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深藏不露
“大王到,世子到。..”通报的声音再次传来,众人闻言皆快速起身,然后各自向着身后退后了几步,见顾王走进了御花园,在宫人“请安”的声音指挥下,众人皆是低头行礼。
“诸位不必拘礼,且入席来。”顾王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后,这才挥了挥手开口道。
“谢大王。”众人再次行礼后,方才起了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端正坐好。
顾王一通场面话后,便让宫人先传了点心和酒水上来。按理说,本该是请伶人前来表演献艺才是,却不知是谁起了头,整个局面忽然间演变成了一场对对联的比试了。
而且,白静娴还未反应过来,便见到席间一个根本不相识的女子忽然站起了身来道:“听闻白静娴公主素有才貌双全的美称,小女不才,想要讨教一联,不知可否?”
白静娴斜着眼睛看了那女子一眼,虽是盈盈地笑着,却是戾气太重。
“哦,顾衍的柳侧妃。”霍远思不咸不淡的对着白静娴说了这么一句。白静娴立马便明白了自己为什么成了靶子。
一双琉璃般的眸子恨恨的瞪了一眼坐在上位的顾衍,不过很快便敛了情绪,美艳的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连着声音都有着几分淡漠:“才貌双全不过是别人谬赞,小姐请出上联。”
白静娴的这句话本来无甚不妥,可是霍远思却是听出了白静娴话里的意思,不禁暗暗地摇了摇头,暗骂白静娴阴损。都已经跟她挑明了说那是顾衍的侧妃,她倒好一句“小姐”几乎是直接削了那女子顾衍侧妃的封号。
柳侧妃并未察觉到白静娴话里的意思,只是唇角微微噙着一丝得意的笑意,一手指了指御花园中的古木后才道:“大木森森,松柏梧桐杨柳。”
竟是以木字做了偏旁。席间有人得了此上联,便不禁赞叹了两句。众人将目光聚集在白静娴身上,却见她面上依旧无甚表情变化,唯一的不同便是她听完这上联后,微微侧了侧头。灿烂的日光下,白静娴的侧颜看起来像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一般。
“细水淼淼,江河溪流湖海。”白静娴说完这句话后,众人这才发现白静娴的目光是落在了御花园不远处的一片莲湖上。
“好句。”有人称道,却有人不以为意的咂了咂嘴。可是不管周遭的人如何反应,白静娴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淡漠无波,不悲不喜的模样。
那柳侧妃本来就对白静娴心存不满,不管是顾衍对白静娴的宠爱,还是白静娴是名动天下的道一先生的弟子,还是白静娴的才名压过了自己,这些都让她嫉恨的不行。现在见白静娴对出了对子,却还是作一副淡漠的样子,看得她更是来气。
“上旬上,中旬中,朔日望日。”柳侧妃再次开口道。
每个月前十日为上旬,上旬上(初一)即是朔日。中间十日为中旬,中旬中(十五)即为望日。
后面四个字,却是与前面两个短句相互呼应的,而且前面两个短句又是回文。这样的句子,要如何来对?众人一时间兴奋的吵闹了起来,皆将目光放在了白静娴的身上。
顾衍也饶有兴致的看着白静娴,说起来他对白静娴的才名也是听闻许久,却是不曾这样考验她,倒是有几分趣味。
“五月五,九月九,端阳重阳。”白静娴微微看了一眼柳侧妃,再次面无表情的将自己的下联对了出来。
柳侧妃最是见不惯白静娴这么一副清清淡淡的样子,总觉得白静娴装得慌,不由得口出讽句:“万箭射猪身,看妖精再敢叫不!”
此话一出,席间之人皆是变了脸色,就连顾王都是一惊,虽然说是对对子,可是这言语间根本是在讽刺白静娴!
“柳青寒!”顾衍面色一沉,微带怒意的喊了一声柳侧妃,虽然不过是喊了一个名字,没有说什么话来,但是里面的警告意味再明显不过。.
柳青寒被顾衍这么一喊,顿时有些拉不下面子,再看顾衍一幅着紧白静娴的模样,不由得更加来气。竟是冷笑一声出言道:“世子急什么,静娴可还没有给妾身对出下联呢。”
顾衍闻言眼睛微微一眯,待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不想顾王却是忽然开了口道:“不过是对对子娱乐一番,衍儿何必较真。再者说了,静娴公主惊才绝艳,指不定能给在座诸位带来什么惊喜也说不准,难道不是么?”
