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澜起
安皇后虽心中暗恼袁宜昕烂泥扶不上墙,但毕竟是自己的外甥女,养在自己跟前长大的,再怎么都要替她说一说,遂打着圆场道:“臣妾外甥女性子一直都是如此率直,言语间免不得有些莽撞,还望陛下恕罪。”
袁宜昕也反应了过来,磕头一直请着罪。
方才沉默的段太后此刻幽幽出了声,“到底殿前失了仪,不能有失偏颇才是。责令下去,两人一同受罚,不得再参宫廷宴迎。”说完,段太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沉默着的顾陌。
“太后!”“皇太后!”安皇后和下面的袁宜昕忍不住惊呼。
段太后今日穿得是豆沙色刺金凤绣鸾袍,又画的是刁眉,眉角坚硬,衬得段太后一双眸子锐利如锋地直插安皇后的心上。
安皇后稳住心神。她是天清王朝最尊贵的女子又如何,眼前的段太后在宫里沉浮多年,岂是她的那些小心思能够比的?为了一个区区袁宜昕和段太后起冲突太不值得。况且再闹下去,只怕袁亓的官职也会不保......
安皇后闭着眼,狠着心吩咐道:“来人,将这两个殿前失仪的拿下去。”
话落,随候的侍卫走了上来准备拖顾陌和袁宜昕下去。
袁宜昕此时全身发抖,面色苍白,任凭侍卫怎么拉都不肯动地跪在地上,她含着泪水怨怼着:“皇后,我是被冤枉的,你怎么能.......姨母!你不能......”见安皇后侧开了脸不打算帮自己,袁宜昕心中苍凉,姨母都不帮她了,她还能求谁?她瞥见身旁青色衣角,对了,还有父亲,她还有父亲!袁宜昕心想着连忙转头拉着袁亓的衣襟,使劲恳求道:“父亲,父亲,你帮我和姨母说说,帮帮我,帮帮我......”
袁亓如今是肝胆欲裂,看着这样的袁宜昕心里是又怒又怜,索性俯着身子闭眼充耳不闻。这让他怎么帮,他帮了自己的官职都有可能不保!
而一旁的顾陌倒颇有超然物外之态,由着侍卫拉着起身,起身后还对着位首的三人深深地施礼一拜,才退了下去。
虽然失了名声,但对比袁宜昕来,可见其高低。
安皇后见袁宜昕愈演愈烈,眼看着顾陌都要走出槅扇了,袁宜昕还在殿前撒泼耍横。真是个没眼力劲的家伙!安皇后此时庆幸自己并没真的想靠袁宜昕的皮囊做出什么事,不然到时候自己在这儿补墙,她就有可能在对面拆墙......安皇后厉喝一声:“还不快拉下去!”
侍卫得了命令自然不敢再拖拉下去,两个人一人拽着袁宜昕的琵琶骨就把袁宜昕给锁着下去。
随着袁宜昕凄厉地声音逐渐小去,一场闹剧终于是停歇了下来,众人也都纷纷松了口气。
安皇后来不及抹汗,听见一旁陆霖沅对白傲说失礼,立马也跟风地觍着笑脸赔礼:“让大王子见笑了。”
原以为白傲会不买账,谁道他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还竟用‘一曲舞破江山’夸赞了顾陌方才的舞。
安皇后简直觉得白傲性子跳脱,行事完全不在方圆,以后若是打交道必定不能用常人眼光对待......安皇后心里暗想,对着白傲讪讪而笑。
而这件事最初是为什么起的那人,此刻才从司酝司拿了几坛子烈酒,躲在假山后面,不要命地灌起了酒。
安元以前觉得酒是好东西,比那些个诗词更能直抒胸臆,只是今日不知道怎么地怎么喝怎么不痛快,心底总是闷闷地,就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不能畅快的呼吸。
林渊儿走到假山后面的时候,便看见安元脚旁边已经倒了有好几坛酒。林渊儿心中暗惊,她从未见到一个人喝酒喝这么厉害的。
林渊儿心中砰砰直跳,深吸了口气稍稳定心神,才迈着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还未走几步路,身前却被一人影挡住,林渊儿被骇得连退了两步,她惊恐地抬起头,一张清风霁月的脸便映进了眼。
林渊儿有些熟悉,但想不起谁,男子身后的安元仍若无其事地喝着酒,林渊儿又是支开了碧梭只身一人来到了此处。林渊儿害怕那男子瞧出自己的心思或误会什么,便小心翼翼又轻声地问道:“请问,公子我们认识?”
那男子虽然眉清目秀,五官长得端正,但眼神太过阴诡硬生生地破坏了周身的儒雅之气,此刻他正用那双眼直直地看着林渊儿,林渊儿忍不住地瑟缩了一下身子,又往后退了一步,她颤着嘴问道:“公子,请,请问尊姓大名?”
男子看着林渊儿再也强撑不住瑟瑟发抖的身体,嘴角一扯,这才开了口说道:“你说我是谁?好歹也去了丞相府提亲,你说我是谁?”
