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不安的孩子

将他们的一切表情都看在眼中,夏知靡迈步走进宫殿对谢家齐道:“既然郎君在这里同皇上有话说,那知靡便不打扰了!”说罢福身行礼,深深的看了一眼谢家齐,转身离去了。.

这次再走,司马永和却是不拦着了!没有什么能让王谢两族生了罅隙的事情让他开心,此前王雪同谢家齐的关系闹的越僵他越是高兴,差点连夏知靡的作用也忘记了!

等夏知靡走远,司马永和亦是将身边的妖艳女子指一个坐在了谢家齐身边,谢家齐正襟危坐,目光不偏不移的同司马永和周旋着,而司马永和也乐得同他天南地北的胡扯,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司马永和招了太监备下膳食同谢家齐用过之后,竟然还没有放人的意思,等谢家齐主动提出说离开,司马永和方才淡淡说道:“王雪还在别宫之内,家齐是否一同带着走了?”

王雪还在这里在谢家齐的意料之中,不过他却是没想到司马永和如此沉不住气,竟然用一个女人来威胁他,而这个女人敲还是他不在乎的。或许是因为夏知靡,也或许是因为他出事之时王家有些人的落井下石,连带着他对原本有些好感的王雪也欢喜不起来。听到皇帝如此说,反而局促一笑说:“皇上心中所想,齐如何不知?”

司马永和脸色不变,勾了勾嘴角说道:“家齐,这是一个机会,要知道机会这东西,想要的时候未必会有。”

“可这个机会齐实在不想要,齐只是想自己创造机会,而不是要别人给机会,要机会抓在自己手中才不是镜花水月。”月光下,少年眸色淡淡,负手而立,衣衫随风摆动间,颇有欲要乘风而去之感,年纪轻轻却有道骨仙风,让人望之舒坦。

司马永和眯了眯双眼,意味深长的说道:“如此,那朕要多谢家齐了!”说罢唤来太监送客。

谢家齐丝毫没有犹豫的便离开了,连头都没回一下,连身形也没顿一下,转眼间便消失在宫门前。

随身太监躬身道:“阿雪小姑已经准备好了!”

司马永和呜了一声问:“你说她会不会后悔?”

那太监闻言脸色越加谦卑,躬身笑道:“回皇上的话,何止会后悔啊!简直是悔恨终生呢!”

“哦?”司马永和挑了挑眉,一面往王雪所在的宫殿走去,一面说道:“如何是悔恨终生?难不成是跟了朕?”他故意这样说,以来让自己心中更为痛快。

那太监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咽了口唾沫说:“她悔恨是自己恋上了一个负心郎,更悔恨自己闺中密友横刀夺爱,恨家族对她弃之如履……这些加起来她如何不恨?更重要的是,她最恨的那两个人浓情蜜意天下时,会做出什么也说不定。”

司马永和闻言停下脚步,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太监,那太监不知晓是自己哪里说错了引得皇上不高兴,脸一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叩头奉承道:“皇上天威,饶奴才一命!”

司马永和眯了眯眼睛说:“你就跟在雪妃身边吧!”一句话便决定了王雪的命运。

前世的时候,王雪也是被家族抛到皇宫为妃,但那时的谢家齐还失踪不见,王雪却坚信他还活在世间,只是凭着那一口气坚持下来,可到最后却是王桐嫁给了谢家齐,而她最终也被家族抛弃郁郁而终,历史重叠,此生她却按照家族的意愿成了皇帝的妃子,而王桐却嫁不了谢家齐,终是她改变了历史。.

第二日,覆舟山别宫便送出圣旨,纳王氏阿雪为妃,成为雪妃。

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夏知靡正在用早饭,桃心正调教几个刚刚买回来的婢女,是牙侩昨天晚上送来的,苗子都不错,各个长相端正,不过有些营养不良,看上去淳弱可怜些,问及家世,都是在战乱中失了父母亲人的遗孤,夏知靡怜极这些孩子们身世凄惨便让容妈给她们做了几身新衣裳,多给些爱吃的东西,孩子们天性善良,见夏知靡带她们如此之好,自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效忠与她。

阿蛮站在门前犹豫不决,若是将这个消息告诉女郎,她一定会难过,可若是不告诉早晚又会知晓,正寻思要不要进去,夏知靡却是抬头瞥见了他眼中挣扎。当下唤了他进来,问他何事踌躇不定?