顾王这只老狐狸竟是接着柳青寒的话前来打压白国不说,还说什么不过是娱乐助兴,若是白静娴现在再出声追究倒是显得她不够大气了。
一时间众人皆是有些紧张,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席间,现在安静到竟是听得到有人咽口水的声音。霍远思微微侧过头去看了一眼白静娴,待看到白静娴镇定自若,却饱含煞意的眸子时,眉头便慢慢舒展开来了,甚至唇角还噙了一丝轻讽的笑意。
但见白静娴面上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道:“顾王说的是,不过是对对对子,助助兴罢了,大家都不用较真。静娴的下联是……”话还没说完,白静娴眼睛却是微微一眯,看不出任何情绪,见众人都望着自己,这才微微牵动唇角再次开口道:“一刀斩羊颈,问畜生还想来么?”
问畜生还想来么?畜生!
看的那柳青寒一副柳眉倒竖,气的脸色都一片青黑:“白静娴,你莫要太过分了!”
白静娴闻言却是忽然敛了笑意,面上却是有些冰寒:“过分?静娴不过是对上了小姐出的下联罢了,何来过分之说?小姐气量难道如此狭小,竟是看不得别人能对上你的对子不成?”
言语间讽刺之味很是明显,偏生面上却是一副冷漠无波的样子,这般的冲击感给人留下的印象愈加强烈,不禁席间所多人都多看了白静娴一眼。
顾王本来想要说些什么,奈何自己前面是自己说过对对子不过是娱乐,不比较真,若是出口说些什么反而是打了自己嘴巴,所以便也不好开口说话。而顾衍,心里本就对柳侧妃针对白静娴一事感到不满,现在她自食其果,他也犯不着去顾及她的感受。
柳青寒见没有人接她的话,心里越加恼怒,却是发作不得,只能惨白着一张脸的重新坐回了位置上,一双眼睛却是愤恨的盯着白静娴。
顾衍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白静娴,她的性子他清楚,骄傲的不得了的女子,哪里容得别人如此放肆,可是却是碍着在顾国也只能如此便罢,不能追究下去不说,还得受尽别人的冷眼。
却不想白静娴感觉到顾衍投来的目光后,竟是出乎意料的有些微怒和狠绝的瞪了一眼顾衍,虽不曾言语,却是有一种“你别管我”的感觉。
想起来自己一上来便被刁难,还真和顾衍脱不了关系。若不是不能这样做,白静娴还真想走上去跟顾衍招呼一声:“管好你的侧妃,我打狗可从不看主人!”
不过被柳青寒这么一弄,席间倒是不少人生出了兴致来,有真心想要对对子的,也不乏有人借机找茬的,更有会察言观色想要借机打压白静娴讨好顾王的。.
静娴这席上一口茶还没喝过,对对子的人便像雨后春笋一般全部冒了出来。
“我这有一联,还请静娴公主赏脸。”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忽然站起了身,向着白静娴行了一礼,这才出口道:“史君子花,朝白午红暮紫。”
白静娴先是看了一眼那人的座位,是在自己更靠后的位置,但是这幅仪表堂堂的形貌和温和有礼却是让人不忍拒绝。人皆有爱美之心,诚然如此,但是白静娴却也不会只因为这个理由便对谁另眼相看,她之所以会多注意到他的原因是霍远思忽然在她身边轻声道了一句:“此人便是顾国的三世子顾舒河,因着白国崇尚书文,他便对白国很是亲近。”
白国尚文,国力并不雄厚,顾国的人多少都有些看不上其他国家的人。可是顾舒河却是不同,以前便听过白子誉如此说过,现在再看顾舒河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白静娴不由得轻轻笑了,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虞美人草,春青夏绿秋黄。”
顾舒河闻言眼睛一亮,脸上的笑意也明显了些。这样一来联中就有了六种颜色,却是好对。
这厢白静娴和顾舒河倒是和睦融融,却是顾衍觉得扎眼的很,一时间眉头一蹙竟是忽然站起身来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和谐:“光是让静娴对下联好不公平,便让静娴也来出一个上联让我们来对对如何?”
