,她也不敢挑这节骨眼去送死。

「可是……」两个婢女却是担心肃王会把气出在她们头上。

赵晴决定赌一把。。2yt。ORG「快去备轿吧!」

两个婢女见她这般坚持,也只好照办了。

于是,赵晴坐上软轿,往肃王居住的前寝宫而去,心想除了「节哀顺变」这四个字,她还能说些什么,从小到大,对于死亡她早已淡然处之,但是不曾面对失去亲人的痛苦,她又该如何体会对方的心情?

「该怎么说比较好……」她不禁喃喃自语。

待软轿经过穿堂来到前寝宫,单檐歇山七开间建筑的格局比后寝宫的五开间还要气派雄伟。

「见过娘娘!」李天保上前请安。

她低头看着李天保。「千岁在屋里吗?」

「回娘娘,千岁原本是在屋里,不过方才又像疯了似地冲出去了……」李天保有些无措。「这会儿人应该是在西花圜。」

「西花园怎么走?」赵晴咬了下唇,还是决定冒一次险。「快带我过去!」

李天保躬了下身,便走在前头带路。

软轿穿过单檐歇山三开间建筑的宫门,外头便是西花园,处处可见陡峭挺拔的假山、奇峰迭嶂,还有清幽素雅的亭台楼阁,四周遍植花草树木,但全都枯萎了,连人造湖泊都干涸了。

「娘娘怎么来了?」王小冬见到赵晴,有些紧张地迎上前。

她先让抬轿的奴才把软轿放下。「千岁呢?」

王小冬才刚比了下前头,那个方向就传来一道满含悲愤的怒吼,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奴才没用,不敢靠近半步。」

真的要过去吗?赵晴也很犹豫。

「啊——」又是一声愤懑的吼叫。

银屏不禁开口劝道:「娘娘,咱们还是回后寝宫吧。」

就在她举棋不定之际,她又感觉到了胎动。

赵晴将掌心按在小腹上,相信这么做并没有错。「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你们都留在这儿。」说着,她便从软轿上下来。

「娘娘!」王小冬一脸惶惶不安。「此刻面对千岁,实在太危险了。」

她安抚着众人。「他总不会杀了自己的儿子,我不会有事的。」

就在他们的目送之下,赵晴往声音来源处走了一小段路,终于看见肃王的身影,只见他半披着乱发,疯狂地拿着宝剑挥舞,不断砍向身旁的树木,树上的叶片就像雨般不断飘落。

「……地牛翻身是儿臣的错吗?豪雨成灾又是儿臣造成的吗?父皇……儿臣究竟做错了什么?百姓们得了瘟疫,又不是儿臣害的……」

元镇泄愤似地一面大吼,一面砍树出气。

「父皇不如灭了儿臣吧……只要儿臣死了……大丰王朝就不会再有灾祸……就能天下太平了……儿臣愿意引颈就戮……」

他多希望老天爷能给他一个答案。

听着肃王呐喊出沉痛的心声,赵晴的眼眶不由得红了。

原来他还是很在意别人说他是「灾星降世」,原以为这个男人生性残暴,根本不管世人的眼光,其实心还是会受伤、会疼痛,既然还有正常人该有的反应,那么应该还有救才对。

赵晴比谁都还要清楚地震、豪雨和传染病这些灾祸不是出在他身上,可是又无法用科学的方式证明给大家看,这才是最伤脑筋的地方。

「母妃死了……却不让儿臣回京奔丧……这又是为什么?儿臣不过是被豢养在封地的一条狗……这一生都得困在这里……这样还不够吗?父皇……」

她鼻头一酸,因为这种痛彻心腑的滋味,她能够体会。

上辈子的她几乎是以医院为家,天天闻着药水味,瞪着白色的墙,有段时间经常觉得自己快疯了,不只会在病房里大吼大叫,丢东西出气,甚至还吃不下、睡不着,也有过轻生的念头。

她的灵魂困在病弱的身躯内,哪里也去不了,而肃王的身躯则是困在这块封地上,终身不得离开,更无法得到自由。

其实他们有些地方很像。

他们都是被双亲遗弃的孩子。

元镇仰天怒吼。「父皇……您告诉儿臣……」

爸、妈,我要回家……你们为什么都不来看我?

赵晴彷佛又看到年幼的自己躺在病床上哭泣,身体好痛,痛到快死掉了,身边却没有一个亲人,此时再听着肃王又悲又怒的呐喊,被压抑的情绪顿时全涌了上来,不禁流下泪水,她以为自己早就看开、释怀了,可隐藏在开朗外表下的她还是渴求着父母的爱,当伤口被揭开,还是这般难以承受。

她能为他做什么?

如果这个男人不是肃王,不这么喜怒无常,赵晴一定会走过去抱住他,然后告诉他没事了,不要哭,这就是人生,是你我来到这世上要接受的考验,所以不要再哭了,就算再怎么痛苦也一定可以撑过去的。

她能够体会肃王的心情以及内心的伤口有多深,他今天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是没有原因,重点是该如何改变?

自己什么都不会,又真能办到吗?

「是谁?」元镇终于注意到还有别人在场。

这声低喝让赵晴回过神来,想躲也来不及了。

元镇迈开大步,脸上怒气勃发,他来到赵晴面前,将锋利的宝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本藩已经警告过你,不许离开后寝宫半步。」

「我……」她才张开嘴巴,就忍不住痛哭失声,但不是因为生命受到威胁,而是感同身受。

见状,元镇低哼一声。「既然害怕,就不该来这儿。」

赵晴的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更没办法开口说话。

要不是看在她怀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元镇老早就动手了。

「来人!」他吼道。「来人!」

连叫了两声,王小冬才匆促地赶过来。「奴才在!」

「送王妃回去!」元镇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王小冬吁了口气。「娘娘没事吧?」

「嗯。」赵晴哭着点头。

直到肃王走远,银屏和金香才敢过来,二话不说,便搀扶着哭到涕泗纵横的主子坐上软轿,离开西花圜。

回到后寝宫,赵晴还是哭个不停,她的心就像被什么堵住,许许多多不想再去回忆的情绪被掀了开来,不管是孤独、寂寞,或是被父母抛弃的恐惧,那种痛楚,外人是无法理解的。

金香忧心忡忡地说:「娘娘肯定是吓坏了……」

「看到千岁那副模样,谁都会吓到。」银屏可捏了一把冷汗。

赵晴只是哭,直到哭累了,便昏昏沉沉地睡去。

在睡梦中,彷佛有一只小小的手,轻轻摸着自己的脸,像是在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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