听见男子这么说,林渊儿不自禁地蹦出了这么一句:“你,你是佘景元?”
......不对,不是佘景元。
佘景元林渊儿是见过的,人虽长得不如眼前这个男子清风俊逸,但佘景元的眼神是清明透出一股子灵动,根本不像眼前这个男子的眼神,这么阴狠戾气。
看着男子一步一步靠近自己,林渊儿不得不被迫地往后退,隔了许久,林渊儿似是想到什么嘴唇竟然比脸色还发白,她猛地伸手指向他,惊呼:“你是徐骞毅!少詹事的徐骞毅!”
男子听见脸上挂起了笑容,只不过还不如不笑,这么一笑仿佛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只让林渊儿更加骇怕地冷汗涟涟。
“你,你要做什么?”林渊儿知道他,是因为他是来找林烟儿提亲的多数人中,林烟儿唯一中意的一个,若不是后来被父亲查出在私宅养了瘦马,此刻他早已是自己的姐夫了.......
徐骞毅没有穿觐见的官服,反而穿着一件灰蓝色袍衫,他此刻表情狰狞看着林渊儿,“你说我要做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你的父亲对我做了什么?我不过就是养了匹瘦马在私宅,竟然还联合吏部尚书樊鲁,督察员都御史闫海朝中各个大臣以‘贪墨’之由弹劾奏疏我!”
林渊儿被徐骞毅狰狞的面目吓得腿软跌在了地上,她虽然久处深闺,但贪墨是什么她心里清楚。
稳定了心神,她这才冒出了一句:“是,是你贪墨在先,况且你还欺骗了长姐和父亲,你竟还想赖到长姐那儿去。”
一想到徐骞毅这样腌臜的男子竟然差点就把林烟儿的一生给断送了去,气地林渊儿只想说一些话去堵徐骞毅。
徐骞毅听到林渊儿这么一说,神情更是激动,立马吼道:“我贪墨在先?我区区一个少詹事能贪墨什么?是宝钞司进贡的香事草纸?还是肇庆进贡的端砚?”
林渊儿被吓得不知道如何回答,嘴角嗫嚅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徐骞毅看着又上前进了一步,撩起衣袖,袖子里的那双手,小指被人硬生生截去。这让林渊儿看得脸色更发惨白,她想叫人,但这里是皇宫内院最偏僻的地方,基本就没人走过,根本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这就让你觉得恐怖了吗?”徐骞毅阴测测地说,“自端和年开始,皇上便下旨严惩贪墨之党,其挖心,剥皮种种比比皆是!”
林渊儿不涉朝政,但至少还是听过这一道旨的,当时她还和林烟儿各自坐在庑廊拿着小绷绣艺,便听见绣娘在旁话家长里短,说她隔壁家的员外郎张志因为勾结荥阳知县贪了朝廷官银被施以炮刑,割鼻聋耳,死了之后的尸体还被挂在城门,让过往人门看得是提心吊胆......她当时听了还害怕地去问了娘亲到底下的什么旨,至今她都还记得,娘亲回答她的短短的“奉天承运,为惜民命,犯官吏贪赃满六十两者,一律处死,决不宽贷。”那么一句,却是牵连出好多官员接连入狱。
林渊儿瑟瑟发抖,努力蹭着草地往后一点一点地退去。
徐骞毅见状,一把拉着她的脚踝给扯了回来,看着林渊儿梨花带雨,柔柔弱弱的模样,身子突然燥热了起来,“虽然比不得禹王妃那么倾城绝色,但到底是个可人儿。正所谓父债子偿,你伺候我舒服了,我便放你一命如何?”
真是无耻!林渊儿气得双颊通红,看着徐骞毅欺身上来,连忙拳打脚踢。但是对徐骞毅来说不过是花拳绣腿增添情趣的前戏罢了。他呵呵地笑道:“你费力也挣脱不掉,还不如就此放弃,反正你一个庶女,你认为林白会在意你多少去?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罢了。”
徐骞毅这话真是戳到林渊儿的痛楚了,她愤怒地道:“你胡说!”
林渊儿伸手一扬,掴了徐骞毅一个嘴巴子,因为现在京师留心蓄长指甲戴护甲为装饰,林渊儿也赶了个新鲜,指甲留了有两月了,长得正好在徐骞毅脸上留了一道道血痕。
徐骞毅被刮痛,呸了一口痰,右手加大了力气抓住林渊儿双手,另一只手就朝林渊儿的裙衫内探去。
林渊儿感觉到裙衫被撩开,灼热地空气灌进内侧肌肤的感觉,林渊儿眼角滑下了泪......难道自己清白就这么被被人白白毁了吗?
林渊儿伤心地想着,却看见一双墨绿色菱纹绮履出现在眼角处,鞋子的主人正迷蒙着双眼俯看着她,林渊儿心中一凛,便见他咧嘴一笑,说道:“你平素不都反驳我那一套‘女不如儿郎’的说辞吗?怎今日竟然被一个文弱书生打到在地?”