顾衍如此一说,自然有人附和:“世子说的是。”
“如此甚好。”
但见顾王也不好拂了自己儿子的意思,也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了。
白静娴这才浅浅一笑道:“既是如此,不如来些有趣的对子,先来个回文对如何?”见众人点头,白静娴这才指了指一旁的曲水道:“静泉山上山泉静。”
众人闻言皆是安静了下来开始思索下联,却不想不过一息时间,坐在白静娴身边的霍远思却是慢腾腾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茶杯,无甚情绪的接了一句:“清水塘里塘水清。”
本来没有注意到霍远思其人的人,这下子都将目光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其实霍远思静静地坐在那里时,并不显眼。但是只要将目光稍微停留在他的身上,便会有一种惊艳的感觉。整个人的视线便再也不能从他的身上离开。
如同白静娴第一次见到霍远思的时候也是如此。
白静娴也不知道哦自己是怎么的,忽然伸手扯了扯霍远思的袖子,因着袖子宽大又是在桌子底下,倒是没有人看见白静娴的小动作。
霍远思有些诧异的回过头看了一眼白静娴,却见白静娴微微蹙着眉,眉宇间竟是有些担忧,不等白静娴说话,他也明白了她想说的是什么。
他慢慢的露出一丝笑意,向着白静娴靠近了一些,白静娴依稀闻得到他身上淡淡的茶香。“既来之,则安之。”
简单的六个字却是让白静娴慢慢安心下来。霍远思本就是被顾王逼得趟进了这一滩浑水中,若是不被人察觉还好,特别是霍国现在的局势来说,霍远思最好是不要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为好。而且白静娴私心里不太希望被人注意到霍远思,这个原因她明白,却是不敢承认。
但是霍远思都如此说了,便表示他应该是有打算的。
白静娴刚刚呼出一口气,本以为这对对子也就到了这里,却不想一直不吭不响的一个中年男子忽然站起了身来,目光不善的看着白静娴说了一句:“静娴公主当真有才的紧,那么,静娴公主可否自己出上一联,便以本官为题如何?”
白静娴闻言不由得眼睛一眯,却是觉得这个中年男子有些面熟,可是细细一看却又觉得未曾见过。
似乎是看出白静娴的疑虑,那中年男子冷笑一声说道:“差一点忘了说了,本官姓柳名儒卿。”
姓柳?白静娴闻言一瞬间便明白了这其中的意思,怪不得她看着这个人的眉目有些熟悉,却又是没有见过,这人赫然是那柳青寒的父亲,估摸着心里气不过,终是下了决心要为女儿出头。
怪不得顾衍会娶了柳青寒,原来柳青寒是柳家的女儿,当今顾国的世家名门不说,父亲便是掌管盐运的掌事。
见白静娴没有接话,柳儒卿面上的表情愈加不加掩饰,带着怒气和愤恨,白静娴刚才那一言不仅扫的是柳青寒的面子,也是他们柳家的面子。心中怎能平静?
再者说了,自己若是将这白静娴逼得下不了台面,不仅柳家的面子可以挽回,也能宽了顾王的心,顺了他的意。
“静娴公主不是才思敏捷的很么?一盏茶的时间为限,公主若是说不上联子来,那么……”柳儒卿的话并没有说完,可是却是因着没有说完,反而更加吊人胃口。
白静娴闻言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极为从容的端起自己的面前的茶杯,左手揭起杯盖悠闲地撇了撇水面上的茶叶后,这才优雅的小尝了一口。动作间竟是不慌不急。
没有应下,却也没有拒绝。
看得众人心里一阵难耐,仿佛有只猫儿在心里挠一般,恨不得冲上去问白静娴究竟要如何!
顾衍见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白静娴有时候确然有一种急死人的本领,而且她偏爱做出这么一副形容来,看的有些故意针对她的人心里一阵气闷和不是滋味。但是……这个样子的她鲜活明艳,他很是喜欢。
不是故意疏远他的样子,不是冷淡的说着不喜欢他的样子,她原来是这么的多彩,哪怕仅仅是几个简单的动作,却也表现得出她的情绪变化。
倒是霍远思忽然轻声的笑了,不急不慢的说了一句:“公主觉得这茶如何?”
这又是什么情况?一时间众人忽然觉得懵了。
白静娴浅浅一笑,眉头微微一挑,一双琉璃般的眸子里露出星星点点的讽意,却是在一眨眼之间消失殆尽,一双眸子便恢复了淡漠无波。
听闻霍远思如此相问,白静娴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甚好。”
却是弄得众人莫名其妙。
白静娴和霍远思相视一眼,眸子里有着一丝默契,唇角皆是微微一勾,没有再说话。
倒是那个柳儒卿第一个沉不住气,阴沉着脸闷声闷气的看着白静娴道:“静娴公主倒是说一句话啊,应还是不应!这样闷着喝茶算是怎么回事?”