阿蛮一咬牙,躬身说道:“别宫一早下了旨意,纳王氏阿雪为雪妃。”

啪!

手中上好的景德镇汤匙落在地上,应声而碎成三瓣,只听夏知靡用强自镇定后依旧颤抖不已的声音问:“昨日是谢郎一个人从别宫回转的?”她怎么都没想到,那个人当真会如此无情!她更是没想到,司马永和竟然连一个女子都不放过……此时她却是忘记了,身为世家女,享受着世家带来的一切利益的同时,也要为世家的利益有所牺牲,若不然就会被弃之如履,若不想被抛弃,就要付出回报。

“备礼,上谢府,我倒是要问问,他如何能忍心,如何能对得起那样一颗真心。”双眼冷厉的站起身,脚步沉稳的向前走去。

根本不用马车,亦不用人通报,她带着桃心刚到谢府,小厮便恭恭敬敬将她请去谢家齐的院子,原来谢家齐之前便交代,若是夏知靡来不必通报,直接将人带进去便可。

谢家齐所在的院子名为棋院,倒不是他偏爱下棋,而是琴棋书画排下来的时候,他落的个棋字,在谢氏族中,一代中最为杰出的四个青年才会享有琴棋书画的院子,而其他的家族子弟,只能住在专门一般院落,可见其身份尊贵,在族中也是有明显区别待遇的。

院子外围种满了白玉竹,淡白色的鹅卵石铺就一条蜿蜒小径,向前走了约有数十丈左右,只觉眼前豁然开朗,小桥流水后白玉竹楼静静伫立,温泉流动期间,白雾散尽犹如人间仙境,这样的环境祝下去,就算是足不出户也依旧让人心境澄明。

一身黑衣的谢家齐站在拱桥上,同白玉背景格格不入却又给人一种相辅相成之感,乍看上去一切纯净之中有一点黑色,却敲给人感觉像是谁人心中都有不愿示人的一面,这般感觉后,只让人平静。

看着这样的他,心中怒火好像一下就消失个干净,有再大的脾气也发不出来。

白玉竹楼间,一身黑色长袍的少年眉目纯净,即便是沉重的黑色将他包围着,他依旧固执的守着自己心中的一片净土。其实,她该是了解他的,从救下他的那一刻起,她便清楚,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是一样的人。只是坚持自己喜欢的,围护自己在乎的,同自己无关的,若要插手还要看心情。

他曾说过她是烂好人,其实他还是不够了解她,前世的她曾自顾不暇,就算被人施以援手,也只能记在心中,若有机会回报,定要报的,所以此生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仍然愿意一试,可他却连试的机会都不给她。.

脚步轻轻,似是怕惊扰了他的沉思,可终究还是惊扰了,他缓慢转身,是一张平静容颜。她问:“为何不保?”

唇角微微牵起,他漠然道:“与我无关!”

她嘴角微翕,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转身欲要离开他却又道:“如今,我只能管你一个。”即便不解,即便有所怨怼,他还是不会解释,但这一句话,想必她也会明白。

可夏知靡转身,眼圈泛红,却固执摇头:“你应当知晓她对于我的重要性。”这世界他才是最懂她的不是吗?怎么能不理解呢?她已经欠了她的,为何还要越欠越多?

“不是这样的,知靡!”谢家齐皱了皱眉走下拱桥站在她面前,微微抬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不意外的感受她的身体僵直,可却不在意,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道:“她是王雪,成为雪妃不是你的错,而是家族……你明白吗?我们这样的人,生来注定是为家族谋利的,若是不愿下瞅许不如草屑。”

夏知靡脸色苍白一片,脑中空荡荡的一直回转着那句话:为了家族,为了家族……又是为了家族,先是王平之为了家族而讨好她,甚至不惜以正妻之位相待,妻子啊!那可是要携手一生的人,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此生追随的,数十年朝夕相对,这般代价只为了家族……或许自小锦衣玉食,可却从未有过自己的生活。

见她双眼迷茫,神色凄凄,心有不忍,却做苦笑,他说的何尝不是自己?生在门阀世家牢笼,此生所为,不过是将一个小笼子扩展成一个更大的笼子,以此让心身都舒畅些,众人所为,不都是这般?

