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欸!她跺脚,拔腿就朝通往甲板的梯子冲,形如风火。
「那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字吗?一听到就紧张成那样?」张渤一脸疑问。可他还没理出什么头绪,咚咚咚的脚步忽然停滞了一下,接着又响,刚刚才往上爬的人,这会儿是往下冲,冲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大哥,我叫你大哥对吧?那么我有事的时候,大哥会挺我吧?」
喝!哪有人这样子的,叫了两声便宜大哥,就得替他做什么去,他张渤可是随便人都叫得上的吗?
「大哥。」她的声音紧了。
「忙什么?你先说说跟那小姑娘是什么关系?」
「先帮我,回来,我什么都跟你交代。」她这一去,只有四个字「自投罗网」,等她想清这点,立刻转头回来。
她现在最希望的就是这个「春水」,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春水」,只是同名之误。
「他娘的,叫大哥的时候要先自称小弟好不好,这点道理都不懂……啧,要俺帮啥先说清楚再说!」这小子干么水汪汪的看着他,那表情,他受不了。
「我把身上的银子都给你,叫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帮我把春水从那些人手里救回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她解去包袱,一古脑塞进张渤手中。
除死无大事,银子再嫌就有了。
他掂也不掂那包袱的分量,银子他多得是,只是被激起了一些好奇心。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吗?」
这来路不明的兔崽子,身分来路还没摸清呢,要帮错了怎么办?不过自己一定是被驴子踢了,看他那副急得快上吊的样子,居然就被他拉着走了。他们追上的时候,那些河标兵刚上岸,一部分忙着搬货,小猫两三只看守着像待宰羔羊的私客。
西太瀞一眼就看到人群堆里把眼泪流成河的春水,真的是她!
「春水、春水!」
她穿过那些正想尽办法从口袋里找钱,好让自己脱身的私客,跑到瑟缩在最边上的春水面前。
春水张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抖了抖嘴唇。「小……」想不到感人的场面还没出现,她一把让西太瀞给坞住了嘴。
「叫哥哥。」西太瀞表面上像是要去抹她的眼泪,宛如真的兄妹重逢,却压低了嗓子,紧张的吩咐她。
春水转了转眼珠,见西太瀞那打扮,意会过来。「哥哥……」两泡眼泪又滑了下来。
她这辈子最惨的时候莫过于爹娘死了,她一个人在街头流浪,可那时,有小姐把她带了回去,这回,呜哇……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人来救她,小姐又出现,她……好感动……那些兵丁一个个忙着清点收获,没防着有人敢一下冲撞过来,一两个性子急的锵地抽出了亮晃晃的刀,就要往西太瀞的脖子抵去。
她一边朝那些人作揖,一边用力的缩脖子,免得那刀子真的往自己身上招呼,却又反身护住春水。
「各位官爷,这是小的妹妹,不知道怎么冒犯了各位爷,小的在这里跟各位爷赔不是-」
「你是个什么东西,她是爷看上的,就得留下来!」
「是是是,小的是东西,爷不是东西。。」那几个人没意会过来,倒是晚到一步的张渤哈哈大笑。「你这兔崽子,说话怎就这么合俺的胃口。」而且胆识不错,几把刀在他脸上晃来晃去,看他惊得眼珠都快凸出来了,却动也没动。
威风还没显摆完的兵敦过头看见张渤,脸色倶变了变。
他们刚刚能顺利行事,是因为这位二当家只来看了一眼,吭也没吭的走了,若非甲板上的动静太大,他们相信这位爷连瞧都不会来多瞧一眼。其实,他们最早以为这条漕船载的都是一般寻常客人,见到这位有「暴阎王」之称的江苏帮二当家出现在船上时,差点没腿软。
漕河沿岸原有一百三十三个大小帮派,这些帮派都是水手、船工、搬运工,个个青壮好勇斗狠,各霸一方而形成,但沿海漕帮胜在有漕船,经过一再的冲突、合并,各地漕帮和这些帮派慢慢被吸收,分成了九帮,这九省漕帮里的江苏、浙江、松江唯湛天动马首是瞻,这位大当家据说心性手段狠戾,心机城府深奥,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那种人,而这位和湛天动一起打天下的二当家也不遑多让,脾气是一等一的坏。
不过这位爷方才不是没事了,这会又记挂起什么来着?