白静娴闻言私下非笑的抬起头来看向柳儒卿,一双眸子却是黑的瘆人,柳儒卿本以为白静娴要说些什么,可是哪知白静娴就这么看着他,竟是一言不发。
本想把白静娴弄得下不了台面,可是却不曾想现在竟是弄得自己像是耍猴戏的一般。柳儒卿倒吸一口气,就怕自己被白静娴给气的抽不上气来,他第一次知道一个人不说话的时候可以比说话的时候更加恼人!
顾衍虽是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却因着有一层不好说的关系在里面,他不好当中拆柳儒卿的台,便也只是在一旁看着,并不搭话。
“柳大人在焦急什么?静娴公主不是已经应了大人出的题面了么。”倒是叫一旁的顾舒河忽然出声接了话头去,顾舒河轻轻一笑指了指白静娴面前的茶杯为众人解惑道:“柳大人找‘茶’做理由,给了静娴公主一盏茶的时间,静娴既是喝了茶便也是应了柳大人的谜题。大人既然有心出题,便不要如此后知后觉如何?”
顾舒河看起来依旧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说出来的话里也不带一个脏字,可是却是听得柳儒卿心里一阵不舒服。
而且在场的人,只要稍微有点心,也会注意到顾舒河的那一句“找茶”其实是在暗指柳儒卿无事生事,找茬所为。这么一联想,霍远思的那一句问话,和白静娴的回答便另有深意了。
见众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的议论纷纷,柳儒卿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明明已经气急,却是生生的忍下了,强制自己用着一种平常的语气说道:“静娴公主既然应了,那么对联何在?”
白静娴见柳儒卿催她,也不恼,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四周,这才开口道:“本非正人,装作雷公模样,却少三分面目;惯开私卯,会打银子主意,绝无一点良心。”
白静娴的话音刚落,本来坐在她身边文文雅雅的品着茶的霍远思,却是被她惊的蓦地抬起了头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他忽然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继续品自己的茶去了。
虽然白静娴说出了对联,可是这哪里跟柳儒卿有关系了?虽然说句句都是实话,可是却总是显得有些差强人意。
“静娴公主随便作副对联便妄想说与本官有关系不成?”柳儒卿眼睛微微一眯道,“这形容的与本官毫无关系不说,静娴公主这委实是有些含血喷人。敢情白国这样的人都算得上才女,真是可笑至极!”
白静娴闻言笑意越加灿烂,一双眼睛微微眯着,清艳的脸上竟是挂着一副“你请继续”的表情,看的柳儒卿火大的不得了,明明想要发作,却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有些不敢去细看白静娴的表情,而且莫名的生出一丝寒意来。
“柳大人说完了?”白静娴见柳儒卿忽然偏过了头去,不禁笑意盈盈的接了话头。
“……”柳儒卿狠狠地瞪了白静娴一眼,咬牙切齿地道:“公主这幅对联,本官认为不合适,是公主你输了。”
柳儒卿此话一出,白静娴还没有说话,这一次却是霍远思忽然冷冷地开口道:“谁说静娴公主输了?远思倒是认为这副对子,对的是极好。”
“啊,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明白。”有人小声的问道。
“难道说这副对子里面还藏了什么玄机不成?”有人附和道。
霍远思俊逸的面上难得的带了一丝浅笑,但是声音依旧有些清冷:“静娴公主这副对子是一副拆拼式对联。上联拆隐‘儒’字,因为‘儒’字可拆为‘亻、雨、而’三部分:‘亻’——非正人,‘雨’——装作雷公模样,面字去三为而,‘而’——却少三分面目。下联拆隐‘卿’字,‘卿’字可拆为‘卯、艮’两部分,‘卯’——惯开私卯,良去点为艮,‘艮’——绝无一点良心。这对子里怎么说没有柳大人呢?”
静娴浅笑着接了霍远思的话道:“静娴说过,喜爱有趣点的对子,便做了一则谜语,却不想柳大人听不懂静娴的弦外之音呢。再者说了,不说这句子里又没有柳大人的名字,静娴都是觉得这对子适合你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