“所以,没的选?!”红唇轻启,三个字却道尽了苦涩。

谢家齐点点头,“她不会怪你的。”

夏知靡转头定定的看着他,抿着唇不语,直看的谢家齐诧异挑眉,便听见她说:“如何不怨,若不是郎君帮我,她也不会有这结果。”末了轻轻一叹,或许在昨日之前她还能幻想着终有一日能嫁给心爱之人,可现在却是不会了!

王谢两家还会结亲,但嫁给谢家齐的绝对不是已成为皇帝妃子的王雪,而她的命运便是等待年华消逝,红颜不在,最后成为一坯黄土,千里孤坟。

谢家齐不可置否的扬了扬下巴,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院子,淡淡说道:“都到门前了,不进去坐坐?”

夏知靡微微偏头看向那白玉竹楼,安静而落,温泉流动间散发的雾气将整个院子染上一点氤氲雾气,绿意点点间犹如仙境。能住在这里的人,也貌如仙人,品行高洁,她……便不入了,这般干净的地方,她配不起。

“不了!知靡还有事要做,先告退了!”说罢福身行礼,却被他抓住手臂。

那俊朗的眉目轻轻蹙起,略带不解:“知靡,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帮你!”

似乎早会料到他会这样说,她轻轻抬眸,轻笑出声问:“郎君为何要帮知靡呢?是因为欢喜知靡这个人,还是同情我?亦或是……为了家族?”

“我……我……”难得的,他也被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或许是同情,也或许是好奇,心底的感觉太复杂,他也不知该如何说清楚,但所有的目标却是明确,不能让她受一点委屈,不能让她此生再郁郁而终,更不能让她被所有人联合推上没有任何退路的风口浪尖。

“是同情也好是欢喜也罢,我只想告诉你,并不是只有王平之才能给你想要的,也并不是你得到这些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能终结!知靡,你要明白,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一切都会继续,即便你是带着记忆重生而归。门阀世家在这个世界已经根深蒂固,即便是皇室也不能奈其如何,你不是神力量有限,做再多也不过是让其内耗一下,不会动其根本,何必执着于得不到的完不成的?”

夏知靡深深吸了口气,她承认已经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可此前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一旦她同谢家齐有任何牵扯,那谢家将会陷入皇室同王氏的两方攻击之中,即便谢氏有这个能力,可夏知靡却不想让他成为谢氏罪人。现在好啊!现在她周旋在这两家之中,两家便会对对方有所忌讳,而她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到最后的结果会如何,谁都不会得到想要的,因为她已经给自己想好了退路,一个没有未来的退路。

所以,她从来没将谢氏算进来。可如今谢家齐在昨日出现在别宫内,他的出现,就等于谢氏也参与到这无形的争夺之中来,而他们之间的爱昧关系最是会让人误会,夏知靡最后会嫁给谢家齐,不就是说谢氏有了造反或是其他心思?

“谢郎,你变了!”以前的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从不多问一句,即便是当时被情势所迫要同她携手办君玉阁,也是思前想后,可如今的他明知道前面的路并不好走,可依旧固执的握住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下去。

谢家齐闻言温润一笑,目光清幽,像是在看她,也似乎透过她的容颜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他摇摇头,轻声道:“从你救下我开始,我们的命运就已经牵扯到一起。”对她,更多的是同情吧!那样一个坚韧执着的女子,为了心中所爱付出太多太多,虽然她上过战场的事轻描淡写而过,可他却仿佛看到了太多血腥压在少女的肩膀上。

在少女惊讶的目光中牵起她的手,转身让她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清雅的音色慢慢散在空气中,像是泡泡一样在耳边一个一个破碎,啵啵的极是好听。“我已经参与进来了,更不会拿整个家族做赌注,所以相信我吧!”