「春水,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了?」一见到张渤出声,西太瀞感觉到春水紧紧抓住她衣袖,本来想轻声安慰的,一回头却看见春水肿了半边的脸,火气腾地冒了出来,而且烧得很火旺。
春水的唇嚅动了下,什么都没说,可是那委屈都写在脸上。
「哪一个打了你?可恶,居然敢对女人动手,我要宰了他们!」西太瀞捋起袖子,一副要去与人拼命的样子。
她可不是摆摆样子,她最恨打女人的男人。
因为天生力气不一样,女人在体力上本来就比不过男人,但就算力气不如人,凭什么就要挨打?这些狐假虎威的混账居然还动粗,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小……我真的没事,能再见到小……哥,奴……春水真的好高兴。」春水拉紧西太瀞的袖子,只求息事宁人。
欸,这个丫头,改不了口的称呼,慢慢来吧,可不让这些假公济私、狐假虎威的混帐吃点苦头,难消她心头火。「大哥,这些官爷不分青红皂白的抓走了我妹妹,还打她,你说这怎么办?」她把烫手山芋丢给了张渤。
他的两颗铜铃眼一瞪,「怎么办吗?」然后,阴气森森的笑,两根大拇指插在腰带上,「哪个带头的?出来回话!」带头的兵盾不情愿的站出来,这跟上断头台有什么两样?
「你们是市舶司衙门什么人?」
「卑职……卑职是黄大人的手下人。」兵丁已经词不达意,连以下对上的自称都出来「黄远吗?要查私货就照规章查,别把手伸得太长,拿了不该拿的。」要是没有他允许,这些人,谁也别想上他的船。
再说了,这些市舶司可是纳税大户,一年上缴户部的税额,比起北方一些穷困的使远远超过,在他面前喊穷?他娘的!
「张二当家的,兄弟们手头紧,实在不是故意的,请包涵则个,您放过小的这一回,小的年年绝不会忘记孝敬二当家。」带头的低声下气求饶,什么嚣张气焰都没了。
其实,一条大运河那么长,想在漕船上榨点油水的人不会比地上的蚂蚁还要少,大家互惠真的没什么,多少年来,这边孝敬一些,那边换你孝敬别人,是陋规,也成习,没什么大不了的,张渤并不想追究,至于这些虾兵蟹将的孝敬,得了,他还看不上。
「包涵你娘个屁!这个小雏儿……咱兄弟的妹子俺要带走,你有什么话说?」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二当家要多少人都随意……」就算要他把今天吞的私货都吐出来,能把这尊暴阎王送走都愿意。
这条河,谁都好商量,唯独漕帮的主子们,就连他们上头的也不是很愿意沾。
此时,高高的船舷上出现一个男子,负着手,如天神傲立在上面,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当老子吃饱了撑着吗?那些人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那些货,老子也当没见过,不吱声的时候,你最好就乖乖的摸着鼻子走,那已经是给你面子。」张渤威风十足。「谢谢二当家的!」那带头兵丁的没想到这么简单有了结果,高兴的带着人、货一下退得干干净净。
虽然不能明着替春水讨回公道,西太瀞不是很满意,但是漕河有漕河道上的规矩,只要春水平安,这口气她就忍下。
「大哥英明神武,小弟太佩服了!」
「你这马屁拍得俺舒服。」张渤一脸受用。
此时,船舷上的人已经不见,码头上的三人都没发现曾经被注视过。
「谢谢大哥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