相信我吧知靡!相信我能带给你一切你想要的,只是需要些时间……

白玉竹楼内,一切事物都用白玉竹打造,干净而清凉,暖炉散发的点点温度将房间内充斥的暖暖的,一进去所有的寒气都被侵蚀个干净,握在手心里的手温暖而干涩,有点痒,还有点大,她一动不敢动一下,傻傻的像个不安的孩子一样,两只眼睛四处乱看以此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不安。

客厅很大,比她的客厅小不了多少,竹椅竹桌子,便是连茶具都是用白玉竹子精雕细琢而成,上好的精贵家具点缀期间,绣着锦绣山河的白玉屏风,整个房间内的一切无不精致美丽价值连城,首架上放置着高大的紫金珊瑚树更是象征着主人家的品味跟奢靡,这样的宝贝,这样的地方,她曾经连想都没想过,可如今却是见到了,而且只要她一句话,就能得到,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见她盯着紫金珊瑚树发呆,谢家齐拿过茶盏倒了杯茶递给她转头对服侍的未子说:“待会儿把它送到夏园去。”

“是!”未子躬身应是,她是夏知靡的人,自是向着夏知靡的。

夏知靡闻言连忙摇头说:“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顿了顿又道:“今日你将我带进这里,只怕已将谢氏卷进来,同我一般已经没有退路了!”她说完转身走出厅堂,谢家齐忙追随她的脚步出来却被未子拦住。

未子道:“郎君,女郎也是为了您着想。”

谢家齐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他,直看的未子冷汗都落了下来,低下头默默的放下手臂,谢家齐却转身回了竹楼内,未子回头看了一眼,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

夏知靡还未回到夏知靡便让桃心去了王府,说要见王平之一面,而她自己回到小院儿之中让容妈将所有的银钱都准备好,置办些物件,容妈以为夏知靡想装扮院子,却不成想她递来采买的单子上,写的物品竟全是婚庆嫁妆一类的东西,而这边儿夏知靡又吩咐阿蛮将夏墨元夫妻请过来要商量她的婚事。

容妈拿着嫁妆单子的手有些发抖,经过这么多事,她再也不是之前那个目光短浅的村妇,此时的她知晓夏知靡如今即便身在建康城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她是看着夏知靡长大的,对她的性子最是了解不过。虽然不知道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什么事,可从这么多身份高贵的人进进出出夏园,便知事情不简单。

虽然女大当嫁,可女郎年纪小小怎就有人惦记?这般游走在男人之间终是不好的,更让她没法接受的是,夏知靡竟然不同父母商量便私自定下婚事,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何事?她心中暗想,她可不是老糊涂,自是知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故而手中拿着嫁妆单子,沉默一会儿方才躬身退去。

到账房上支了银子,带着新买的丫鬟翠儿出了门,却没有出乌衣巷,而是往谢氏府邸走去,转头交代翠儿说:“我们去问些郎君府上需要些什么物事,待会儿你就在这里等我。”说罢从兜里掏出块糖果放在翠儿手上。

翠儿心中纳闷,但因受着容妈的照顾,犹豫下伸手拿了糖捏在手心,嘤声应是。

门房一听是夏园来人,连忙去往棋院儿通报,片刻之后未子就将人迎了进去。容妈自是将夏知靡所做之事都同谢家齐说了一遍,未子惊声道:“难不成女郎是想嫁王郎?”两人目光希翼,齐齐看向谢家齐,却见他目光沉淡,薄唇微抿。

容妈跪在地上哭着道:“郎君,老妪虽然不知知靡这样做是为何,但老妪却是敢说一句女郎的心其实是向着郎君的,这样做无非是将谢氏推之局外,女郎如此为郎君着想,还请郎君念在昔日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救一救女郎吧!”

谢家齐闻言蹙了蹙眉,淡淡道:“嫁给王郎算是知靡此生修来的福气,他比我地位崇高,容妈应该明白,知靡嫁给王氏要比嫁到谢氏要好的多。况且,不过充满算计的救命之恩,我何以要出手又是得罪王郎又是得罪皇室?这种赔本买卖,想必世间任何人都不会做的。”

听见他这种毫无感情的话加上一脸置身事外的态度,容妈脸色登时惨白一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明白之前还满心满意的为自家女郎打算,此时为何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明明昨天已经冒死赶去救援,可为何现在却变卦了?

容妈连忙看向未子,却见未子低着头,竟装作没有听见他话的样子。容妈心中更是无助未子不是知靡的人吗?为何在此关键之时不为她说话了?

“郎君你……”容妈想说,你忘恩负义,可话一出口却成了咽在心底的叹息,她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脚步蹒跚的朝外走去,却是什么话都不说了。对于他的失望,让她连一句话都不想说,连一眼都不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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